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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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没等王小波做出正确反应。程名振已经冲到,挥起青黑色的长刀,斜劈他的肩膀。王小波好歹也是血海中打过滚的,仓促之下,本能地竖起长枪阻挡。只听“当啷!”一声,长刀砍入枪杆半寸,带起一片木屑。紧跟着,程名振借助战马的速度撤刀,挥臂,又一刀奔王小波的脊梁骨砍来。
听到风声,王小波立刻俯身哈腰。匹练般的刀光贴着他的脖颈掠过,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根本不给他还手的机会,紧跟着,程名振的第三刀又来了,这次居然是奔着战马的屁股,如皮鞭般恶狠狠抽下。
“啪!”连皮带肉飞出了一大团。可怜的坐骑痛不欲生,四蹄向前猛地一窜,差点将王小波甩离马鞍。对面跟过来的洺州营士卒恰恰赶到,几柄横刀交叉劈下,落在王小波的马前马后。可怜的定远将军王小波,护得住自己护不住坐骑,很快被劈到了马背下,。生死未卜。、到了此时,王小波的亲兵才如梦方醒。挥舞着兵器试图上前救主。被程名振单人独骑挡住去路,接连砍翻了四五个。“冤有头,债有主,无关人等退开!”乱军之中,洺州营的弟兄们齐声呐喊。护住程名振,冲出一条血路,冲到王小波的副手刘大壮面前。
背后还有七千余弟兄,前方冲过来的敌人只有数十。即便埋伏在官道两侧的洺州子弟一拥而上,短时间内,也不至于要了所有人的命。但刘大壮却被王小波的结果吓得肝胆俱裂,本能地转过身,掉头就跑。
“冤有头,债有主。跟我程名振没仇没冤的,让开!”程名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在马背上大喊。顺手隔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刀锋借着马的冲力,顺着枪杆划了下去。
在痛苦的呼喊声中,几根手指飞到了天上。手臂受伤的刘家军士卒抱着胳膊,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让开,让开。刘黑闼造的孽,你们跟着顶什么缸!”王飞和张瑾一左一右,拼命追赶程名振。又失控了。自从杜鹃死后,程名振举止就没让大伙放心过。刚才那几下哪里是一名主将在两军阵前应有的做派,分明是嫌自己活得时间太长。!
“冤有头,债有主!”程名振继续大喊,声嘶力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还切切实实地活着。几名刘家军士卒躲避不及,被他从背后追上砍中,血光飞溅。马蹄踏过敌军的尸体,他紧追刘大壮不放。通红的双眼中,那个狼狈逃窜的家伙仿佛就是刘黑闼本人,只要再靠近一步,就可以挥刀将其砍死。
王二毛挥动令旗,把全部弟兄都押了上来。刘家军已经溃了,不管程名振今天的举止是否得当,他疯子般的冲杀,着实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洺州营弟兄汇聚成洪流,潮水般冲向粮车。这才是二人事先埋伏好的,真正的杀招,但此刻,已经全然是锦上添花。本来已经被程名振带人硬生生冲成了两半的敌军看到大批的骑兵从官道两侧杀来,愈发慌乱,胆大掉头就跑。胆小的干脆丢下兵器,跪在粮草车前瑟瑟发抖。
对于身后发生的一切,程名振仿佛全都没有看见。也许是出于对好朋友统兵能力的相信,也许他已经被血光迷失了心智。追着刘大壮的背影,他一路跟了下去。刀尖比比画画,在对方马背后打晃。他身边只有四名侍卫,十几步外,却有十几个刘大壮的心腹在努力靠近,试图在刀下将自家将军救走。更远处,则是王飞和张瑾,还有五十几个洺州营的骑兵。风驰电掣,穿过溃散的敌军,把战场遥遥抛在背后。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刘大壮拼命磕打着马腹,哭都哭不出来。在刘黑闼麾下,他没少跟人交过手,算得上一名悍勇之将。但像程名振这样的疯子,却从来没有遇见过。死在一个正常人手里,他还不觉得那么委屈。可死在一个疯子刀下,却无论如何也不值得。
越是着急,他越提不起回头迎战的心思。甚至连刘家军的军纪都忘掉了,只想早点把背后的疯子甩掉,早点逃回自家大营去报信。三十余里的路程转眼即跑了将近一半,远远地,他看见数匹坐骑迎了过来,跟在其后,还有大团大团的烟尘。
是救兵,主营的救兵终于闻讯赶来了。“救命——”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刘大壮扯开嗓子嚎叫。带队的将领楞了一下,很快看清了自己面临的局势。把令旗交给自己身边同僚,他带领几名亲兵,以最快的速度迎了上来。
“救——!”刘大壮狂喜,尖叫。叫声只发出了一半,却噶然而止。失去头颅的身体被战马带着向前继续冲了数步,喷出一股殷红的热血,软软地掉进了路边的泥坑。飞在半空的头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般,打了几个转,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迎面赶来的刘家军大将高雅贤收刀,带马,恨恨地向地面啐了一口,“胆小鬼,净给老子丢人!”骂罢,他抬起头,用兀自滴血的刀尖指向程名振,“高某在此,想拼命的,尽管放马过来!”
第六章 功贼 (六 下 )及尾声
逃了没多远,高雅贤就幡然醒悟自己上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大当。拨转坐骑,再度冲着刚才的战场扑将过来。只可惜为时已晚,程名振等人就像春天的雨水般,转瞬之间就在洺州大地上销声匿迹。任高雅贤带人翻遍了战场周围二十里,也是连个人影子都找不见。
粮食被烧了,人也丢了。带着一肚子懊恼,高雅贤垂头丧气地回营缴令。刘黑闼忙着调遣兵马防范唐军渡河,听完汇报后倒也没怎么难为他。但很快,高雅贤自己就发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
自从程名振在洺水附近现身后,连续十几天,各地都有被洺州营袭击的消息传来。这些熟知襄国郡地形的“流寇”结成小队,或者趁当地守军不备,混入县城,杀死官吏。或者埋伏在大路两边,打劫刘黑闼手下好不容易从百姓嘴里扣除来的那点粮草辎重。刘黑闼几次派兵去征剿,都一无所获。人派多了,程名振不肯交手,仗着其军中战马数量多的优势,撒腿便走。人派得少了,则根本不够给洺州营塞牙缝。往往是征剿方和被征剿方颠倒了过来,到最后只给刘黑闼剩下一地尸体。
而刘黑闼还不能抽调太多的力量去解决这根背后芒刺。在漳水河对面的秦王李世民仿佛跟程名振二人之间早有默契般,不断向刘家军施加压力。唐军中装备了大量的床弩,隔着河,就能射得对岸站不住人。而唐军的辎重营更为厉害,居然不顾漳水河春汛在即,随时都可能泛滥的危险,于河东岸搭起了十几座浮桥。在床弩和脚张强弓的掩护下,每天,那些浮桥都会向西岸延伸数尺。一旦其桥头搭上西岸的河滩,除了决一死战外,刘黑闼已经无第二条路可选。
等待的日子最为难捱。有时候,刘黑闼甚至想下一道命令,后退数里,早点把李世民给放过来。他手中的军粮已经见底儿,即便春汛到来之前唐军依旧不能过河,到了夏天,将士们也会因为缺粮而溃散。而程名振这个狗贼,还在不断地骚扰着他的后方,将最后一点刮地三尺弄来的粮食给劫走。每当运粮队被劫的消息传来一次,刘黑闼就明白悬在自己头上的刀又落下一寸。既然,早晚会有一天那把刀将砍掉他的脑袋,他宁愿那一天来得早一些。
程名振给刘家军带来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尽管刘黑闼下令封锁了消息,随着军粮一次次被劫,其麾下的弟兄们还是听到了有关程名振要替老娘妻子报仇,将欠下血债者全部杀光的流言。本来,刘家军造反,是为了替窦建德,替所有被大唐歧视、压榨的河北豪杰讨还一个公道,现在这样一来,却成了刘黑闼与程名振两个间的私人恩怨。在前途渺茫的情况下,大伙士气原本就非常低落,突然发现一直支撑着大伙的所谓国恨不过是某些人的家仇,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
没有人甘愿为与自己无关的私怨付出生命。哪怕刘黑闼在军中的威望再高,也不能迫使大家如此付出。程名振出泽还不到一个月,漳水河东岸的浮桥也与西岸还有着不短的距离,刘家军已经人心惶惶。每天夜里,都有人冒着被抓回来当众吊死的危险,从军营里逃走。不少将领都半公开地抱怨,说董康买当初不该杀红了眼,连女人都不放过,以至于惹下程名振这个九头蛟。试问在这襄国郡的大地上,谁对一草一木能比九头蛟更熟悉?所有屯田点几乎都是他亲手建立的,里边的百姓对他比对自己家人还要亲。所有山川道路,他几乎都亲自勘察过,并且对其了如指掌。在地利与人和都无法掌握的情况下,想要抓住程名振,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能怪我么?”董康买一次次被人埋怨,终于到达了忍耐的极限,跑到刘黑闼面前,请求对方为自己主持公道。“那女人就像个疯子般,连砍了我二十多个手下。我当时不下令乱箭射死她,难道还把脖子伸过去让她接着砍?”
“他们也是心里头不痛快,随便抱怨几句罢了!你别理他们,话又说不死人!”刘黑闼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疲惫。应大伙的要求,他已经正了名号,自立为汉东王。但这个辉煌的头衔并没能让弟兄们士气提高多少。相反,军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为,当初他煽动大伙造反,根本就不是为了替窦王爷讨还公道,而是切切实实地为了谋取自家江山。
刘黑闼无法堵住别人的嘴,也懒得替自己再辩解。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涂抹的,如果他战败了,恐怕将要背负更多的罪名。如果他侥幸打败了李世民,迫使大唐承认河北的割据现实,并且以帝王之礼厚葬窦建德,那些谣言自然会慢慢平息下去。
推己及人,刘黑闼也不希望这个时候,董康买再因为别人背后的几句议论,就挑起没必要的争端。大伙现在是一根绳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即便没有程名振那句要将大伙赶尽杀绝的誓言,落在秦王李世民手里,难道谁还能有什么好下场?看看单雄信是怎么死的,再看看殷秋等人的结局,难道谁心里还能存着大唐皇帝会突发善心,既往不咎侥幸的念头?
他这番好意,显然不能被董康买所理解。见对方依旧一味地和稀泥,董康买向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说道:“你不管,是不?你不管,就别怪我不尊重你。从今往后,再让我听见谁背地里嚼蛆,我就把他的舌头给割下来。你看着,我说到做到!”
“老董!”刘黑闼猛然转身,花白色的胡须上下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嫌咱们的麻烦不够多么?”
“正因为麻烦多,才要快刀斩乱麻!”董康买抬起头,毫无畏惧地与刘黑闼对视,“敢私传谣言,扰乱军心者,杀!临阵不前,贪生怕死者,杀!保存实力,不顾同僚者,杀!处事糊涂,放走强敌者,更该杀!还有私藏军粮的,杀!放任属下逃走的,杀!妄议战局胜败的,杀!与李家眉来眼去的,杀!……。。。”
接连说了十几个杀字,他说得两眼通红,蜷曲的胡子上面布满吐沫星子。望着其狰狞的模样,刘黑闼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冷笑着问道,“杀,好,杀就杀。都杀干净了,李世民也不用渡河了。你再给我一刀,拿着大伙的脑袋请功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个不知……。”董康买气得大叫,上前数步,就想抓住刘黑闼的脖领子理论。周围的侍卫见状,立刻一齐拔刀出鞘。董康买听到背后的利刃磨擦声,骤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已经伸到半途的大手猛然挥下来,重重地拍在自家大腿上,“我,我,唉,你当断不断,早晚招祸!”
“退下去,没你们什么事情!”刘黑闼一竖眼睛,将自己的侍卫斥退。然后笑了笑,强忍住心中不快问道,“还能有比眼前战局更重要的事情么?老董,你这莽撞性子可得改改!否则,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怪罪你,弟兄们也难免会心里犯嘀咕!”
“嘀咕就嘀咕去,谁嘀咕,我就……”董康买又想放狠话,意识到自己失态,咧了下嘴,换了种相对缓和的语调说道,“我还怕他们嘀咕么?你说得对,吐沫星子淹不死人。但你还是早做决断,这么一味死挺,总不是个办法!”
“我也为此烦着呢?”见董康买退让,刘黑闼也不再追究他失礼,叹了口气,低声回应,“唐军虽然强大,但只要弟兄们肯齐心协力,春汛之前,我保证他们过不了漳水。可春汛早晚有结束的那一天。襄国郡太小了,拖得越久,情况对咱们也越不利!”
“是啊!”说起眼前的战局,董康买也觉得气馁,“阿史那家族的建议,不知道你怎么考虑的?我觉得他们开出来的条件不错。罗蛮子正忙着跟高句丽人对峙,怀戎和昌平之间,刚好有个空档!”
“那样,恐怕我就太对不起头上的这‘汉东王’三个字了”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