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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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对方左肩右膀。沙老大身材魁梧,身法却颇为灵动,泼风
刀一招“铁牛顶颈”,反转刀背,向温青砸来,这一招既避来
剑,又攻敌人,可是手下留情,只以刀背砸打。
温青叱道:“有甚么本事,一古脑儿的都抖出来吧,我可
不领你情。”口中说着,手上长剑连攻数招。
沙老大微一疏神,嗤的一声,肩头衣服被刺破了一片,肩
头也割伤了一道口子,他叽哩咕噜的骂了几句,一柄泼风刀
施展开来,狠砍狠杀,招招狠毒。温青剑走轻灵,盘旋来去,
长剑青光闪烁,已把对方全身裹住。
袁承志看两人拆了数招,已知温青武功远在沙老大之上。
沙老大刀沉力劲,看来倒是十分威猛,但刀法失之呆滞。温
青以巧降力,时候稍长,沙老大额头见汗,呼吸渐粗,身法
已不如初战时的矫捷。
刀光剑彩中只听得温青一声呼叱,沙老大腿上中剑。他
脸色大变,纵出三步,右手一扬,三枚透骨钉打了过来。温
青扬剑打飞两枚,另一枚侧身避过。他打飞的两枚透骨钉中,
有一枚突向袁承志当胸飞去。
温青惊呼一声,心想这一次要错伤旁人。哪知袁承志伸
出左手,只用两根手指,便轻轻巧巧的将那枚透骨钉拈住了。
沙老大带来的大汉中多人手执火把,将船头照得明晃晃地有
如白昼,温青瞧得清楚,不禁一怔:“这手功夫可俊得很哪!
原来他武功着实了得。”
沙老大见温青注视着袁承志,面露惊愕之色,乘他不备,
又是三枚透骨钉射了过去。
袁承志急叫:“温兄,留神!”
温青急忙转过头来,只见三枚透骨钉距身已不过三尺,若
不是得他及时呼叫,至多躲得过一枚,下面两枚却万万躲避
不开,急忙侧头让过了一枚,挥剑击飞了另外两枚,转身向
袁承志点头示谢,挺起长剑,向沙老大直刺过去。
沙老大一击不中,早已有备,提起泼风刀一轮猛砍。温
青恨他歹毒,出手尽是杀着。拆了数招,沙老大右膀中剑,呛
啷啷一响,泼风刀跌落船板。温青抢上一步,挥剑将他右腿
砍下。沙老大长声惨叫,晕了过去,他手下众人大惊,拥上
相救。温青掌劈剑刺,登时打死了七八人。
袁承志看着不忍,说道:“温大哥,饶了他们吧!”温青
毫不理会,继续刺杀,又伤了两人。余人见他凶悍,纷纷跳
江逃命。温青顺手一剑,割下沙老大的首级,跟着两脚,把
他首级和尸身都踢入江中。
袁承志心下不快,暗想你既已得胜,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转头看龙德邻时,他早已吓得全身瘫软,动弹不得。
跳入江中的龙游帮众纷纷爬上小船,摇动船橹,如飞般
向下游逃去。
袁承志道:“他们要抢你财物,既没抢去,也就罢了,何
苦多伤性命?”
温青白了他一眼,道:“你没见他刚才的卑鄙恶毒么?要
是我落入他手里,只怕还有更惨的呢。你别以为救了我一次,
就可随便教训人家,我才不理呢。”袁承志默然不语,心想这
人实在不通情理。
温青拭干剑上血迹,还剑入鞘,向袁承志一揖,忽然甜
甜的一笑,说道:“袁大哥,适才幸得你出声示警,叫我避开
暗器,谢谢你啦。”
袁承志脸上一红,还了一揖,心下发窘,无言可答,只
觉这美少年有礼时温若处子,凶恶时狠如狼虎,不知到底是
甚么性子。
温青叫船夫出来,吩咐洗净船头血迹,立即开船。船夫
见了刚才的狠斗,哪敢违抗,提水洗了船板,拔锚扬帆,连
夜开船。
温青又叫船夫取出龙德邻的酒菜,喧宾夺主,自与袁承
志在船头赏月。他绝口不提刚才恶斗,也不谈论武功,喝了
几杯酒,说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哼,青天只怕也
管他不着呢。明月几时爱出来,便出来,不爱出来便不出来。
袁大哥,你说是不是?”
袁承志听他忽然掉文,只得随口嗯了一声。他小时跟应
松念了几年书,自从跟穆人清学武后,虽然晚间偶然翻阅一
下书籍,但不当它正经功课,是以文字上甚是有限。
温青道:“袁兄,月白风高,如此良夜,咱们来联句,好
不好?”袁承志道:“联句?甚么叫联句?我可不会。”温青一
笑不答,替袁承志斟了杯酒。忽见前面江上一叶小舟破浪而
来,虽是逆水,但驶得甚快。温青脸色一变,冷笑数声,只
管喝酒。
座船顺风顺水,冲向下游,转眼间两船驶近。温青掷下
酒杯,突然飞身跃起,双脚在船篷上点了几点,落在后梢,从
船老大手里抢过舵来,只一扳,座船船头向左偏斜,对准了
小船直撞过去。小船忙要避让,哪里还来得及,只听一声巨
响,两船已然相撞。
袁承志叫得一声:“啊哟!”已见小船上跃起三个人影,先
后落在大船船头,身手均颇迅捷。这时小船一侧,翻了过去,
船底向天。袁承志老远看出小船上原有五人,除这三人外,尚
有两人,一个掌舵,一个打桨。这两人不及跃起,都落入水
中,只叫得一声“救命”便沉落江底。这一带江面水急礁多,
就算熟识水性,黑夜中跌入江心也是凶多吉少。
袁承志暗骂温青歹毒,无端端的又去伤人,等两人从水
中冒上,当即伸手扯断帆索,咬在口中,双足在船舷上一撑,
飞身落向江中,一手一个,抓住落水的两人头发,借着牙齿
咬住帆索之力,在江面打了个圈子,提着两人回到座船,这
一下既使上了“混元功”内劲,又用了木桑所授的轻身功夫。
只听四人齐声喝采。一是温青,他已从船梢跃回船头,另外
三个则是从小船跳上来的。
袁承志放下两人,月光下看那三人时,见一个是五十多
岁的枯瘦老者,留了疏疏的胡子,一个是中年大汉,身材粗
壮,另一个则是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那老者阴恻恻一笑,说道:“这位老弟好俊身手,请教尊
姓大名,师承是哪一位?”
袁承志抱拳说道:“晚生姓袁,因见这两位落水,怕有危
险,这才拉了起来,并非胆敢在前辈面前卖弄粗浅功夫,请
勿见怪。”
那老者见他十分谦恭,颇出意料之外,只道他是怕了自
己,冷笑一声,对温青道:“怪不得你这娃儿越来越大胆啦,
原来有了这么硬的一个帮手。他是你的相好么?”
温青登时满脸通红,怒喝:“我尊称你一声长辈,你说话
给我放尊重些!”
袁承志心想:“看这些人神气,全都不是正人,我可莫卷
入是非漩涡之中。”于是朗声说道:“在下与这位温兄也是萍
水相逢,谈不上甚么交情。我奉劝各位,有事好好商量,不
必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
那老者还未接口,温青狠狠瞪了袁承志一眼,怒道:“你
要是害怕,那就上岸走你的吧!”袁承志心想:“这个人可当
真蛮不讲理。”当下默然不语。
那老者听了袁承志口气,知他不是温青帮手,喜道:“袁
朋友既跟这姓温的没有瓜葛,那好极啦,等我们事了之后,我
再和袁朋友详谈,咱们很可以交交。”言下颇有结纳之意。袁
承志不便回答,作了一揖,退在温青身后。
那老者对温青道:“你小小年纪,做事这等心狠手辣。沙
老大打不过你,你赶了他走,也就罢了,干么要伤他性命?”
温青道:“我只一个人,你们这许多大汉子一拥而上,我
不狠一些成么?还说人家呢?也不怕旁人笑你们大欺小,多
欺少。有本事哪,就把人家的金子给拾下来。等我捡了,又
是阴魂不散的追着来要,想吃现成么?也不知道要不要脸呢?”
他语音清脆,咭咭呱呱的一顿抢白,那老者给他说得哑口无
言。
那妇人突然双眉竖起,骂道:“你这小娃儿,你温家大人
把你宠得越来越没规矩啦。我要问问你爷爷去,是谁教你这
般目无尊长?”温青道:“尊长也要有尊长的样儿,想摆摆空
架子,来捡便宜,那可不成。”
那老者大怒,右手噗的一掌,击在船头桌上,桌面登时
碎裂。温青道:“荣老爷子的功夫如何,我早就知道,左右也
不过这点玩艺儿,又何必在小辈面前卖弄?你要显功夫,去
显给我爷爷们看。”那老者道:“你别抬出你那几个爷爷来压
人。你爷爷便怎样?他们真有本事,也不会让女儿给人糟蹋,
也不会有你这小杂种来现世啦!”温青惨然变色,伸手握住了
剑柄,一只白玉般的手不住抖动,显是气恼已极。那大汉和
妇人却大笑起来。
袁承志见温青脸颊上流下两道清泪,心中老大不忍,暗
道:“他行事比我老练得多,怎么给人一激就哭了起来?这老
头儿跟人吵嘴,怎地又去骂人家的父母?年纪一大把,却不
分说道理,乱七八糟的,尽说些难听话来损人。”他本来决意
两不相助,但眼见温青被人欺侮,却动了锄强扶弱之念。
那老者阴森森的道:“哭有甚么用?快把金子拿出来。我
们自己也不贪,金子要拿去给沙老大的寡妇。再说,这位袁
朋友也该分上一份。”袁承志忙摇手道:“我不要!”
温青气得身子发颤,哭道:“我偏偏不给。”
那大汉哼了一声,见大船虽已收帆,但仍顺水下流,举
起船头的大铁锚,在空中舞了一个圈,向岸上掷去。那铁锚
连上铁链,不下两百多斤,他掷得这么远,力气确然非同小
可。铁锚一落在岸上,大船登时停了。那大汉叫道:“你到底
拿不拿出来?”
温青举起左袖,拭干了泪水,说道:“好,我拿给你们。”
奔进船舱,过了一会,双手捧着一个包裹出来,看模样甚是
沉重。那大汉正要伸手去接,温青喝道:“呸,有这么容易!”
手上使劲,那包裹直飞出去,扑通一声大响、落入江心,叫
道:
“你们有种就把我杀了,要想得金子吗?别妄想啦!”那
大汉气得哇哇大叫,拔刀向他砍来。
温青一掷出包裹,早已拨剑在手,刷刷两剑,还刺大汉。
那老者叫道:“住手!”大汉回架来剑,跃开两步。
那老者向温青侧目斜视,冷笑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
乌龟原是王八种。有这样的老子,就生这样的小畜生。今日
再让你这小辈在老夫面前放肆,我就不姓荣啦。”也不见他身
子晃动,突然拔了起来,落在温青面前。温青挺剑刺去,那
老者空手进招,运掌成风,攻势凌厉之极。温青虽有长剑在
手,却被他逼得连连倒退。拆得十多招,温青右腕忽被他手
指点中,长剑当啷落地。那老者脚尖一挑,把剑踢了起来,左
手握住剑柄,右手搭定剑尖,双手里弯,拍的一声,剑身登
时折断。温青吃了一惊。
老者喝道:“今日不在你身上留个记号,只怕你日后忘了
老夫的厉害!”手持断剑,向他脸上划去。温青惊呼闪避,老
者步步进逼,毫不放松,左手递出,剑尖青光闪烁,眼见便
要划到温青脸上。
袁承志心想:“再不出手,他脸上非受重伤不可。”从囊
中掏出一枚铜钱,向老者手中断剑上投去。
当的一声,老者只感手上一震,一枚暗器打在断剑之上,
撞击之下,虎口一痛,断剑竟自脱手。温青本已吓得面色大
变,这时喜极而呼,纵到袁承志身后,拉着他的手臂,似乎
求他保护。
那老者姓荣名彩,是龙游帮的帮主,在浙南一带,除了
石梁派五祖、吕七先生等寥寥数人,武功数他为高。他十指
练就大力魔爪功,比寻常刀剑还更厉害。哪知竟被对方一枚
小小暗器将手中兵刃打落,真是生平未遇之奇耻大辱,登时
面红过耳,却又不禁暗暗心惊:“这小伙子的手劲怎地如此了
得?”
那大汉和妇人也已看出袁承志武功惊人,心想反正金子
已给丢入江中,今日有这硬手在这里,无论如何占不到便宜
了,不如交待几句场面话,就此退走。那妇人叫道:“老爷子,
咱们走吧,冲着这位袁朋友,今日就饶了这娃儿。”
温青叫道:“见人家本领好,就想走啦,你们龙游帮就会
欺软怕硬,羞也不羞?”袁承志眉头一皱,心想这人刚脱大难,
随即如此尖酸刻薄,不给人留丝毫余地。那妇人给他说得神
情狼狈,动武又不是,不理又不是,满脸怒容。
荣彩也感难以下台,强笑道:“这位老弟功夫真俊,今日
相逢,也是有缘,咱俩来玩一趟拳脚如何?”他在大力鹰爪手
上下过二十余年苦功,颇具自信,心想你这小子暗器功夫虽
好,在拳脚上却决不能输了给你。
袁承志寻思:“如和这老者一动手,就算是助定了温青。
这少年心胸狭隘,刁钻狡猾,为了一些金子便胡乱杀人。决
不能是益友。何必为他而无谓与人结怨。”于是拱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