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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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姀虽放言要拆了酆都,却立在火中,动也不动。众鬼不由暗松一口气,以为她不过说句气话,城头阴兵鬼将端立原地大气不敢喘一口,城内阎王则忙忙整袍佩带欲匆匆出迎。
忽然一声震彻天地的长鸣起于弱水之外、无尽苍野深处!鸣音激昂高亮,越过莽莽荒野滚滚而来,直震得酆都城墙上落下许多碎石来。
鸣音悠远不落,东北西三处又各起了三声啸音,遥相应和。这三声啸音或低沉、或尖锐、或苍凉,各不相同,然而所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是完全相同。
城上群鬼心惊胆战、惶然四顾,不知是谁眼尖,忽然指着弱水彼岸,大叫起来。众鬼顺着它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弱水对岸处浮来一片黑压压的、足有成百上千里方圆的黑云。这黑云来得好快,几乎是才自苍野尽头现身,转眼间已抵弱水河畔。群鬼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一只大到了不可思议地步的巨鸟!单是那一双凤目,便有百丈之长!
群鬼中不乏有见识宽广之辈,登时一声呻吟:“这是冥凤…”
不等群鬼有余睱惊叫奔走,冥凤即喷出一道宽达十里的阴火,阴火一触弱水,即刻泛起浓浓水雾,直冲天际!
于是众鬼骇然发现,冥凤自浓雾中昂然而出,凤口一张,又是一道汇聚成百丈粗细的阴火喷出,轰然击在酆都城门上!
在阴火侵蚀下,不仅是城门,连同城门上方的百丈墙壁都在悄然融化坍塌。数以万计的鬼役阴卒惨嚎着从城头落下,掉进熊熊阴火之中,转眼间就被炼得连灰都不留一丝。
酆都城墙上的缺口由小而大,转眼间已扩至十里大小,冥凤却是意犹未尽,阴火前冲,直到在酆都城内开出一道宽十里、长百里的平地后,这才罢休。秦广王的半边阎王殿也就此付之一炬。
冥凤心满意足地长鸣一声,方收翅伏地,凤头低垂懒洋洋地打起盹来。酆都城头,侥幸逃生的十殿阎王与一众小鬼,看着冥凤身后的弱水,早已心胆俱丧。弱水,万物沉底,片羽不渡,冥凤竟以阴火把那从无停歇的弱水硬生生地焚干了数百里长的一段,方得从容过河!
苏姀飘然落地,沿着冥凤开辟出来的荡荡坦途,施施然向酆都城内行去。十殿阎王这才醒悟过来,心里清楚绝对惹不得这位漂亮祖宗,马上各施神通,从十里高城墙上一一跃下,落在苏姀面前。有那宋帝王审时度势,立时跪倒在地,竟行起大礼来,口中则是高呼姐姐。
苏姀登时眉开眼笑,在一众阎王簇拥下,来到转轮王大殿坐定。秦广王的宫殿大半已毁,却是去不得了。
苏姀在中央宝座上坐定,众阎王则分立两旁,谦行慎言如殿上鬼役。苏姀也不多废话,直接命众阎王取来纪若尘的生死薄记,细细翻看起来。然而厚厚一本薄记、九十九世生死翻过,除了有十余世早夭之外,却未看到什么值得书写之事。
合上薄记后,苏姀闭目凝思,殿上一时寂静,没有哪只鬼敢多出一口大气。
终于,苏姀将薄记放在一旁,皱眉问道:“九十九世之前的薄记在哪里?”
转轮王小心翼翼地回道:“启秉苏姐姐,阴司便只有纪若尘九十九世的薄记,没有再前面的了。”
苏姀面色一寒,冷笑道:“胡说!难道他便只有这九十九世不成?你叫什么名字,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扯谎,胆子的确不小!”
转轮王登时一身冷汗,他可是知道有几种厉害妖法,只要知道了名字,就能将人化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因此虽然畏惧苏姀,可这名字他如何敢说?
眼见苏姀目光中寒意越来越盛,一名转轮王亲信的鬼役忍不住道:“那本薄记,不是…”
“嗯?”秦广王横了那鬼役一眼,登时吓得他不敢多言。
只是秦广王这一记眼色还没收回来,忽觉面上微风拂过,随后眼前一黑,右眼剧痛传来,竟是被苏姀凌空取去了眼珠!苏姀张口一吹,秦广王的眼珠即刻化成一缕清烟。在场诸王都心知肚明,秦广王这只眼睛,是再也回复不了了。他们也由此而知,这一次苏姀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了。
苏姀收起笑容,冷道:“南门外的冥凤你们都看到了。这一次如果拿不到我要的东西,就把你这酆都给拆成平地!”
秦广王拂袖出列,怒道:“苏姀!你休要自恃妖法通天,九天之上,自有千千万万制你之仙!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要的那卷薄记就藏在酆都内城,然而那里可不属阴司地府,而是仙界之地。你若敢冒犯,惹了天怒,日后必定永受天劫,万载不得超生!”
苏姀张口一吹,秦广王双膝以下忽然消得无影无踪。她淡淡地道:“倒没看出来你还有三分骨气。可惜内城我还是要进一次的,至于天劫,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且不管天劫能不能奈何得了我,你们谁敢拦阻,姐姐我现在就让尔等灰飞烟灭!你们九个带路,我要进内城!”
她纤手指处,除秦广王外,九位阎王皆面色如土,却又不敢不从,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当先领路。领路途中,一王对另一王悄声抱怨道:“苏姀令我等打头阵,以后不论是生是死,这个大罪都是洗不脱的,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王偷偷望见苏姀离得尚远,方敢回道:“无妨!我曾经听说,内城守门人其实是天上七品真仙所化,神通广大,哪里是区区一介妖狐能够抵挡的?苏姀实是自寻死路,我等只消旁观便好。”随即,他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如若真仙也阻不得她…”
前一王深以为然,不住点头,心头忧虑稍减。如若七品真仙也阻挡不了这个妖狐,天界就更没有道理降罪他们了。
片刻之后。
酆都内城两扇巨门飞出十里开外,数十丈宽的城墙塌了足足一半,两名外门守门人,四名门内守门人躺倒一地,生死未知。苏姀高坐在内城中央,捧了生死薄记细读。在她旁边,已堆起高高一叠各式薄记。九位阎王或煮茶、或寻书、或送水、或扫尘,营营役役不亦乐乎。
苏姀扫了一眼众阎王,哼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几个守门人果然是神通广大。”
其中两名阎王腿忽然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整治够了阎王,苏姀才起始仔细观瞧薄记,越看越是面有怒意。
茫茫昆仑,云生雾起,不知是多少洪荒巨兽的乐土。
然而近些时日来,这些巨兽无不战战兢兢,躲藏在巢穴之中,根本不敢出来活动觅食。千万年来修炼得的灵觉提醒它们,云端之上,有太多绝非它们可以招惹的仙妖正纵横来去,时时都在激斗,斗法时偶尔爆发出的气息,足以令最强大的异兽悄然回避。
然而它们的苦日子还远未到头。躲藏了许久,有些性情暴燥的异兽已有些按捺不住,在巢穴门口不住徘徊,想要出去寻觅些血食。哪知它们刚动了念头,忽然心头如被浇上一盆冰水,刹那间寒意内起,几乎将它们冻僵!那种感觉,就似是青蛙看到了蛇。这一瞬间,就连那些最强大的异兽都失去了逃回巢穴深处的勇气,瘫软在地,任由宰割。它们惟一希望,还未轮到拿它们下嘴,来者便已吃饱。
碧空之上,一道淡淡的蓝色焰迹划破了长空。
定天剑飞舞如蝶,吟风仍在与万名天兵苦战。若能给他七日七夜,这由仙将率领的万名天兵都能被他屠杀一空。然而顾清如何能支撑得了这么久?吟风其实心知,就算他杀到了禹狁面前,也是于事无补。可是,哪怕连万一之望都没有,他也要杀到禹狁面前!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何谓尽人事,听天命。
正当他完完整整地削去了一个千人阵,压力为之一轻时,前方云层忽开,又是一名三品仙将,率领着万名天兵破云而来!吟风心里登时一沉,若与两万天兵对敌,别说杀到禹狁面前救人,就是他自己能不能支撑到一个时辰,都很是问题。
然而这队天兵却未直接参战,而是在战场南面列成了阵势,好象在等什么人到来。
不到一刻功夫,南方天际忽然亮起一点蓝芒,转眼之间,周身笼罩在湛蓝溟炎中的纪若尘已立在天兵阵前。
那仙将提刀喝道:“纪若尘,你犯下数条逆天大罪,今日吾等下界,就是为你而来!你可知罪…”
那仙将洋洋洒洒的有一大篇话要说,却见纪若尘根本没向自己看上一眼,目光只是落在正自左冲右突的吟风身上。而吟风尽管定天剑剑势依然凌厉,却也在一直盯着纪若尘。
那仙将大怒,暴喝道:“纪若尘!你好大的胆…”
他喝声未落,修罗矛尖已在眼前!吞吐不定的蓝焰,更是刹那间燃去了他半边眉毛!仙将大骇,立时发动保命仙法,倏忽间已闪到千丈之外。他立足稍定,再向阵中望去,立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道宽达数丈的溟炎尾迹自天兵阵中横穿而过,数以百计的天兵身染溟炎,嚎叫着向下坠去。天兵虽无惧无痛,可是被这九幽之炎沾身,那烧灼之痛却似生生地印入魂魄!
与纪若尘相距十丈时,吟风早有所觉,再无保留,定天剑上紫火翻卷吞吐之间,已将身周十丈的天兵一扫而空。他持剑凝立,静候纪若尘。
果然,修罗呼啸而至!
吟风一声大喝,定天剑高高举起,势若万钧而下,狠狠将修罗荡开!
氤氲紫火与九幽溟炎交织缠绵刹那,忽然轰的一声炸开!
吟风身不由起地向后飞出,直撞入身后的天兵阵中,接连将数十名天兵撞得爆成天火,这才勉强停住身形。而他唇边嘴角,早已渗出血丝。尽管有氤氲紫火护身,吟风仍是受创不轻。纪若尘也向后飞退,然他修罗向后横挥,扑扑扑,无数天兵被修罗撞成天火,足足数百道天火方止住了纪若尘的后退之势。
纪若尘面若霜寒,仍只盯着吟风,修罗却全无征兆地向后一插,已刺入那刚冲上来的三品仙将胸膛!那仙将面色登时凝住,看着深深没入胸膛的修罗,似乎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躯便已被霸道无伦的九幽溟炎吞没。
阵斩一名三品仙将,于纪若尘而言,仿佛不过是挥手驱走一只碍事的小虫。此时此刻,他眼中惟有吟风!
空中蓝焰再起,纪若尘绕着吟风飞了一个大圈,修罗再向他身侧刺去。路上但有拦路天兵,皆被修罗随手刺落。
吟风鬓发飞扬,定天剑与修罗不住交击。抵挡住纪若尘一轮凶猛攻势后,更双手持剑,剑上紫炎过丈,反斩纪若尘后腰!
激斗之际,只消有天兵进了定天剑范围,也都成了剑下亡魂。
激战片刻后,吟风氤氲紫火消耗极大,迅速黯淡下去。纪若尘的九幽溟炎却是越战越盛,每斩数名天兵仙将,便会炽亮一分。此消彼长之下,吟风越战越是吃力。眼见纪若尘又是一矛刺来,他挥剑格挡之际,忽然修罗上蓝焰大炽,矛上所透力道更是瞬间增大十倍!
但听喀啦一声脆响,千丈空间内登时布满了暗色条纹,就似是人间界的空间被撕开了无数裂口!剑矛交击下,定天剑上竟然现出了数道裂缝!吟风更是握持不定,定天剑脱手飞出,直上云宵!
修罗由刚转柔,冥炎悄然收尽,矛尖轻轻点在了吟风咽喉上。
周围尚有近万天兵,却散乱站着,再也不成阵形。众天兵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上一片迷茫,不知当做些什么。原来两人方才一番生死大战,已顺手将所有仙将砍光。没有仙将指挥,天兵虽多,却已如一群无头苍蝇,完全无所适从。
吟风坦然迎着纪若尘的目光,面色平静如水。纪若尘脸上则如封了一层冰,根本看不出心中的喜怒哀乐,就连双瞳中的蓝焰也在这一刻凝固。
碎裂的定天剑舞动着从云中穿出,缓缓自空落下,落入纪若尘手中。纪若尘缓缓俯身,将定天剑插于吟风身旁,淡淡地道:“这一剑,算还了你的斩缘。”
纪若尘长身而起,望向昆仑深处,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去救她。今后她的事,就不劳你牵挂了。”
说罢,他缓步向昆仑深处行去。
吟风挣扎着站起,向纪若尘背影吼道:“你怎会是禹狁的对手!你会害死她的!”
纪若尘一声长笑,道:“你又是禹狁的对手吗?既然不是,为何还在这里拼命?”
笑声久久在昆仑上回荡,他的人已消失在群峰深处。
吟风立在云端,劲风吹过,拂起他纷乱长发。定天剑插在云中,却是纹丝不动,有如插在磐石之中。
他静立良久,直至氤氲紫火回复了三四成,方才拔起定天剑,毅然向昆仑深处行去。
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