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渣生活-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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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二哥过来拉我,浴池的服务员过来拉他们的王经理,但当事人并没还手,反而更不要命的殴在一起,他竟然踢我身下的小弟弟,他*的,这个地方就能乱踢了吗,但他还是踢中了,我痛得要死,心想不能便宜他,便随手摸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向他的脑门,这烟灰缸真他妈沉,扔过去时声音沉闷的相当有质感,是一种硬物撞击声,象奔驰车关门的声音。
然后,一切风平浪静。
场面定格几分钟后,立刻喧闹声又此起彼伏,打电话的,喊救命的,叫“妈呀”的,声声入耳,人人乱作一团,而我非常冷静,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王经理跟我一样也一动不动,不过他是躺在地上,没有意识。
我冷静的近乎白痴,思维停滞,脑袋麻木,意识空白,连腿都毫无知觉,我傻了……
医生来了,警察也来了。医生来是救王经理的,警察来是带我回他们那的。警察很尊重人权,警车刚停稳就问谁干的?我回过神来,不假思索的说:我!
他们拽住我的胳膊拉上警车,关闭所有车窗,让我等在车上别下来。我透过车窗看浴池里面的人,他们很可笑,七手八脚抬王经理的身体却抬不动,又过去三个人才咬着牙勉强把王经理抬到救护车上,他们真没用,有那么沉的份量吗?
后来,上来一个警察,他长得眉清目秀,应该是刚当警察没几天,他说,你小子完了,那烟灰缸有个缺口,正好嵌在伤者的脑门上。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王经理身体为啥那么沉。
他们把我带到派出所,问了话,让我解下裤带,搜了我一遍,所有东西拿走,又把皮鞋换了,然后他们接了几个电话。
第一个是医院,说王经理没死,警察叔叔便说我可以取保候审,拿一万块钱来。
紧接着,又来第二个电话,是市公安局的,说案情重大不能取保候审。我说,你们玩我啊?他们就对我动粗,给了我几记黑拳,我低下头说,就算不玩我,我也没一万块!
转到市看守所的时候,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我的人生,挺茫然的,并不是有多害怕,那个时候,害怕无法体现我内心的世界,进去的第一反应,我知道麻烦大了。
[35]
合肥市第一看守所关押的都是罪情重大的嫌疑犯,属于“级别”较高的看守所,通常来说,这儿也被叫做“号子”。这个词的由来无法考证,怎奈我如何想像力丰富也猜不出“号子”与“看守所”的区别所在。里面暂住的“居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杀人放火的,有毒害情妇的,有招摇撞骗的,还有练法轮功走火入魔的。他们和我一样在等待法庭的宣判,中间不能与任何外人接触,除了律师。他们一个个地出去见律师,我暂时还没有,大概家里没钱给我请律师,也许父母已经放弃我,或者他们还在找,我无聊地这么想,又反复数次过滤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得出一个结果,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这里面的一些事情也没有什么神秘可言,正如我进来之前前所猜想的那样,遭受殴打是家常便饭,所谓的号头是里面土皇帝。刚进号子,他和他的左肩右膀对我们这些制造恶性案子的人进行身体惩罚,我知道这里不比外面,嘴巴硬一点亏就要吃多一点,这是中国乃至世界的监狱特色。
出于安全考虑和自己犯下的过失,我每天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甘当号子里最小的小弟,脏活累活我干,好事好饭孝敬老大,这种生活够人渣的,不想再叙述。
让我感受震憾的是那些闻知被判死刑的犯人,他们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罪孽,有的在判罪之前便吊死自己。
我经历过一次,是半夜起来去撒尿,黑漆马虎中我撞到一个东西,抬头一看,我七窍生烟,白天还跟我聊天的突然就走到了黄泉路,让我感受了生死不过一瞬间。
还有的犯人在宣布死刑后,整个人哆嗦不停,吃最后的晚餐也是张不开嘴,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跟我经常在梦中被追杀的感觉类似,在悬崖边无处可逃。
我也是在等待宣判,但罪刑没他们那样严重,因此,死亡的逼迫暂时影响不到我,只是负罪心理又让我体验到一个词:生不如死。这样熬了几天,管教干部告诉我们,过会要进来一个恶性刑事犯,我看干部那表情,好像这个人挺吓人的。
新关进来的这个人被干部带进来时,我头都没敢抬,他倒先喊我:三子!这个小名听起来感觉如此亲切,我立该循着声音去找是谁叫我,这一看,全身象筛糠一样激动莫名,在这鬼地方竟也能见到我的亲人——表哥杨。
表哥杨档次比我高,他犯的案子比我还恶性,带了二十个人持刀把一做生意的老板砍成一等残废。他说他受雇一个大老板,那个老板给他三万块买另一个老板的一条胳膊一条腿,我惊讶道:表哥,你发财了!
但是发财有什么用呢,人都进来了,有福享不到。表哥杨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他关不了几天就会放出去,他要是进了号子,指使他的幕后人物被咬出来也好不到哪去。我问:我怎么办?表哥杨安慰我说,别急,等我出去再想办法,我听你爸妈说了,你也真是,伤了人,要么就搞死他一了百了,搞出个半生不死最麻烦。
我说,谁不说是呢,我要知道这样,早把整个烟灰缸都扔到他脑袋里去了!
表哥杨进来后,我就不怎么孤单了,待遇也比前些天提高很多,他很会做人,跟老大老二们处理很融洽,加之做的案子和背景都是一等一,同一条道上的都相互给几分薄面,我也因了表哥杨,在号子里的身份骤然提高了不少,不用扫厕所,不用睡地面,也不用给老大们铺床。
一个礼拜后,表哥杨果然被放了出去,临走之前,我万分舍不得,非常留恋地问,表哥你哈时再来啊?表哥杨说,哈时都不想再来!你先呆着,我回去想办法。
你说这社会现实不现实,表哥杨刚迈出看守所,我又回到以前的档次,睡厕所,打扫卫生,跟个瘪三似的,我无奈寡不敌众,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底骂他们,出去找表哥杨非砍了你们不可!
可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律师盼来了,别的什么话我左耳听右耳出,在说到家里情况时,我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固然,那不是我真正的家,但我也生活了近二十年。
他说伤者还在医院,至今昏迷不醒,因性质比较恶劣,家属民事索赔要求很高,私了不太可能,父母准备让法院审判,再找找人搞个缓刑。我说我的小命就全交给你们了。律师说,你放心,我会尽力为你争取缓刑,这是我的职责。我看着律师的小眼睛,感叹小眼睛也如此充满温暖。
这之后我便常常收到很多东西,都是管教干部带给我,说是一个叫“小花”姑娘送来的,但是送的东西有些可怜,小花绝不是抠门的人,特别是对我尤其宽敞,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后来只要管教干部带东西进来我就注意看他的表情,他很自然,没看出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那权且认为东西被耗子偷吃了吧。
接着又带给我一个叫“李雪”女孩子送来的东西,份量却比小花送的要多,加之丁干部说“李雪”时眼睛里放出的贼光,我担心起李雪的安全来,生怕她羊入虎口。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祈祷,李雪可千万别为了我牺牲自己啊!相对于李雪来说,小花我就放心得多,从丁干部说“小花”时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小花这个名字让他有气无力。
再后来,管教干部又带给我“李雪和小花”送给我的东西,我这才安心下来,常久以来的争风吃醋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再再后来,狱警把我拉到合肥效区法院,说我的案子要审了。
车停稳后,从车窗玻璃我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爸、妈、大哥、二哥、小花,还有有李雪。我妈趴在玻璃上像个孩子似的喊:三,三,三……我老爸神情严肃的站在法院门口抽着烟,大口大口地吸,眼睛时不时向这边瞟几眼。大哥、二哥在车外向我招手,神情都很自然,没有表现出伤悲的样子。我有意识的把铐着的双手埋在双腿里面。
我妈趴在窗子上恨不得穿过玻璃跟我零距离接触,玻璃是咖啡色的,但我很清楚的看到了妈妈头上的白发,发质僵硬,但看得出早上出来梳理过的痕迹,她穿深色外套,里面是两种颜色交织的毛衣,双手摁在玻璃上,手指有些肿,指甲有未清洗的污垢。
她对我笑着,真的象个孩子,笑得很天真。她在说着什么,但车厢里密闭着,我一点都听不见,所以也就没有表情和反应,她更加大声地喊,我隐隐约约听清楚了,她说,三子,别急,家里找人了!
我想,如果我哭,咖啡的玻璃不会让妈看到我的眼泪。我想跟她说几句话,新年都过去几个月了,还没说新年好,可我想说又不敢开口,我怕自己会哭出来。
我正式被送到义城监狱是二十天后。我穿上囚犯制服,剃了光头,分配在义城监狱三大队做一些手面活,满轻松的,法院判我三年。判决书是悄无声息下达的,我签了字,缓刑没弄到,我必须坐上三年牢才能弥补我的冲动带给我的惩罚。这之后,大哥、大嫂、二哥,小花、李雪、蒋小红都陆续来看我,女士们还当场流了泪。我身陷囹圄的状况真的那么凄惨吗,我已经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出来见她们前都特地穿最好的衣服,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我只是不能伸出手去感受她们的指温,不能零距离和她们拥抱而已。
大哥说他们找了人,但没钱赔偿,只能承受刑罚。小花说其实家里花了很多钱,托人找法院的人,但最终还是没有判缓刑,对方也誓要把我送进监狱,所以钱没花在伤者身上,全花在法院法官身上。
我说我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其他的就不说不想了,安心在这改造,争取早点出去重新做人。
蹲监狱实在是考验一个人的极限耐心,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一天一天掐着手指过,啥都不想,啥都不问。其间,老爸、老妈没来看我,他们说晕车,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心理承受能力弱,见到我会控制不了自己情绪,名义上我不是他们亲生,实际上我跟亲生的毫无区别,我明白这点,在监狱里,整天除了劳动改造就是无聊的胡思乱想。
这不是一个值得说出口的经历,对于存在于社会的人来说,是一种磨难和挫折,我很想这段经历不存在,实在不行就想方设法去掩盖,但事实始终象梦魇一样纠缠在左右,令人恍若一场梦,这一段就当是一个曾经,让它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不想着墨于这上面,所以,这样的生活虽然也可称之为人渣生活,但我已没有勇气和力气去表述它。
那就让它过去吧。
两年来,他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过来看我,而最后一年,除了蒋小红和家人,小花和李雪都没了踪影,小红说他们上班上学忙,没时间,而我有种预感,她们的生活因为我而改变。
[36]
三年后。
终于又煞过了一年,一转眼我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在别人眼里或许还是个年轻小伙,但心理年龄加上在监狱里的锤炼,看上去我更像三十二岁。对于早熟的我来说,二十二岁已经到了后青春时代,属于残酷的一代,再往后就是温柔的中年人了。想当年我六岁发育,十三岁开始发情,现在呢,看破红尘,消极悲观,没有什么能提起我的兴趣,三年的煎熬让我对世物已经无动于衷。
家人过来接我,还有以前狱友开车来接我回家,那阵势倒不像刚从号子里放出来,反而象衣锦还乡,可惜的是,依旧没有看到小花和李雪的身影,这俩人该不是又争风吃醋了吧?
到家以后,来了很多人,都是三年前我所熟识现在又近乎忘却的人,他们一个个与我打招乎,还有的与我拥抱,说三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心里想,我是回来了,可我没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去看我!我妈很高兴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她眉梢间的憔悴与脸色的苍白,这几年来想必过了很多苦日子,我心里在翻滚着思绪但表情依然木然。
大哥大嫂已经在一家商贸公司做业务员,二哥在合肥一家大型企业任职,老爸还是干老本行,但显然已经不在原来的浴池。小花呢?李雪呢?我妈告诉我,小花已经嫁给陈大壮,李雪有了男朋友。
我强制自己保持回来时的木然,即便心里流泪也只让自己感受。我说,我明白了,她们都有好归宿了,既然我回来了,也该寻找我的归宿去。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呆下去,与其这样没有目的性的活着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