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4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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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侯不通修行,但他知道,即便是顶级九品高手的元气出窍,在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得做到这一幕。
顾胜城清冷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好像是被吓糊涂了。。。。。。不要紧,我来让你清醒一下。”
隔着一层窗户纸的男人,声音阴柔,不缓不慢说道:“我来到鹿珈镇这里,谁来见我不重要,你也好,西宁王也好,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我想要的,就是和平。”
“所以我想见到的,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来自兰陵城的意志。”
“你应该也很清楚,齐梁的皇帝本人不能亲至,所以你们所有人。。。。。。都是替他传话的。”
“而我要的,就是他的一句话。”
“他的那句话,出了兰陵城,便不会再改了。”站在窗户边的男人,平静说道:“而兰陵城的使团,带着他的那句话,已经出发了。”
顾胜城自嘲说道:“若是他不同意,又何须与我多言?他想要做的,无非就是晒一晒我罢了。”
他语气阴冷,问道:“既然结局已经定下了。你这等跳梁小丑,如今在我眼前蹦跶,不断挑衅,我便是杀了你,又真的会影响什么吗?”
淮阳侯被两柄飞剑钉在墙壁上,他的身高并不算高,这两柄飞剑将他架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只能微微垫着脚,荒诞而又滑稽。
他低垂眉眼,两条粗重的眉毛,微微扒拉,看起来一脸愁苦。
其实他在很认真的想。
他在想,自己这台大花轿子,从淮阳道提前出发,花了三天时间,赶到了烽燧线下的鹿珈镇,为等的,就是某件事情的应验发生。
而自己出发之前,顾胜城还没有跨越烽燧前来。
如今他赶上了。
某件先前自己看来,根本无从推测的事情,又真正的发生了。
他想着那位大人亲口对自己说的话。
这难道还不算是兰陵城的意志吗?
所以淮阳侯坚定的认为。。。。。。陛下的做法不可取。
这场战争决然不可姑息,这个谈判也决然不可和平。
烽燧下,赤土前,那么多将士,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所以他来了。
然后正如那位大人所说的。。。。。。顾胜城也来了。
顾胜城想要和平,陛下会给他和平。
顾胜城刚刚说的都很对,一点都不错。
陛下的使团已经从兰陵城出发,带着陛下的意志,只要抵达鹿珈镇,那么这场谈判,就算是完成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会稍微的“慢”上一些。
淮阳侯深呼吸一口气。
他想到那位大人对自己说的话。
“当一件伟大的事情,正处于艰难的推进之时,需要一些鲜血的灌溉。在这个时候,死亡和牺牲,都是无畏且光荣的。”
这的确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所以他愿意赴死。
淮阳侯的思路又回到顾胜城说的那句话。
若是结局注定了,那么顾胜城杀了自己,真的会影响什么吗?
他急促呼吸一声。
然后艰难说道:“其实。。。。。。会的。”
窗户外的顾胜城没有说话。
被两柄飞剑钉在墙壁上的淮阳侯,此刻看起来像是跳古怪舞蹈,动作定格在脚尖跃起那一幕的胖子。
他抖了抖眉,轻声笑着说道:“不相信的话。。。。。。你,杀了我啊?”
顾胜城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这个胖子似是咬碎了藏在舌底的什么东西,唇齿之间缓慢溢出了鲜血。
然后他艰难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笑道:“你不敢杀我?”
“可我敢啊。”
他的面色愈发苍白,眼神却熠熠生辉。
“西宁王。。。。。。很快就要来了。”
淮阳侯咳嗽数声;虚弱问道:“不知道他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改变些什么呢?”
他的额头开始渗血,厚袄里也渗出嫣红的血液,而他的咳嗽声音逐渐加快,直至愈发剧烈,最终戛然而止。
两柄飞剑之下,那个被钉在墙壁上的人。
在十个呼吸之后,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死了。
顾胜城呼吸急促起来。
就在淮阳侯自尽之后,城主府内,三百个乐手,侍女,眉心之处,都程度不一的溢出了鲜血,只不过几个呼吸,便是遍地死尸。
这是何等的毒计?
鹿珈镇外,传来敲鼓声音,有人高喝一声。
“西宁王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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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祥
“西宁王至此——”
伴随着这一声高喝,鹿珈镇外,雪气之中,缓缓行来一座大辇,辇车上罩着三彩华盖,比起淮阳侯的阵势,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齐梁诸侯,地位仅次于陛下。
而北境之中,权力最大的,就是这位西宁王。
从车辇上下来的,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似是因为久年征战的缘故,西宁王的面颊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尽管身居高位,依然腰佩北姑苏刀,黑衣冷冽。
即便他是齐梁北境最大的藩王,可这次的鹿珈镇谈判。。。。。。他要接待的,是浩袤西域无数雪山的主人。
所以即便尊贵如他,也要在镇口下辇,以表尊重和敬意。
只是从辇车上下来之后,西宁王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
西宁王蹙起眉头,毫无疑问,这是人血的味道,鹿珈镇里死了人,而血气的方向,应是指向了城主府。
城主府里死了人。
从血气浓郁的程度来看,这般的大雪,都无法遮掩气味,应是死了不少人,而且是刚刚死人。
“走。”
他沉声低喝一声,面色阴鸷,挥袖拍开面前大雪,向着城主府匆匆赶去。
越是向前,西宁王的面色越是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血气如此之重。。。。。。
究竟死了多少人?
妖族在城主府杀人了?
在自己来之前,城主府发生了什么?
西宁王走在雪夜之中,黑色大衣震飞狂舞,他默默按住腰间的长刀,最后停在了城主府门口,低着头,看着蜿蜒的血流,流过城主府的空地,流到门槛,最后汇聚到自己脚下的雪地。
西宁王面色复杂。
他眼睛里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西宁王沉默许久,然后缓缓抬头,看到了刚刚推门而出,此刻正站在城主府空地中心的男人。
顾胜城没有披上那件玄黑重袍。
他背负双手,仪态自若,长发束起,盘在脑后,看着那副清秀又年轻的模样,便与齐梁北魏的书生并无区别。
身上妖气却让人心悸。
西宁王知道,西域前来谈判的这只使团,战斗力惊人,恐怕压上北境最靠近鹿珈镇的全部甲士,也无法阻拦这位西域新主带着使团回到八尺山。
单单是顾胜城一人,就可以杀穿烽燧一连串的长线。
“我想不明白。。。。。。”
西宁王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道声音里,包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疑惑,有悲哀。
还有愤怒。
他看到了被两柄妖剑钉在鹿珈镇城主府墙壁上的淮阳侯,已经七窍流血而死,而淮阳侯随身而带的侍应、仆从,全都倒在地上,这正是蜿蜒血迹的由来。
西宁王不相信顾胜城是这样的蠢人。
顾胜城既然带着和平的念头而来,自然能猜到兰陵城的意思。
那只使团已经从兰陵城出发了。
鹿珈镇的西域使团,只需要等,便可以了。
难不成连这些时候。。。。。。都等不了?
西宁王闭上眼,反复深呼吸,最后逐字逐句咬牙切齿说道:“顾胜城,你要给齐梁一个解释。”
。。。。。。
。。。。。。
兰陵城的使团出发已有些许时辰。
这只使团里的成员,大多都是一些北境诸侯家的不成器子嗣,代替父辈参加兰陵城的年关夜会,觐见陛下,以表忠心诚意。
这是规矩,历来如此。
大殿下并不在使团之中。
他坐在高大黑马上,在出了兰陵城后,便脱离了使团,与另外一匹黑马并驾齐驱。
萧重鼎座下的黑马,是罕见的“赤血”,只不过通体漆黑,如夜如墨,奔蹄如雷,在雪夜之中犹如一道黑色闪电,他身旁的那匹黑马,在身材上便明显矮了一头。
那匹黑马的主人,比之魁梧身姿的大殿下,显然也矮了一头。
那是一个身姿玲珑的女子,原本宽大的居士服,在马蹄逆风狂奔的声音之中,被灌满大风,接着一部分紧贴身躯,展露出纤细又傲人的曲线,她的腰侧,挂着零零散散的许多囊包,有些字迹早已经模糊看不清楚,有些则是清晰如刚刚落笔,在风中绽开墨花。
“小师兄想要再见你一面。”
易小安的声音在风中一出即散。
她眯起眼,将身子伏低,贴压在马背上,这样她的宽大居士袍,便只有后背之处灌满狂风,显得臃肿又膨胀。
身子颠簸,鬓角两缕长发一齐不断飘摇。
兰陵城到阳关谷的路,的确不好走。
正是雪夜,易小安行的路是涓州官道,她胯下的马匹只是一匹寻常黑马,只是此刻奋疾,居然比萧重鼎还要快上些许。
萧重鼎的面色不太好看。
他寒声说道:“你家小师兄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易小安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前些阵子身子便不好了,说是气血不舒,心结难解。”
她的语气并无丝毫焦急意思,只是很木然的陈述一些事情。
大殿下深吸一口气。
他望着远方大雪纷飞,在阳关谷黑夜之中,逐渐显现白色轮廓的大榕寺。
兰陵城的祈愿大典之中,大榕寺前来的使团,在为齐梁祈愿,还有为二殿下献礼之后,便算是完成了基本的任务。
大殿下接到回北姑苏道镇守,顺带传达使团消息的命令之后,便连夜离开了兰陵城。
易小安随便找了一匹马,赶上了萧重鼎的使团,传达了这个意思。
于是萧重鼎便离开了那只赶往北姑苏道的使团,决定先去大榕寺,见一下青石。
大殿下实在想不明白。
青石是大榕寺的监院。
是当世的五妖孽。
他身负大金刚体魄,还有佛门的诸多神通,素日不杀生,不会有业力缠身,为何又有身体抱恙的情况?
到了大榕寺,萧重鼎翻身下马,大榕寺门口忽地顷然而开,风雪倒灌,推着他踉跄进入佛寺。
大风吹过后颈。
大殿下陡然吸了一口冷气,环顾四周,只觉寺内居然比外面大雪天还要寒冷许多,此时已过半夜,大榕寺内灯火通明,诸多烛火在佛殿里摇曳闪烁,絮絮念经声音煌煌不绝。
明明是佛门圣地,却让人不寒而栗。
十分诡异。
大殿下听得身后大门砰得一声关上,将易小安与自己隔绝开来。
大榕寺里的僧人,都去了兰陵城做法,为齐梁祈愿,为二殿下诵经。
寺里便只有一人。
青石一人。
这煌煌的念经声音,还大殿里来回穿梭的诸多身影,又怎会只出自一人?
萧重鼎忽然想到一件重事。
年初之时,青石为齐梁祈愿,耗去了一整滴眉心菩萨血,修为退转,如此方求得二弟平安归来。
佛门高僧,即便修为高深如菩萨转世,或是罗汉在位,若要逆天而为,到头来都要付出比寻常修道之人更加惨重的代价。
这样的代价,常人无从得知,古老的佛经上有过些许的记载。
违逆大道的下场,就是遭遇所谓的“不祥”。
无人知道不祥是什么。
想必眼前的古怪景象,便是不祥了。
萧重鼎自问见识不如二弟萧布衣,更不及小殿下,遇到这样诡异难料的场面,实在无处甄别出处,他本就是兵家杀神,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从不信所谓不祥,震步一踏,便踏破八方雪气,携卷漫天狂风,直入佛殿之中。
大殿烛火刹那熄灭,所有白烛在一息之间灭尽。
萧重鼎瞪大双眸,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的后颈之处,似乎有女人轻轻在耳垂呵了口气,媚笑一声。
转身而去。
一张惨白的女人笑脸,便直勾勾贴在自己面前。
连一毫厘的距离也无,就这么直直贴着。
满殿大火纷飞再起,轰然一声,烛火重燃,白脂内芯之处溢出猩红血泪,狂风摇动大殿,宛若鬼门降临。
萧重鼎脑子里的那根弦,便嗤然震颤。
青石乃是地藏王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