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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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大皱着眉头贴完了水蜜桃片,忽又道:“我说掌柜,站着干什么呀?叫人打洗手的水呀,我这贴不到一刻钟可就得取下来洗干净了,别忘了加香草和玫瑰啊。”
我想掌柜这下也许要晕倒了,这个念头刚起,竟然真的听见了“咚”一声响,像是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然后还有“咔嚓嚓”的声音,仿佛地板也被砸折了。
我刚要跳起来去把可怜的掌柜扶起来,却发现他并没有摔倒,只是扭过头惊讶地看着门外。
我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去,也惊讶地张大了嘴。门外站着一个很胖很胖的人,不,确切地应当说“插着”一个人,因为他站的地方地板已经陷下去一大块,他的脚踝都没了进去,还好我们是在楼下,不然大概只能看到一个大洞了。
这胖人却镇定得很,不慌不忙拔出脚,慢慢朝房内走来,每一步都发出“咚”的声音,还好地板没有一路破过来,看来他刚才是不知从哪里跳下来的。很难想像这么胖的人还能从高于一节台阶的地方“跳下来”,不过从他的脚步声和掌柜的惊讶程度来看,他简直像是从半空中忽然掉下来的,这就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了。他面色红润、衣着华丽,可惜脸上的肉已经堆得几乎看不出轮廓了,很难说他长得是丑是俊。他大概30岁左右,看起来就像个中年发福的商人,不过看来连掌柜都已看出他绝不是什么商人,而且肯定不怀好意。
马老大缓缓站了起来,忽然一扬手,手背上那五六片水蜜桃便如暗器般刷刷飞了出去,直打那胖子面门。我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却吓了更大的一跳:却见那胖子仿佛什么也没做,水蜜桃片便忽然好像碰上了一面墙,而且居然好像还在空中静止了刹那,才直直跌落下来,看得我目瞪口呆。
我以为马老大一定会觉得很难堪,没想到她忽然春花般笑起来,边笑边离开座位上前迎接道:“哎呀,一别三年,胖哥哥真令人刮目相看哪。”
她走路的姿势忽然也变得一步三扭,有如风摆杨柳,连身上的粗布丧服看起来都仿佛平添了几分娇媚。
那胖子也满脸堆笑,向马老大拱手道:“妹子你却比三年前更娇艳了,简直不像过了三年,更像比三年前小了三岁呀——”语气也甜得仿佛能滴下蜜来。
我在一旁几乎都看傻了。马老大走过我身边,顺便将我揪了起来道:“小刀子,还不快拜见胖哥哥。”
我差点就顺着她叫了出来,想想又顿住,迟疑地问道:“我该叫胖……叔叔吧?”
马老大娇笑道:“这位胖哥哥就叫胖哥哥,无论男女老少都叫他胖哥哥他才喜欢哪——”
那胖子也笑嘻嘻道:“没错,你就当我是姓胖,名叫哥哥好了。”
我忽然想起马老大曾经说过,在江湖上有响亮的名头或吓人的绰号,其实未必可怕,若是这么看来,这位只肯把自己叫作“胖哥哥”的仁兄,果然比马老大高些个段位,一念至此,只得硬着头皮叫了声“胖哥哥”,叫完简直浑身都起了鸡皮。
好在那胖子似乎并未怎么注意我,点了点头便继续跟马老大寒暄道:“好,好——我说小马儿啊,哥哥上回见你,好像还是在你那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吧?”
马老大脸色微微变了变,仍笑道:“胖哥哥笑话了,咱那个破院子也就勉强能坐坐吧。”
胖哥哥叹道:“这话倒真是不假,昨儿个我特地跑了去想瞧瞧妹妹,居然发现温柔乡变了瓦砾堆,好容易才找了个石墩子歇了一会,坐着也实在是勉强得很。”顿了顿,忽然又道,“还好妹妹看来安然无恙,总算让哥哥放心了。”
马老大娇笑道:“多谢哥哥记挂,实在是当不起,特意赶来想是也费了不少功夫,这会子想必饿了,不如坐下一起用些早点吧。”
胖哥哥却忽然沉下脸道:“三年前吃过妹妹的早点,如今还没消化尽呢,可不敢再叨扰了。”
马老大竟也不在意,便自顾自走回桌边坐下道:“人也看过了,话也说完了,既然哥哥不肯用早点,那就请回吧。”
胖哥哥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道:“姓马的,三年前你仗着‘酒色财气’的腰子硬,下得好毒手,如今只剩下你一个孤鬼儿了,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花招可以耍。”说罢,便凝神屏息,站定不动了。
我听他前面说得咬牙切齿,还道他要把马老大怎样了,心中怦怦打鼓不已,谁知他竟似入定般静静立了半晌,毫无动作,实在奇怪,正在诧异,忽听马老大道:“小刀子,你可知道胖哥哥这一招叫什么?”
我摇了摇头,只听她叹道:“我且问你,杀手是做什么的?”
我道:“是杀人为业的。”
她又问道:“如何杀法?”
我不明就里,想了想方才答道:“动手……去杀。”
马老大笑道:“答得好,答得妙,不管它什么杀法,总要动手才杀得死人——可你胖哥哥这一招却是不动手的杀人法,你就没见过了吧。”
我再看那胖哥哥,仍是静静立着,根本好似入定了一般,完全看不出杀机,不禁奇怪道:“不动手……如何杀人呢?”
马老大缓缓道:“不动手有两种杀法,一种是他这种——看似没有动手,其实是手动得太快,别说你看不出来,就是一流高手也未必看得清楚,一不小心就可能着了他的道儿。”
我想起了水蜜桃片在胖哥哥面前忽然静止、落下的情形,多少明白了马老大的意思,也惊讶不已。原来他的武功之高,原来可以高出人的想像。不过她的话还未说完就顿住了,实在让人心痒,忍不住问道:“那还有一种是什么?”
马老大微笑道:“还有一种便是姐姐我这种,你看——”
她话音刚落,胖哥哥竟立刻倒了下去,“轰”一声巨响,砸碎了好几尺地板,顿时灰飞烟漫,呛得我咳嗽不已,只觉得有人拉着我闪将开去,一瞬就到了门外,立定了脚跟,才看清是马老大,她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了理衣裳,然后大声叫道:“掌柜——”
掌柜方才似乎趁乱悄悄溜掉了,这会儿竟又好似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立即在旁边应道:“小人在。”
马老大立刻又恢复了小寡妇的骄躁姿态,懊恼地斥道:“你看看,这屋子弄成这样,教我们娘俩如何用早点啊?!你说说,怎么办吧?”
掌柜赔笑道:“是,是,依小人看,不如请夫人和少爷移步到另一套上房,小人已叫人备好了一模一样的早点,夫人和少爷赏脸再用些如何?”
马老大扁了扁嘴道:“算了,我也没胃口了,只是这一早上又惊又闹的,只怕吓着了我的好儿子,得让他多吃些。这么着吧,把他那份送上车去,我们即刻动身,路上吃吧。”
掌柜恭身道:“是,是,小人这就去办。”便立时退了下去。
马老大这才转头对我笑道:“如何?我这一招才是真正的不动手,只不过杀了个大胖子,多少还费了点吹灰的力气。”
我不敢去看房里的情形,却根本不相信她的话。那“胖哥哥”虽然看来确实是死了,马老大好像也确实没动手,但这里面肯定有些像“胖哥哥”快到看不到的出手一样的事情,是我看不到也猜不出的,但我已经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这种感觉说不出,却让我非常不安,我们似乎渐渐步入了更诡异也更严酷的氛围中,压得我心头非常沉重,所以我只是颤抖着说了句:“我们快走吧。”便不再出声。
马老大也沉下了脸,直到我们上车离开,她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车行渐远,我的早点也吃得差不多了,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忍耐力也有了不小的进步,在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之后,居然还有胃口吃东西,似乎比平时吃得还要多,而且还觉得东西都很好吃,真是活见鬼了。
这马车非常宽大舒服,马老大斜倚在我对面,微笑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完,这才笑道:“恭喜你,杀手的第一课你已经学完了,看来还算学有所成,为师老怀甚慰。”
我抹抹嘴道:“我看你和我师父也确实很像,把我喂饱了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马老大笑道:“居然还学会贫嘴了,了不起,看来第二课也不用教了,明天你就可以出师了!”
我却默然了,半晌方道:“我师父虽然什么都没教我,至少和他还有师哥师妹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你虽然也一样什么都没教我,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却无论如何都快乐不起来。”
马老大叹了口气道:“你还小,慢慢就明白了,如果你能和你师父他们在一起,混吃等死地一直到老,也是你的福气,但命中注定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谁也没有办法;可回头一想,又有什么不好?也许等我们找到聂小无,他会把你收在门下,让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呢……”
我心一动,却立刻又灰了,道:“天下第一又怎么样?那胖哥哥如此厉害,不也还有比他厉害的人来杀了他?”
马老大笑道:“哎呀,这可是第一次听到你恭维我,难得,难得。”
我抬起头,看着她道:“别瞒我了,他根本不是你杀的。”
马老大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不错,不错,那他是谁杀的呢?”
我道:“也许就是那个暗中照顾我们的‘贵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想知道。”
马老大坐了起来,极有兴趣地看着我道:“继续说。”
我却转头看向窗外道:“没了,说完了。”
马老大又躺了下去,笑道:“好小子,看不出还学会了点心计,爱说不说,我困了,且睡一觉先,你若觉得无聊,不如也睡会儿,到下一站还远着呢。”
我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忍不住又问道:“三年前你对那胖哥哥……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这么恨你?”
马老大闭着眼睛冷冷道:“你倒还偏帮着他,为何不问问三年前他对我做了什么事情,让我非要对他做点事情不可呢?”
我心想你本来就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嘴里却不敢说,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他做了什么事情?”
马老大却忽然又笑了,道:“他要我陪他睡一觉。”
我的脸立刻红了起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马老大虽然没睁开眼睛,却好像看到了似的,淡淡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既然你问起,索性就说个明白,免得你总觉得我是个毒妇——我从前的住所只怕你还有印象吧?你看像什么?没错,就是个妓院,我呢,就是头牌花魁,不过那只是用来伪装的身份,为了暗地里杀人方便;只不过我做杀手挣的银子很多,根本不需要第二份职业,所以这个花魁不过是摆摆样子,也就是所谓的卖笑不卖身,哈哈,你也听过许多这样的故事吧,实在是不足为奇。”
我再不做声也不大好了,只得道:“哪里,也很不容易。”
马老大继续道:“没错,老娘确实不容易,可惜有些人完全不体谅,非要老娘陪他睡觉,就算知道了老娘真正的身份也不为所动,老娘只好使出手段,小小警告了他一下,这才老实了。其实对他也不算没有好处,他有今天,还要多谢老娘的栽培呢。”
我奇怪道:“到底是什么?”
马老大笑道:“当年他可不是什么胖哥哥,说起来还俊俏风流得很,于是我假作被他的花痴打动了,要留他住下,老娘装作动了真情,他也不好再动手动脚,嘿嘿,怎知我在他的早点里下了些药,他吃了就立刻昏迷不醒,待到醒来,就变成了300多斤的大胖子,哈哈哈哈,养肥他那三个月,可费了老娘不少的发猪药啊……”
好容易笑完了,马老大就不再说话,渐渐地似乎睡着了,连动也不再动一动。我呆呆坐着,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简直比杀人还要残忍的事情,她却只当作一个轻飘飘的笑话,而更可怕的是我居然也没有了震惊和恶心的反应,好像听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一样平静,这太可怕了。
我忽然不想再继续跟她走下去了,不想再听到这种噩梦般的故事,更不想再遭到那些噩梦般的奇遇,再这样下去,即使见到了聂小无又怎样呢?只怕到时我已经疯了。我决定要找个机会逃走。
于是马老大睡觉的整个时间里,我都在思考逃走的方法与可能,但不幸得出的结论是:基本上,这个,很难。
这让我非常沮丧,却更加剧了我想逃走的迫切愿望,因为每一种可能的破灭也让我联想到如果逃不走接下来的可能遭遇。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遇到什么,唉,江湖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马老大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还是直直地坐着,呆看着半空,从坐垫的整齐程度来看我肯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