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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洒金笺[梁凤仪]-第16部分

小说: 洒金笺[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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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信晖要在这次车祸中丧生的话,随天意吧!
  可是,他必须在离开人间前向我坦白。
  不必求我宽恕,因为我不会。
  不能解释为什么刹那间我的强横自尊非常有效地、誓不低头地控制了我。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在每事上都忍让,都无所谓,但在情爱上头竟如此的执着,顽固的执着。
  士可杀不可辱。
  丈夫的背叛对我就是至大的侮辱。
  把我放在广州去承担家累、寂寞、劳苦,他在灯红酒绿、繁花盛草的香江,享受他的齐人之福。
  他甚至助纣为虐,站到我亲妹子的一边去与她合作撕我的脸皮。
  这种黄皮树了哥,专挑身旁的亲友下毒手,尤其可恨。
  我并不晓得原来积压下来的愁与怨,可以是一盆干柴,一下子就燃烧起来,发出熊熊的火光。
  我并不打算妥协。
  我拼命摇撼信晖,狂喊:
  “你坦白告诉我,健如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金信晖的喉咙在上下蠕动,像竭尽他身上最后的一分力量,企图回答我,他的确在说话。
  但声音太细小了,我听不到,只好把耳附到他唇边去。
  信晖在说:
  “洒金……洒……金……”
  “什么?信晖,我不明白。”
  “洒金……纸上……给弟弟……的信……”
  老天,我急道:
  “信晖,你答非所问。我在问你,你是否爱健如有甚于我?你跟她有关系吗?是不是你使她怀孕了?你说,你说啊,不要再瞒我。”
  我歇斯底里地啼哭叫喊。
  然而,我没有得到答案。
  一番凌厉的呼喊与摇撼之后,金信晖人那轻微的喉咙抖动都停止了。我握着他的双臂,活象是两枝没有了生命的木棍。
  天!我忽然急急退后几步。
  没有了生命了!
  这个意念骤然闯进我激动的脑海里,混淆着其他的思虑翻腾。
  我害怕地尖叫了一声,房门就打开了。
  冲进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围拢到病床前去。
  我呆立着。
  直至看到其中一位医护人员拉了那条白色的被羊盖过了金信晖的头。
  医院的护理人员让我在另一间病房内休息了一个晚上,说是给我注射了镇静剂,让我好好地睡上一觉。
  翌晨,阳光一洒进病房来,我就醒了。
  除了那些一眠不起的人,所有人都必须在太阳升起来时面对世界。
  我并没有金信晖的福气,搅出了一个烂摊子,撒手不管就远去。
  由着我这未亡人去收拾残局。
  第一件事想起惜如、耀晖与咏琴,匆匆下了床,要求护士告诉我他们的去向。
  “放心!他门跟了另一位亲戚走了。”护士这样答“亲戚?谁?”
  我们金家还有亲戚在香港吗?
  “是我,大嫂。”
  回头一望,只见旭晖带领着惜如等几人走进病房里来。
  对啊,还有他。我急问:
  “旭晖,我们联络不上你,以为你到美国去了。”
  “是要去的,几个星期后吧!”
  没有见旭晖一段日子,他是骤然长高了、成熟了,成长后的男孩子是会刹那间脱离稚气的。
  “昨天晚上,我听到消息,赶来医院,他们说你需要镇静,最好留院一个晚上,于是我把惜如他们一并带回我的住所去。”
  我点头,没有回话。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下一分钟应该怎样应付局面。
  “大嫂,你节哀顺变。”旭晖这样说。
  重新提点了我的新身分,让我重新环顾自己的新责任。
  金信晖原来是个如此不负责任的家伙。
  有很多事,他可能解决不了,于是撒手不管就算。
  “你见过健如没有?”旭晖问。
  我摇头。
  “医生没有把她的情况给你说?”
  “没有。她现今也在医院?”
  “对。健如没有大碍,她原本只是轻伤,只不过惊痛过度晕倒了,才误传了是昏迷不醒。我带惜如去看望过她。”
  我把眼光调过来,望住惜如。
  这妹子怯怯地说:
  “二姐说,她希望见你。”
  “嗯,我是会去看她的。”我咬咬下唇,“现在就去吧!”
  不是丑妇终须见家翁,而是鹬蚌相争,获利的渔人己渺,我们是不是还要斗下去,抑或有重新的安排?都必须面对。
  今日是方氏姊妹的重新开始。
  健如住的病房离我住的不远,我先办了出院手续,就由着一行人陪我去访健如。
  健如分明是在极度哀伤约情绪之中跟我们相见的。
  她那姣好的脸老早变得扭曲而浮肿,一定是狂哭不止,苦苦挣扎于创痛之后的结果。
  原本像两盏火力充足的探射灯似的眼睛,疲累无神至差不多眯成一线。
  见了我们一干人等,竟又不能自控地重新哭起来。
  惜如跟上前去,紧紧地拥抱着她二姊。
  我只木然地站在床边,对于一个为自己丈夫死去而比自己表现得更伤心的妹子,我的感觉难以形容。
  过了好一会,健如稍稍控制了自己,我才对各人说:
  “你们到外头去坐一会,我有话要跟健如讲。”
  惜如问:
  “连我都得出去?”
  我点头,说:
  “只一会就讲完了,等我。”
  当病房内只剩下键如和我时,气氛比刚才更苍凉。
  健如一开口,就如发一枝直贯我心田的利箭,她问:
  “金信晖临终,给你说过了什么话没有?”
  她的这句话,与她的口气等于肆无忌惮地对我坦承了她的新身分,默认了她与信晖的关系。
  该怎么回答?该怎么应付她?
  金信晖临终时根本没有给我说上半句话,可是,把真相坦白告诉健如,对我有利吗?
  我稍稍有着疑虑。
  个,不能不捏一些武器在自己手上。
  分明的,金信晖跟我说过什么话,都可以加强我的威势与凭借。
  我是绝对绝对的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我淡淡然地答:
  “有,说了很多话。”
  “他说了很多话,对你说了很多话?”健如的语气充满疑窦。
  于是我继续若无其事地答:
  “怕是回光返照的表现,我赶去看他时,他出乎意料之外的清醒。这也好,总可以向我交代很多要紧事。”
  “他向你交代了什么要紧事?”健如迫切地问。
  我忽尔在心内冷笑,道:
  “健如,都是些关于金家的事。”
  言下之意,跟不是金家的人就无关了。
  健如听我这么一说,立即煞白了脸。
  然后,又由白转红,她才鼓着双腮说:
  “大姐,信晖应该告诉你,我也算是金家的人。”
  我并不打算示弱,于是回应:
  “当然,是我的妹子,也算是金家的亲人。”
  “不,大姐,信晖应该给你交代我和他的情事。”
  “你们的什么情事?”我故作惊骇。
  事必要从今日起,就跟她肉帛相见了。
  怕是在这些年这方健如耍的把戏也是够多的了,该轮到我一显身手的时候了吧!
  本是同根而生,相煎何太急。
  老实说,彼此都是方家女儿,潜质不会偏离太大,都是半斤八两吧!
  我并不相信我会输给她。
  最低限度,从今日开始,我不会。
  健如无疑立即在我跟前矮了一截,她心目中的理想怕是金信晖在临终时,还恋恋不舍地惦记着她,忧虑这段婚外恋情,恐怕健如的身分不被承认,争取她肚子里的孩子在我跟前合法化。
  然后,金信晖最后的一个愿望就是要我把健如和她的孩子承认下来,甚至承担下来:
  简直做她的春秋大梦。
  我并不会愚昧到让健如得偿所愿。
  这个妹子,在我心目中是万死不足以蔽其污,千毙不足以洗其罪。
  就算把她碎尸万段,也不能抵消了她这些日子来处心积虑地把她的姐夫诱惑到手的凶狠。
  我可以接纳一千一万一亿个金信晖的女人,也不可能接受她。
  从小到大,我如何的对弟妹们呵护备至,如何的善待手足之情,如何的敦品从善做好我的本分。别人与我毫无关系、毫无认识、毫无恩义,事必要强抢我的所有,也不算是太在情理之外。谁在大太阳下不是想尽办法获得自己喜爱的一切。
  但不择手段总没有不分亲疏来得恐怖。
  广东人的一句俗话说得再坦率不过了:
  “找食也应该走远一点。”
  世界之大,男人之多,她方健如要偷人,有什么必要非偷姐姐的丈夫不可?一刀把我戳得鲜血如泉般涌出来,她却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得意地哈哈大笑吗?没这么容易永远让她占不该占的便宜。
  健如无疑是在极端悲痛之中,有可能金信晖的死,带给她的哀伤有甚于我。
  对于一个证实对自己不忠的丈夫,我有另外的一番看法与感受。
  或者我要感谢金信晖,他以一个牺牲自己声望尊重的方式,挽救了我为他离去可能牵起的悲恸。
  如果他没有健如,怕我今天根本就伤心而软弱得再站不牢了。
  对的,我承认,仇恨令我变得顽强。
  在以后的日子里,为了不要输给意图把我欺凌侮辱的人,我一直越战越勇,直至雄霸天下。
  是慈禧太后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杀人不是不可以,只怕他们就来杀我了。”
  健如听到我反问她的话,犹如被我重重地掌掴一下。
  她的脸涨得紫红,说:
  “大姐,金信晖应该向你坦白说出我们的关系,我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
  “健如!”我喝止道,“说话不可以乱讲,这对你、对死去的金信晖的名声都不好。”
  “大姐,有什么好与不好,是千真万确的事。”
  “健如!”我故意坐到妹子身边来,给她温言柔语地说:
  “你镇静点,未婚生子所承受的压力很大,这个我明内,如果是为了你被人家欺骗了、遗弃了,而抓着如今的这个机会,要信晖给你做个挡箭牌,我还是明白你的,但,必须从长计议,让我们这阵子伤心过后,再看如何安排一切。”
  “大姐!”健如近乎咆哮,“你说这番话不对,我的孩子的确是金信晖的。”
  “可是,健如,信晖没有向我交代,你要不要我发毒誓,他的确没有。他在临终时讲的话都是另外一套,我不骗你。”
  “他讲什么?信晖究竟讲什么?”健如近乎疯狂地叫嚷。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说:
  ‘心如,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咏琴,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信晖甚而吃力地挣扎着,伸手抚摸我的腹部,说:
  ‘心如,让我接触他,怕这一胎是个男孩吧,记得我们说过要琴、棋、书、画,再加诗、词、歌、赋的生下去吗?’”“我听到他说这话,人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是这样七情上面的诉说故事。
  很惊骇我说谎的能力与技巧竟然这么上乘。
  我是越编造故事越兴奋,越不能自己。
  我继续说:
  “我真不要信晖说下去了,我安慰他,一定会康复过来的,他只是摇头,竭力地说:
  ‘心如,我没有时间了,你听我讲,有很多事,必须要让你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让我说。’”“哪些事他要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健如急问。
  “就是有关金家财产物业生意的情况,他要我了解,以便在他去世之后把持大局。”
  这么一说出口来,我心上就觉不妙。
  信晖在香港的业务与产业我一窍不通,如果说信晖给我说清楚,而实在又懵然不知的活,就露了马脚了。
  广州方面的情事可不同,我约略知道一二。且还有九老爷在,有查询的目标对象。
  于是又急急补充说:
  “信晖把大陆的生意情况讲光,又要向我交代香港的。
  事实上,我已六神无主,听不进耳里去了,只不住地饮泣。”
  “信晖看我哭个死去活来,也就把话停住了,只长叹一声,对我说了另外一番我听得很清楚、很入脑,会牢记一生的话。”
  果然不出所料,健如一听就急问:
  “什么话?什么使你记牢一辈子的话?”
  “他说:
  “‘心如,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力不从心,也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例如我现在要离开你了,就是一例,还有别的例子,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可是,心如,请记着,在我清醒的理智与能力控制范围之下,我只爱你一个,由从前,直到现在,也无法不是直到永远了。希望你会原谅我的无能为力,接受我的软弱固执,相信我的真情挚爱……’”我还没有把话说完,健如就歇斯底里地喊:
  “出去,出去,我不要见你,永远不要,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健如失常的呐喊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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