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的野望-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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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脊背依旧笔挺,他的眼神也是平和的,甚至还显得十分轻松:“别这么看我,白胡,我可没受什么苦。”他卷起袖子,示意自己确实没被上刑,“哦,当然,我知道我明天就要死了,这倒是叫人有些遗憾。”
“不,不不,”白胡摇着头,飞快地低声说,“不会的,他们编造出来的那些可笑的罪行不会有人相信的,投票也是由五十五人进行,长老院只有八人——”
“好了白胡。”穆西埃抬手止住了友人的话头,坦然一笑:“我们心里都清楚,我明天必死无疑,至于他们怎么操作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我们说点儿别的?没人喜欢翻来覆去、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死亡。”
白胡沉默了一阵,抖着声音说:“那些,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他们和长老院起了争执的时候,哪次不是你带着监察院给他们摆平的?结果呢?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利益为大,我也能理解,可站队的时候不出声儿就算了,现在你都要,你都要被挂上绞刑架了,那些受过你恩惠的白眼狼们还是一声不吭!”
“或许比起长老院,他们更喜欢我,可他们同样喜欢混乱之界。尤其是那些身手不错的冒险者,哪一个没有探索异界、占领无主之地的野心呢?我对今天的结果早有准备……我们在和所有人的欲|望开战,我们当然一点儿赢面都没有。”穆西埃心平气和地说,“人心变得最快,说不定在他们眼里,我早就变成一块拦在他们和大堆大堆金子之间的、不怀好意的大石板儿,早点儿碎了得了。”
“可是混乱之界不能去!那个老人不是说了吗,对面并不是什么无主之地,混乱之民是真的存在的,他们还比我们强大得多!虽说对方的至高议会达成过不主动破界的协议,但若是我们自己将壁障大大敞开,对方又有什么理由不顺势过来做做客呢?”
是的,穆西埃长长叹一口气,这才是他担忧的。
一开始,他当然不赞成为了个不知道能不能管用的传言,这么大费周章地收集各族圣物,寻找能量载体。然而,这只是个没什么特别的分歧,简单一句“政见不同”就算过去了,长老院在后面偷偷摸摸造船,偷偷摸摸朝在外历练的妖精们下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长老院借机与妖精一族全面开展,并以一块看得见摸不着的大饼为诱饵,引得几乎所有的人类佣兵心甘情愿当了他们的手中的屠杀刀。他虽然感觉十分不舒服,却也没有怎么坚决制止。权利,地位,资源,政治上的博弈从来就无法用简单的黑白来判定,他自觉妖精一族的苦难还没有到需要他倾尽几代家族经营的地步,所以他不满了,抗议了,到头来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几乎不怎么插手西北的调度。
直到,那个自称来自混乱之界的老人找上他。
“白胡啊……你说,那个自称管家的家伙,说的是真话么?”
“我认为是。”白胡很肯定地给出了这个答案,“你们都知道,我除了研究魔法,就没别的什么能做好的事儿了。管家向我们展示的那些技法,虽然大部分也是以元素为基础的应用,但那些理论、魔纹、大型法阵,确实是从未在此界的任何记载上出现过。”
穆西埃点点头,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我死之后,你们恰好由明转暗,立刻启动‘借刀计划’。”
“会有转机的!”白胡始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样毫无道理地审判一个大监察官,这真的太荒谬了。长老院的人已经疯了,我早该知道……在他们首次提出那些见鬼的研究计划时,我就该大胆使用否决权!”
“是个好主意,那样的话我或许会在昨天突发奇想去给你擦擦墓碑,借此躲过一劫。”穆西埃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好了,现实给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上了宝贵的一课,告诉我们有时候最荒唐、最不可思议的手段反而能取得不错的结果。我死了,对你们反而是一件好事儿。我这边真正信得过的那些家伙,要么早早被长老们折腾清算了一遍,要么已经被我藏起来了。没人在他们面前晃悠,又拿到了‘那东西’,长老们也该专专心心地去打破壁障了——你们之后要躲还是要战,都方便一些。”
说到这里,穆西埃苦笑了一声:“前一阵子长老们突然一刻不松懈地盯着我,简直让我受宠若惊,也始终想不明白。现在看来,竟然是因为‘那东西’……却还是晚了一步,唉。”
白胡突然眼睛一亮:“我们去联络管家!他有那么多来自异界的知识,他会有办法的,我们只需要拖延两天——”
“别天真了。先不说消息穿不穿得出去吧,你和曼德拉那几个书呆子最近没少缠着他聊,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别说什么好感了,那个老人压根儿就没把我们当成与他一样平等的种族看待。你们真的把脑浆糊羊皮卷上去了?”穆西埃顿了一下,客观地补了一句:“他对你那个新找回来的小女儿倒是有点儿感情,话里话外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他——”
穆西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有一名穿着法袍、佩戴着千夫长臂章的士兵探出头来,急急地说:“大监察官,老师,我们没有时间了。长老们十分谨慎,外面十五分钟就换一次班,你得快些走。”
“……那就,永别了。”穆西埃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他神情坦然而庄严,仿佛他还穿得一丝不苟,坐在宽敞明亮的监察官府邸中,“可能的话顺手帮我照顾下莉莲,还有卡尔那个傻小子。白胡,你千万不能冲动……你们这些‘中立派’,可是我手中对抗长老院的最后一把砝码了。”
白胡抖着手,哆哆嗦嗦地给穆西埃行了一个军礼。
这些沉稳、渊博的大人物也有三步摔一跤的小时候。小孩子总是喜欢模仿一些看起来很有名堂的动作,比如军礼,他们觉得酷极了,好像就那么一并腿一挥手,他们就能立刻变身成无所不能的战士,分分钟斩奸除恶,把这片陆地变成一块真正的乐土。
在每一个阳光明亮的下午,一圈儿圆滚滚的小孩子都要你追我赶地在王都宽敞干净的街道上跑着,这个叫着“胆小的士兵你给我站住”,那个喊着“睁开眼看清楚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千夫长大人”。
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这一群人都没有变成他们曾经憧憬的军人。
但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姿势却成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旧时光上一道最坚固的防线,守着他们的初心。
穆西埃同样回了一个军礼,微笑目送着友人匆匆离去,
也目送着自己有些短暂的一生。
101|7。1。1()
【四八】
王都在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变化,海盗们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们从管家那里得知汉克斯他们所在的商队碰上了暴雨,没什么危险却不方便赶路。于是,他们估算了一下时间,反正没什么事儿干,干脆一起撒欢跑去海边,开始研究瑟罗非的伴生鱼菜对刺皮虾的吸引效果。
大副表示他是来勘察海雾村附近水下溶洞的地形的!他是来干正事儿的!而且他准备抓着船长一起!这么一群蠢货队友中只有这么一个勉强靠谱了。
于是两个人在岩石堆中又嘀咕又比划,乔躺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沙滩上,吹着海风睡得生死不知。瑟罗非则和蝎子划了一只平平的小船板,陪着阿尤玩儿狩猎游戏。
阿尤开心得不行,在水中用它庞大的身躯将瑟罗非整个儿圈了起来,一边游一边咯咯咯咯地叫着。
然而它实在是太大了,差点儿直接游出了个漩涡,幸亏女剑士身手敏捷一把勾住了海豹的脖子或者肚子,才总算有惊无险地停了下来。
拿了一张大网专门负责收虾的蝎子反应迅速地划了两下,用自己挡住不远处尼古拉斯他们还没来得及投过来的视线。她伸手弹了一下海豹的独角,教训道:“收敛点儿,大个子。下次我可不会再被你那湿漉漉的小眼神儿打动了。”
“唷?”角海豹不解地偏头看她,有意无意地抽了抽鼻子,两个几乎和圆脑门儿混在一块儿的小耳朵扑朔扑朔地抖着。
“……”蝎子挫败捂脸,匆匆忙忙地换了个话题,“罗尔,我,我看咱们团长的角光泽度有些不太够,回头记得提醒我去镇子上买一些药材。”
“我怎么就忘了。”瑟罗非从水中冒出来抹了把脸,“之前你说过的,阿尤的尾巴啊,角啊,牙齿啊可能跟不上它的体型变化,需要定期检查强化来着。需要什么药材?有没有什么特别稀有的?一会儿我们就去镇子上买。”
阿尤倒是不讨厌喝药涂药,它听得懂她们是在讨论自己,高兴地翘起肥肥的尾巴拍她们手背。
瑟罗非在水里被一下拍出去好远,很快又被阿尤拱回来。她大笑着,收回之前被投放到海床上、里面装了一大团新鲜鱼菜的网兜,举起来看了看。
网兜沉甸甸的,里面装了四五个和她脑袋一样大的贝壳,一只奶白色的大海螺,还有叠在一块儿紧张吐着泡泡的八爪螃蟹。
收获很不错。鱼菜有种奇特的味道,他们这些用两只脚走路的吃不习惯,海里面多脚没脚的家伙们却很喜欢。
“第三网了,还是没有刺皮虾。那种东西估计不长在这个海域。”瑟罗非解开网兜,隔空把几个大圆贝抛了过去:“我记得你爱吃这个……阿尤接着!”
角海豹长吟一声,异常灵活地摆动着脑袋,甚至侧身从海面上高高跃起,无比精准地咬住了瑟罗非从各个方向扔过来的贝壳。
……那腾空而起的圆润的身躯居然还有点儿优雅矫健的味道。也是辛苦海豹了。
等阿尤溅起的水雾全部落了下去,瑟罗非就看到一只用贝壳把自个儿腮帮填得鼓鼓的、死命摆着尾巴的角海豹。它正眯着黑眼睛瞧她,脑袋上的毛岔了一小撮。
这造型惹得瑟罗非和蝎子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角海豹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应该是出在自己的脑袋上。于是它咕咕叫了两声,急急忙忙抬起两只宽大的前肢,缩起脖子上上下下搓着脸。
“……我要死了。”蝎子揪着自己的头发,“我其实一般比较喜欢那种可以捧在手上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可是阿尤太犯规了!而且在它越变越大之后,这种莫名的杀伤力居然也越来越可怕了!”
“不怕,你要是躺平了,它会立刻上来咕唷咕唷的轻轻推你,鼻子湿漉漉地蹭你的手臂,一张圆脸忧虑得能滴出水,保证你分分钟再被萌得跳起来。”瑟罗非一脸认命的表情,挠了挠洗脸尤的腮帮子,“汉克斯回来找不到活儿干了。以后每次和人起冲突的时候我就扔阿尤上去,看谁还忍心拔刀。”
“但是说真的,它这体型太出乎我的意料了。黄晶真是神奇的东西,它在每一个不同的个体上发挥的效用都不一样,阿尤显然是我亲眼见过的最惊人的一例……你说它以后还会不会长?食量要怎么跟上去?”蝎子毕竟是药剂师,角海豹的体检也一直是由她负责,和瑟罗非这样只管儿子吃好吃饱的蠢家长可不一样,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说:“你瞧它的角?角海豹之所以惨遭屠杀,就是因为它们的角和皮毛被贵妇们钟爱。通常成年角海豹的角只有一个巴掌长,足够精雕细琢做好几条项链了。现在你看看阿尤的角,是不是比托托还高一些?”
瑟罗非呼吸一滞。
蝎子随口这么一说,很快也反应过来,正在半空中比划的手臂一下子就僵了。
她还是个小少女的时候就能为了母亲怒烧整个曼德拉宅邸,眼睛眨都不眨,整个布置又冷静又高明,把那些价值无法估量的植物和材料毁得一干二净。后来她做了船医,爱憎分明的个性和强硬利索的作风不管在哪条船上都能把一干海盗驯得服服帖帖。
可现在,她脸上明显出现了畏缩和茫然的表情。
“我又忘了,托托和赤铜前辈已经死在西北战场上了。”蝎子用力扭着自己的指关节,低声说:“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那么熟悉的,前一阵子还在一起说笑聊天的同伴……”
“抱歉,”蝎子抿了抿唇,“你说我一个跟着海盗船走了那么多年的船医,什么活的死的没看过,这样也太矫情了,我只是——”
“不用解释。”瑟罗非趴在木板边上,轻轻捏了捏蝎子的手臂以示安慰,“这没什么矫情的,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也未必能坦然面对同伴亲人的死亡。”
阿尤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