幸福派 作者:万方-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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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张茹推着朱久学都要经过门口的汽车站。有一次正赶上公共汽车到站,朱久学嘴里发出一阵啊啊啊的叫声。张茹领会他是想停下来,就停住脚步,果然朱久学就不叫了。他微微张着嘴,瞪眼看着车门打开,人们上车下车,然后汽车呜呜地开走。
张茹不由告诉他:“这是18路,我过去上班就坐这趟车。你也坐过,18路。”
以后每到l 8路汽车站,他们都停下来等汽车,有时等一趟有时等两趟,每次张茹都问:“这是几路汽车呀?”
朱久学说不出来,张茹就告诉他:“18路,记住啊,是18路。”
她不由想到从前的日子,心里有点酸酸的,又像是有点甜甜的,真是一种说也说不清的滋味。
汪丽琴和杜震离了婚,但是她和谁都没有透露,甚至和陈言也没说,她要独自体会这件事的意义。
傍晚她一个人回到家,屋子里空空的,一团昏暗,这一刻她黯然神伤,被孤单的心灰意冷的感觉压得受不住,甚至想给杜震打电话,哭诉一番。可想起杜震穿着得体文质彬彬的样子,怎样用一种变了的声调和女人说话,想到这些她就把话筒放下了。
每天汪丽琴给自己做好简单的晚饭,端到桌前一点点吃下去。随着寂静流逝的时光,心情一点点地转变,不管做什么,她不再感到心里沉甸甸的,越来越轻松自如了。她打开电视边看边吃,最后把汤热一热,烫烫地喝下去,肚子里很舒服。睡觉前她想起陈言来,不由拿自己和陈言的婚姻比较,心里隐隐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的;为什么幸运她却没有想明白。
一天陈言提出请她吃饭,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新工作。一家文化公司,他们需要一个能胜任各种文字工作的人,工资待遇不错,他就要走了。汪丽琴微微迟疑了一下,说:“要不到我家来吧。”
晚上下班后,陈言和她一块儿离开,到了她家。汪丽琴从冰箱里拿出一样样准备好的东西,热的热,炒的炒,陈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问要不要帮忙。
在忙碌之中汪丽琴把自己离婚的消息告诉了陈言。陈言半天没有说话,终于叹息了一声:“是呀,我也要离婚。”
两个人边吃边聊,桌上的菜渐渐凉了。陈言对汪丽琴说出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的心情,他所想到的,他一直在说,汪丽琴安静地听着。陈言又一次回忆起那次发生的事件,但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大激动了。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心境一直非常郁闷,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放松下来,体会到一种安宁。他抬头看看屋顶的灯,又环顾四周,奇怪,为什么他不能和她结婚呢?她普普通通,很贤惠,她应该过一种平和的家庭生活,他也可以给她这种生活,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他,爱他,这一点陈言心里有数。
他真想问:你爱我吗?可这句话一到嘴边,忽然让他觉得一阵反感。不,别傻了,他不由在心里嘲笑自己,傻蛋,还想再干傻事吗?
他转变了话题,谈起新的工作,像是要给自己鼓劲儿,和汪丽琴碰了杯。他们做得就像一对好同事好朋友,除了聊聊天,再没有任何非分的念头似的。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都对这个晚上挺满意。
然而没过两天,汪丽琴忍不住地跑到“蓝丝绒”去了,她想见见果青,又怕碰上他,心里非常矛盾。可惜的是她白白紧张了一通,果青请假回了老家。汪丽琴偷偷打量着店里的每一位小姐,猜测哪个是朱小北的情敌,觉得都有可能,都不比朱小北差。在小姐们的劝说鼓动下,她一咬牙拍了一套艺术照。那么多人围着她转,化妆的化妆做头发的做头发,弄得汪丽琴很是兴奋。
事后她什么也没有对陈言说,一来她不愿意显得那么多事;二来,她不想让陈言知道果青已经离开,在她的潜意识里其实是希望朱小北和果青的关系不要中断,有个结果才好。
冬天已经过去了,风吹在脸上不再觉得冷了。虽然春天年年到时候就会来,可空气中充满万物复苏的气息,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满心愉快。
三月里陈言仍然住在出版社的楼里,正在拖时间。他知道早晚要搬出去,这一天就快到了。他已经看好一处平房,正在为房租讨价还价。
一天他收到一封信,竟然是果青写来的。果青在信里向陈言道歉,说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到南方去。本来他可以不写这封信的,可他不是那种没有道德没有感情的人,他应该对朱小北有一个交代。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和那个叫钟画画的女孩儿好,朱小北完全误会了,可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做一个好丈夫,和朱小北的结合不会幸福。
“我知道你是爱小北的,只有你会给她幸福。我想现在她应该明白了,爱情不能代替一切,人,人的性格才是重要的。我性格偏激,躲开我是她的运气,有你也是她的运气。祝你们俩幸福。”
陈言把这封一篇纸的信看了好几遍,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到后来竟气得心怦怦直跳。他一时冲动想把信撕了,突然改了主意,他要把信拿给朱小北看,让她好好看看这个虚伪的混蛋。他仔细地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再收进抽屉。这封信值得留作纪念。纪念什么呢?当然了,纪念他愚蠢的爱情。
过了两天陈言从公司里开了离婚的介绍信,他接过介绍信,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红色的印章。晚上走在下班的路上,他想:从现在起我就是一个单身汉了,我终于做了自己生活的主人。有一会儿陈言的心里鼓动起一股新鲜的活跃的力量,觉得一个广阔美好的前途在前面等着他。他想到公司,想到工作,想到明天要干的事情要见的人,走着走着那种兴奋感慢慢减退,最后变得无影无踪了。他一个人在外面的小饭铺吃饭,四周阴冷阴冷的。他情绪低落,觉得生活并没有什么意思。
十四 结果好就一切好,是吗?
陈言和朱小北约好在街道办事处门口见面。他先到了,等了十几分钟远远看见朱小北从街角走来,陈言的心一动。朱小北瘦了,那清瘦的模样散发出早春的气息,让人心里又难过又愉快似的,他转过脸不忍多看。
朱小北走到陈言面前,匆匆打了个招呼。陈言感觉到她的态度里有种随便的微微浮躁的神气,像急着要去办什么事,他不知道这是朱小北有意做出来的。两个人走进办事处的二层小楼,朱小北在前陈言随后,上到二楼楼梯口时,斜刺里冲出一个带眼镜的男人,差点儿把朱小北撞倒,他脸上的眼镜也差点儿掉了,他慌慌张张抓住眼镜,慌慌张张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就往楼下跑,在台阶上绊了一下;鞋又绊掉了,他可笑地蹦了两蹦,套上鞋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个莫名其妙昏头昏脑的男人正是负责办理离婚手续的人,姓普,叫普云夕。他的儿子叫普小京,天有不测风云,普小京在学校被同学把脑袋开了,学校来电话通知他,让他赶紧去医院,他就一溜烟儿跑了。可他又怎么能不跑呢,不光跑了,慌忙之中还把文件柜的钥匙也揣走了,离婚证书等文件就锁在文件柜里。这个意外情况使陈言和朱小北没有办成离婚。
他们俩垂头丧气地走出办事处的小楼。朱小北看看陈言,觉得该说两句话,就客客气气地问:“你过得怎么样?”陈言说不错,他已经搬家了。朱小北微感惊讶:“怎么,你买房子啦?”陈言说不是,是租的,一间平房,不过他准备再工作一段时间就自己买房。
“你好像瘦了,是不是?”陈言忽然说。
“瘦了吗,那好哇。”朱小北瞟着陈言,“你也瘦了。”
“我本来就不胖,没胖过。”
“我也是呀。”
“那你也没有这么瘦……”两个人就胖瘦的问题争了两句,忽然打住,抱歉地冲对方笑笑,约好下个礼拜再来,就分手了。陈言一个人走在街上,空气里颤动着城市的噪音,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像是所有期待,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也许是期待什么事情来松弛一下他紧张的心绪吧。
一个星期之后,陈言和朱小北又来到办事处。两个人不卑不亢地互相问候,然后稳稳当当地上到二楼,往右手拐,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第二个门,那就是普云夕的办公室。朱小北敲敲门,屋子里传出一个清脆好听的女人的声音:进来!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样好听的嗓音竟然属于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待人的态度也一点不怎么样,气哄哄的,好像所有进来的人都得罪了她似的。她用鼻子哼了两声:“对不起啦,老普刚走,也就五分钟。为什么呢?因为他儿子普小京在学校把同学的脑袋开了。”
“什么,那不是上个礼拜的事吗?”朱小北奇怪地问。
女同志白了她一眼:“你弄错了吧?上礼拜是他儿子的脑袋让人开了,这礼拜是他把人家开了。能一样吗!两个脑袋,一礼拜开一个。明白啦?”老普呢,简直气得发疯,一气之下把公章当成“红塔山”揣到口袋里跑了。
女同志用眼睛瞟了瞟桌上放着的一盒烟,朱小北这时感到有一小股热热的东西从心里往外冒,忍不住地笑出来,很轻很紧张,她赶紧看看陈言,他也笑了。两人尴尬地止住笑。
女同志拧起眉毛怀疑地打量他们:“怎么,你们俩要离婚?”
“是。”
她不满地哼了哼:“哼,今天反正不行了,改天再来吧。”
“我们已经来过两次了。”
“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朱小北和陈言对视一眼:“三年,快三年了。”
女同志往椅背上一靠,胳膊交叉地抱到胸前,声调不冷不热:“得了吧,三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天两天。”陈言和朱小北没话说了。
他们俩走在街上。午后的阳光很好,已经是风和日丽的感觉了。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想到两个脑袋一个礼拜开一个,朱小北不由又笑了。
“你笑什么?”陈言问。
“我笑……没什么。”
这一刻,微风拂面,让人觉得挺舒心的,生活中经历过的痛苦呀,麻烦呀,伤害呀,都退缩到淡淡的远天里,变得朦朦胧胧了。而且陈言还有一种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候,这种感觉朱小北也有。
她感到时光流逝,同时又觉得一切依旧,心有点酸酸的,好像人都老了。
“嗨,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她脱口而出。
“你?老?”陈言惊奇地打量她,摇摇头,接着也忍不住问:“我老了吗?”
“不老,你才多大呀。”朱小北说话的口气好像陈言是个小孩儿,她是他大得多的大姐姐似的。
陈言现在租了一间平房,他问朱小北要不要把她的东西拿走。没搬家之前他就问过她,可朱小北不愿意到出版社的楼里去。现在她倒想去看看陈言的新家。
那是一间十五平方米的朝西房子,花砖地,地上可以看出曾经摆放家具的痕迹,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堆得乱七八糟。陈言把朱小北的东西单独放在房间的一角,有几个鞋盒子,两个箱子,还有一纸盒的书。
朱小北提出想看看箱子里是些什么东西,就把箱盖打开来,里面都是平时很少穿的衣服,她不由挑挑捡捡起来。这间屋子到了下午满是阳光,亮得晃眼,朱小北翻弄箱子翻得都有点冒汗了,就脱下外衣。她把一些衣物堆在陈言的床上,有的衣服她早就忘了,看到了很高兴。
陈言靠着窗台站着,看着朱小北,因为低着头她的头发有点散开了,来自窗口的阳光汇集到她蓬松的头上,像罩着一个光环。陈言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从他这儿夺走了似的,心口有些胀疼。他忽然想起果青给他的信,至今他还没有给朱小北看过,要不要给她看呢?她会恨果青,会明白自己错了吗!不,不不,他不想再揭开伤疤。
他一动不动地靠窗站立,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觉自己没有想别的,心里充满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