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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骚土-第15部分

小说: 骚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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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以一个放羊娃自居,凡事总是心胜一码,强人一头。当兵之后,从班 长到连长,又从连长到副营长,一路顺风,嘴上尽管说是党和上级的关怀及培养,心底里却 明白自己全凭着这句话的撑持。细想一下,这辈子走南闯北,和多少聪明能干之人一起工作 ,你争我夺,抢功论赏,但最终都是自己升官晋级,得了彩头,顺当得自己都觉着蹊跷。更 别说美国鬼子的那颗炮弹,下来后一坑四人死了仨,自己却侥幸活了下来,这等奇事,不能 不说与张法师相遇有关。如今放他,不说那迷信不迷信,依情依理,也是以恩报恩的聪明举 动。季工作组此时此刻倘若仍是执迷,没有那一丁点的灵窍之气,那的确也没有他季世虎的 过去与今日了,你说得是? 
  此事说来复杂,很难就此道明,这即打住。单说季工作组放人这日下午,出了大队部, 回到表姐夫富堂家中,吃过晚饭,竟不再说东论西地研究工作,不吭不哈地独自去那边窑里 ,脱衣睡下。想着日间所做之事,与党和毛主席的教导竟是有些违背,内心里头甚是忐忑不 安。 
  此时,富堂女人推门进窑,说是给灯添油。他没说话,由她做去。添完油,她出门去。 他又思前想后许久,一个人长吁短叹,自道世间竟有这奇巧的事。想着想着,自知失眠。有 些毛病但凡男人大都知道,此时若有婆娘在旁,尚可忍受;没有婆娘,在这荒郊野村的总是 难捱。再说自己那婆娘慧香,小自己十好几岁,没有文化,脾气也怪。结婚那日哭哭啼啼, 寻死觅活,竟好像有人强迫她一般。这多年来和他,虽是一个炕上过活,但同床异梦,没有 多少共同语言。更令人心烦的是,时至今日没生一个子女,你看窝不窝囊!如今自己已是年 过四十之人,落了个眼前没有叫大的娃,枕边没有说知心话的人,也实在可怜。这些日子走 家串户,看见人家夫男妻女和和美美,在一起眉来眼去说说笑笑的样子,自己心头陡然便增 加几分酸苦。想到这里,又被那富堂婆娘推门进窑的声响打断。连忙闭上眼睛,佯装睡实了 。只听富堂婆娘窑前窑后地走了一圈,到炕头摸了下他褥子底下的炕面,站着望了片刻,又 出去了。这番他是真睡不着了,披衣坐起,掏出他平常不怎动的纸烟就灯点着,一口接一口 地吸了起来。   
  《骚土》第十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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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吸着,富堂女人进来,见他坐着,说∶“不睡又起来做啥?” 他说∶“睡不着,炕 烧得太热了,烙得人难受。”女人说∶“得是?我试着咋不热?”他道∶“我睡热炕不晓咋 日鬼的,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也许我在部队冻惯了,猛一睡到热炕上就不服了。 当兵的头 一年,那时尚且年轻,冬天里露天睡在石头板上,若是遇上急行军,乏了,一觉就是天明, 香得很哩。”如此等等。 
  女人坐在灯底下,神态恭敬地朝着他,听他说话。他不看她,讲话时脖子仍是像守门鹅 一般,直僵僵地歪着,盯住窑面上的一只木橛,死活不丢。他心里晓得,和这心性灵巧的女 人说话,与慧香在一起的感觉太不同了,越说越觉得话多得说不完,像是老和尚念经,没高 没低,又像是发了癔怔,自言自语。总之心底的话居然没打磕绊,一筒子地倒了出来。直到 那一灯油熬了半灯,富堂女人才慌忙起身,说∶“该睡了,有话明日再说吧,我咋这么爱听 你说话。”他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搁下半天没吸着的烟把儿,脱下棉袄又睡下。 
  刚说吹灯,出了门的富堂女人又转身进来,摇摆着走近炕沿,脸伏在他枕头头起,语颤 颤地说∶“我忘了看炕再烙人不烙人。”说完伸手到他被窝里,搁在他的胸口上。他突然一 惊,像是遇着坏人,连忙将对方那手抓住,似乎是怕它跑掉。再一想,邪了,自己作为一个 革命干部,怎能在这种时候拽住人家女人的手不松呢?你说这事奇不奇?富堂女人说来也是 场面谙练之人,吹了灯,黑摸着上炕,轻声细气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好一副软绵光滑的女 人身子,经过几多心计几番周折,如今方贴在这位革命意志无比坚强的季工作组身上。一摸 下头,竟也撅得跟铜槌钢棒儿似的。 
  这天夜里刮着东风,也是快到春天的时候,风儿明显比往常轻飘了好多好多。这样美好 的夜晚,都在炕上蒙头大睡的村人不觉不晓,惟有朝奉的女儿哑哑感觉得到。她此时正好在 自己家的磨巷里推磨。窑面的柱子上点着一个豆儿大火苗的油灯,照着她和窑里的一切。她 是推了罗,罗了再推,似不知人间有疲倦二字。这女子说来可怜,老天爷似乎为了惩治她那 生性吝啬的父亲朝奉,将这份孽障发配在她身上,一生下来便将嘴给封上,见人只能是呀呀 地乱比画。因此常被村里大小人取笑,当做是个憨痴。朝奉看她日后嫁不了个好人家,卖不 得个大价钱,也不将好食好衣给她。然而这女子却是自道不弃,心性要强,她随妈学做针线 活,鞋底纳出来跟铁打出来一般梆实,甚得村里婆娘们的夸奖。从十三岁起,她下地干活, 和男人们一样使力。就是阴雨天气也不说歇息,携着个草笼,顶着破草帽,冻得唇青面紫, 排山坡大转悠。真可谓是经风雨见世面。 
  这几天里,她得空便向隔墙院里疯跑,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也许这就是骚土地人天生 的灵动之处。大凡这种人都不隐匿心思, 只道是傻傻铁铁地做为,不怕邻人疑心。大害在 外多年之人,眼大心宽,对她不同于村子里人那种吆喝猪狗的态度,极是礼貌相待。她也是 心领过头,受宠若惊,即就是舍命,她也愿的。这不,哑哑现在推磨,即就是为那大害。 
  大害早晨去了一趟海堂家,借了队上的一斗玉米,正说发愁,却被哑哑一把接过,不言 不喘地收拾了起来。朝奉心想:大害也没喂猪,空落几斤馇皮,也算是个赚头。于是,随她 忙活去了。大害也不说过来帮手,竟自个儿在炕上睡了。只觉着这磨坊里的事情,是为女人 设下的一般。 
  如今说的是第二日早晨,朝奉天灰灰地醒来,穿好衣服,磨道跑了一圈,看里头已经扫 干揽净,箩滓里头也不见有馇皮,心头一发恼了。回到窑里,看哑哑正在灶头烧火,再想大 害回来那夜,让她端碗馇子,她也不说平点,只是鼓堆着装了一碗,让他至今心疼。想着便 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几脚将女儿哑哑踢倒在地,恣意踩踏。哑哑随即哭号,一时间屋里 吵闹起来,婆娘和儿子都惊醒了,头探出被窝问咋,也不说劝解。婆娘说朝奉∶“你疯了, 平白无故地大早上起来打娃做啥?”朝奉边打边朝炕上喊∶“你们这些现世饱,只知道个睡 觉睡觉,家里是啥都不放在眼里,说吃就吃说喝就喝,我操啥心你们哪里晓得?”说完又打 。 
  正吵喝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朝奉跑出院子,是大害棉衣钮子没扣,扒在墙头说话 。大害说∶“朝奉叔,你大早起来打娃做啥?”朝奉慌忙堆上笑脸说∶“大害你在外多年, 不晓得这女子懒得出奇哩。天大明了,不说爬起来做饭,一个劲地睡哩!”大害说∶“这怪 我,昨黑里她给我帮忙推玉米来着。”朝奉说∶“这我晓得,你那点玉米不费事,一会儿工 夫就推了。”大害说∶“也是这,我给娃两块钱,算是娃的工钱,我不能叫哑哑给我白做活 。”朝奉急忙摆手,说∶“不要不要,邻里邻居,做那点活算啥,你甭这相。”大害说∶“ 你接住吧。”说着,将二元的票子送过墙头,朝奉假意推让。大害说道∶“甭客气,这多年 我麻烦你大了。”朝奉红脸道∶“自家人咋能恁说。”大害说∶“你一会儿过来,我有话说 。”朝奉点头说好,揣进怀里,这才将心火熄下。回头吆喝哑哑∶“快做饭,还哭啥哩!” 哑哑用袖筒擦泪,忍住哭,又去灶头做饭。朝奉蹴在窑门口的板凳上,想那大害有啥话说。 越想越觉着不是事,不等饭熟,就出了窑门,朝大害那边院子走去。到大害窑门口,喊了一 声,大害忙迎出来。朝奉问∶“你做啥哩?”大害说∶“烧糊汤。”朝奉说∶“你一人忙活 个啥,一会儿过去到咱屋吃不就是了。”大害说∶“哪咋能成?以后这日子长了。先头这一 顿两顿还可以,朝后我自己就该张罗了。”说完,递给朝奉一根纸烟。朝奉说∶“我不吸。 ”大害说∶“你吸着,我烧火,咱俩说话。”朝奉接了烟,凑近油灯点着,蹲在炕棱上看灶 头的大害说啥。   
  《骚土》第十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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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害边烧火边说∶“朝奉叔,这多年我麻烦你的事大了。原说在矿上不回来的话,我的 桌子柜子你就使上,这一回来,过上日子,就不能缺了,你看方便的话,我今天叼空过去抬 过来。”朝奉脸色立时煞白,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半天不语。心想抵赖,却没道是大害回来 的那天夜里,碍着众人的面子应承过了。大害看朝奉不对劲,脸色跟着也变了,站起来说∶ “要么这相,我如今也没个啥,柜子你使上,桌子板凳先给我。”朝奉点头,埋头吸着纸烟 出了门。 
  朝奉走到村头,立在槐树底下想了半日,心头无比恼恨。只想那大害在矿上咋不让矿柱 给砸死,或是被那麻脸女人的嫖客一棒打死。如今活人返回,要他朝奉抬出这已属于了他十 年的家当,比挖他的心还要难受。正想着,哑哑呀呀地喊他。他知是叫他回去吃饭,便拖拉 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神色大不对劲。婆娘说他∶“你脸黑的恁咋,不就是哑哑将那几两 馇皮没给咱屋丢下?”朝奉撂了碗,糊汤洒一炕,眼泪迸了出来∶“你婆娘家知道个啥,家 当都让人给抬了,你还说这话!”婆娘心里立刻明白过来。这几夜,朝奉和她常说这事,一 直为此熬煎。一听这话,也愤然说道∶“没那么容易,和尚庙的钵钵,谁接住是谁的!他大 害要抬,先要把话说清,咱不能白白地给他照看了十几年的家当!”上中学的大儿子方成也 晓是啥事,骂起来∶“大害咋这么不讲道理,简直是强盗行径!”朝奉说∶“强盗不强盗, 咱得给人家,人家大害他大是高级干部,你没见这几日大队干部都舔尻子,朝大害献脸朝神 ,有你讲的啥理嘛!”二儿子连成小声强辩说∶“咱家借用人家大害的东西,按理就应还人 家大害。”朝奉跳起来一耳光打过去,气势汹汹地说∶“你说话是放屁!我使了这多年,依 你说我还得谢他,这些东西放在咱家绊手绊脚,不是你大,谁情愿这相?你个倒财子,你还 念书,我看你是越念越糊涂了!”连成放下碗,哭着背起书包,饭也不说吃,出门走了。婆 娘紧呼慢唤没叫住,看剩下的半碗饭遂叫哑哑道∶“过来,把连成这饭吃了。”哑哑忙端过 去,蹲在暗处,吃了起来。说哑哑可怜,这才是她的真可怜处,每到家人用饭毕了,她才能 吃锅底剩饭。 
  此事说来甚不愉快。然而人世间就是这样,既有侵吞别人财产不予归还的道理,便也有 尽将自己的财产挥霍于人的道理。这两者相辅相成,玩弄得世人心迷眼花。譬如今日的大害 ,眼见朝奉不高兴奉还家当,便也不急,终日里仍是嘻嘻哈哈,与村子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们混在一起,舍着灯油,天天夜里聚在一起玩耍,海阔天空地胡谝。这让朝奉倒觉着脸上无 光,见大害也不似往日展坦。此番理论便是对了。你黑心便让你黑去,那件件搁在你眼前的 家具便是你的心病,折磨着你,让你一日不得舒服。 
  却说那芙能怀有孩子,在那邓连山被捕的节骨眼上,自然是无可奈何,饮泣吞声,只 等怀里清净了再做主张。一日巴着一日,终于挨到生产的那一天。那天下午,一阵极是罕见 弥天的黄风吹过村庄上空,人们正在惊恐之间,又是一声闷雷劈顶。有人亲见那雷火像个闪 亮的火球,直朝邓连山的窑背上落下去。此时芙能正忍受着产前的剧痛,哎哎哟哟地死去活 来。随着雷声过后,孩子钻出母腹,响亮清脆地哭喊起来。这孩子生得奇巧,竟如那邓连山 再世一般,无论吮奶还是号叫,都有一股子执拗的劲头,让芙能是又爱又恨。邓连山不在, 有柱让他姑前来料理。家务之事说来细碎,忙来忙去便是一年。 
  孩子周岁之后,一日里头,有柱和芙能用架子车拉着自己喂大的肥猪,去乡上收购站交 售。到过磅时候,芙能突然看见自己心里梦里已是非常熟悉的法堂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身 干部衣服,打扮得威风八面,再不似过去那杀猪户的模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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