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5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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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隐谷谷主深吸一口气,他的胸膛微微鼓胀,两鬓灰发飘溢起来,气机膨胀,整个人不再衰老,而是逐渐重回巅峰,九大家的杂书从袖袍当中滚出,犹如雷光,一团又一团。
儒道交融,九流汇聚。
不再衰老的隐谷谷主笑着问道:“师兄送走这批魂灵,是想要压住鬼门门后的剑宗明?”
源天罡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师弟,知道了他为何此刻要拦在自己的面前。对于这个心存死志的老人,也是自己一路走来,直至如今,最后的同行之人,源天罡知道,今日之后,二人就要分道扬镳。
他的心境并没有更多的波澜,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再多的人也压不住他,图一个心安而已。”
这一批魂灵已经足够强大,单单是自己座下这一头被困索在映月小魔境的斗战白猿,便是西域大君当年麾下的初代妖王,几乎可以媲美众生境界的大修行者。
源天罡看着自己师弟,木然说道:“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去拔出陆沉。”
隐谷谷主已经回到了中年模样,他的灰发重新飘黑,枯瘦的手臂有了光泽,九流之术已经融成了一个巨大的转轮,在他背后流转不止,生生不息,炽烈的雷光在黑暗当中沸腾迸溅。
“那株长生草不愿意帮你拔剑。。。。。。所以你准备自己来?”隐谷谷主的道袍浮现紫金色的条纹,一道又一道的雷霆,将粗布麻衣渲染一层银色,熠熠生辉,仙风道骨,逼人难以直视:“但是。。。。。。凭什么呢?”
你凭什么拔动那柄剑。
若那株草不愿意帮你,你凭什么可以自己拔动那柄剑?
源天罡叹息一声,说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人力有时尽,若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便只能仰仗他人,若他人不愿意助我。。。。。。我便只能靠自己了。”
道袍飞扬的中年男人瞳孔微缩,他有些明白了坐在白猿肩头的师兄的意思,声音有些难以置信:“你要。。。。。。取走那部书。”
并非是疑问句。
而是陈述句。
他手中的隐谷天象卷已经化为炽烈的文字,流淌滚动,围绕在身边,儒道两家的蝌蚪仙文化为护身的罡风,缭绕不息。
隐谷之所以可以列出不漏的天榜,便是因为天象卷,可以预测吉凶,看到未来。
更是因为。。。。。。隐谷的天象卷,本就是浮沧录的一部分。
坐在白猿上的少年不喜也不悲,说道:“你拦在这里也好,省的我去找你了。”
中年儒士沉默了很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里尽是解脱。
他笑道:“你要杀我。”
这一句的语气也并非疑问,而是直抒。
坐在白猿肩头的少年低垂眉眼,没有回答。
隐谷谷主背后的转轮越发流淌炽烈,他已经不再是中年模样,而是回到年轻时候的模样,剑眉入鬓,英姿勃发,说话时候挺直脊梁,眸子里一片盛满的赤金光芒,一字一句重复问道:“你要杀我?”
源天罡点了点头,淡淡道:“我要杀你。”
“但杀了你还不够,我会去兰陵城,再去洛阳城,即便拿到了完整的那本书。。。。。。仍然不够。”坐在白猿肩头的少年揉了揉手腕,双手扶身而起,站起身子,白色蓑衣飞扬而起,他俯瞰着黑暗当中无比耀眼的年轻师弟,温柔说道:“我为这一天做了很多准备,为了拔出那柄剑。。。。。。我不会失败。”
九流术法从两袖倾泻而出,比隐谷谷主更快的融合在一起,不是轮转的模样,而是融化成为一轮漆黑的大日,幽幽浮沉在源天罡的背后。
隐谷谷主眯起双眼,喃喃道:“佛门的大日如来真经。。。。。。”
源天罡微笑不语,除此以外,袖袍再度鼓起,隐约的龙蛇声音沙哑如鼓点。
一道又一道的异象,在此刻的白袍少年身上绽放。
年轻的隐谷谷主目光有些惘然,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师兄。
“龙蛇相。。。。。。株莲相。。。。。。鲛狐相。。。。。。”
“这,这。。。。。。怎么可能?”
天相怎可后天栽培?又怎可共生一体?
白袍少年的眉心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纹,猩红而又漆黑的开口,一枚惨白的瞳孔幽幽转动,漠然的洞察着整个世界。
他亲口为隐谷谷主解答了真相。
“是吞噬相。”
源天罡摊开双臂,已经集齐的天相异象在两袖当中滚动。
从段无胤体内取出吞噬相,是他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八大天相不能贯通,除非是易小安这般强悍的体魄,能够硬生生吸纳一个或两个,再往上去强行吸收,便会无比艰难,甚至可能功亏一篑。
但吞噬相。。。。。。可以作为最核心的枢纽。
十四宗师随剑主入风庭鬼门的时候。
林瞎子和安云昶为他送来了苏大丹圣的长生相。
穆红衣死在洛阳城的时候。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鲛狐相。
八尺山崩塌之后。
从易潇身上剥离了龙蛇相与株莲相。
银城城主本不该这么轻易的死在李长歌手上。
因为自己取走了她作为最后底牌的太虚相。
而凉甲城外,五千钟家子弟。。。。。。拿到最重要的吞噬相,所有的布局,就全部都完成了。
事有先后,轻重缓急。
棋局成型,便不必在意。
摊开双臂的源天罡,身前身后,大风骤起,黑暗当中,炽烈的光芒迸发开来。
这是他第一次以威严无比的声音开口。
“当八大天人相。。。。。。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再加上那部书,我就可以,完成这一切!”
整个世界震颤。
手持隐谷天象卷的年轻男人,深吸一口气,在这一刻,始符的隐先生,三大圣地的隐谷主人,身子骨开始缓慢的缩小,发出咔嚓咔嚓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变成了一个孩童。
就像是源天罡一样的,永葆青春的孩童。
“师兄。。。。。。我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孩童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攥紧天象卷,高高举起。
天地呼啸——
炽光迸发,溅出,漆黑变白昼。
源天罡平静望向他,说道:“我会替你,改变这个世界的。”
轰的一声。
再之后,便恢复了永夜。
黑暗当中,簌簌的骨灰湮灭,焚至虚无。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空荡。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逆臣、暴君
兰陵城的大雪夜,曙光照破云层。
空中楼阁上下俱静。
一个披着白色蓑衣的少年,走在空中楼阁的走廊上,他哼着轻轻的歌谣,声音回荡在楼阁四处八角,身形却像是一个幽灵。
守夜的士兵置若罔闻,任由这个白蓑少年从自己身后或是面前走过,面色毫无波澜。
那曲轻轻的歌谣声音,似乎没有其他人可以听见。
。。。。。。
。。。。。。
“淇水汤汤,有那过江儿龙王;
江湖沧沧,谁道浮沉悲凉;
北凉银城风雪苍,
呜呼剑冢人间藏;
看春秋十国,雄踞天下烽火狼烟旺,尸裹沙场,只剩北魏齐梁;
滚刀儿江湖,点指生死酒剑赋诗狂,儿女情长,千古不变断肠;
笑那佛道儒三教不过尘埃遗物;
笑那古今雄主不过一抔黄土;
笑那江湖来客命比蚁贱;
笑那美人白发将军迟暮;
可曾见,天帝射麒蠡、明月出关峡、一苇渡淇江——
可曾想,举霞飞天界、沧海变桑田、一剑斩帝皇——
呜呼苍凉,不见百年前诗卷剑气——
呜呼荒凉,谁能醉卧沙场——
呜呼凄凉,都付与浮沧!”
白袍少年郎唱着这首极负盛名的曲子,声音婉转凄凉,他一只手扶在栏杆上,指尖沿路拨弄着越垒越高的雪层,最后停步在最高的楼层,指尖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雪片。
源天罡握拢这堆细雪,他的面色有一些苍白,眉心似乎开了道极浅的伤口,或许是因为天相加身的缘故,他的身子骨看起来羸弱了许多。
掌心嘀嗒嘀嗒落下水来,他就这么站在空中楼阁的那间屋子对面,唱完了曲子,最后等到掌心的积雪全部融化,当着门口两位高大甲士的面,轻轻敲了敲屋门,笑着问道:“陛下?”
能听得见他声音的,自始至终就只有屋子里的老人。
那间屋子里一片黑暗。
白蓑少年推开门后,重新将屋门合上,原本映在屋内极长的影子,重新被黑暗吞没。
老人的床头,原本有一盏老灯,只是灯芯已经燃尽,他懒得唤人再点,黑一点暗一点的环境并没有什么不适。
习惯就好。
最重要的是安静。
屋子里有嘀嗒嘀嗒的声音砸在地上,清脆砸耳,于是保持了许久的安静,便不再安静。
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平静看着黑暗当中的那道瘦小影子,他从未闭上双眼,一直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于是黑暗当中,少年再度开口。
“陛下。。。。。。我的陛下。”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在江南道,复苏的春风吹过年轻男人与少年郎的面颊,鬓发飞扬,披着白蓑的少年就这般微笑着单膝跪下,环抱羽扇,抬起头来,无比诚挚地承诺,将与自己一同奋战,打下天下半壁江山。
铁骑飞扬,泥尘四溅。
如今春去,冬来。
人之大春已过,寿命之冬即将终焉。
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轻轻说道:“你的模样,没有变啊。。。。。。我早就知道,岁月在你脸上,留不下痕迹的。”
嘀嗒嘀嗒的声音不断。
少年郎轻声说道:“陛下,容貌只是一副皮囊,所有人都会死,西域的大君会死,手持因果的剑宗明会死,摆渡淇江的初代城主会死。。。。。。我也会死。”
萧望笑了笑,道:“原来你也害怕死亡?”
屋子里一片沉默。
源天罡似乎在想着一些事情,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活得越久。。。。。。越不想死。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温柔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这一次来找我的原因?”
少年平静说道:“是的。我希望您活久一点。”
萧望轻轻啊了一声,像是在感慨,他眯起双眼,喃喃说道:“如果在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遇见。。。。。。你或许已经死了。”
“我会找到第二个‘陛下’,我仍然会活下去。”少年的声音不带感情,道:“但没有了齐梁,历史发生了改变,我走不到这一步。。。。。。或许你说得对,如果我们没有遇见,在这个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
萧望笑道:“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知道我会遇见她,那么我就不会救下你。”
源天罡沉默了,他摇了摇头,神情复杂道:“时间很难再重来的。。。。。。你不救下我,你也会死,我也会死。”
“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可以正常的运转,日月星辰,一颗也不会少,日出日落,一刻也不会迟。”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面色不喜也不悲:“但我有时候想,我救了你,改变了中原大陆的格局,日夜交替并未更迭紊乱,兰陵城却得以将战争的时间线牢牢的控住,这一切并非归功于我,是你。。。。。。预见了未来的一切,指引齐梁每一步行棋落子。世界少了我,并非是什么不幸之事;而多了你,或许是一场灾难。”
“好在。。。。。。你也有软肋。”
萧望咧嘴笑了笑,道:“在我很年幼的时候,想过天上的仙人该是什么样子。。。。。。如果真的下凡了,铁骑能否征伐之?后来知道,能够以一抵千的沙场杀神真的存在,那些人叫做妖孽,叫做宗师,更厉害的,在一国重骑面前毫无惧色的,叫做大宗师,百年一出,世所罕见。”
站在黑暗中的少年面色如常,安静听着床榻上的老人絮絮说话,滴答滴答的声音逐渐变得缓慢,滴在地上,变得粘稠。
“我一直握着你的软肋,一直感受着你的生命,我知道你超凡脱俗,也知道你。。。。。。有一天会离开兰陵城,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曾担心。”
“只要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那么这根软肋,便算是同心协力的保障。”
“今天你回来了。”
床榻上的老人笑着说道:“你害怕我死。。。。。。”
萧望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袍,干瘪的肌肤,轻轻跳动着轻微的频率。
他的心脏快速而平稳的跳动。
屋子里,只有一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准确的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