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5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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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好。”
我们都拿起酒杯来喝了口,不再看对方,我转身向姚明成和肖河生站的地方走过去,她向沃特站着和人聊天的角落走了过去。
“那是谁?”姚明成问。
“屋主的弟弟。”
“很漂亮的男孩。很不一样。”
“你看到了?”
“我要是个女人就麻烦了,搞不好就要神魂颠倒。”
“还好你不是。”
“还好。”
房间里又多了些人,门铃时不时地响两声。忽然我觉得站在边上的肖河生像是僵住了。我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门口进来的是两个亚洲人,那个女人看上去有些眼熟,我再看了一眼,想起了她是谁。
“河生。”我用手肘轻顶了下他。
他没有反应,只是瞪着那个女人。
“那是谁?”姚明成转头看我,问。
“你忘了?”
“没印象。”
“你见过她,文佳的同学,我们华盛顿碰见文佳那次。”
“是她。记起来了,肖河生这几个月和她有点关系吗?”
“很有。”
“叫什么名字?我记不起来了。”
“维维安。”
她也看到了肖河生,脸上的颜色变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她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刚到美国的台湾女学生总带着的那种有些受惊的模样。她边上的男人是个典型的有些家产的中午华裔男人。
“所以她甩了河生,跟了边上那个土财主。”姚明成笑了笑。
“看上去像是有些钱的土财主。”
“很像。”
我们看着维维安和她的男伴在人群里,他们看上去不认识什么人,有些失落的模样,四处地看。文佳在人群的另一头,举起手臂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维维安一瞬间是满脸的笑容,大概是极高兴终于找到了个她能够说话的熟人,拉着她的男伴从人群里挤了过去,他们没看到我们。
房间里的人声更嘈杂些,音乐全被盖了过去。我喝了杯马提尼,正在想是不是过去再调杯什么,还是拿瓶啤酒,沃特忽然走了过来,“我带你参观参观房子。”
“怎么?”
“我想买个房子在附近。你帮我看看这房子怎么样。附近房子里面结构都差不多。”
我耸耸肩,“行,”我转头问肖河生和姚明成,“你们想一起去看看?”
肖河生不答我,姚明成摇摇头,“我待这儿。这儿有酒。”
我跟着沃特上了二楼,看了看几个房间。那是个很漂亮的房子,现代社会有钱的好处之一就是你只要拿了钱出去,自然有很多受过一等美学教育的职业人帮你把整个房子布置得很有品位而且很适合人居住,自己有没有品位毫不重要。主人的卧室装饰得很有乡野的味道,大木床,厚厚的暖色被褥,冬天里看上去很温暖,房间四面贴了粗木的板,一些简单的摆设,看上去是个很舒服的住所。浴室里到处是大理石的摆设,一面墙边上是个很大的圆大理石浴缸。
“有钱真是不错。”我说,“这浴室快有我的公寓一半大了。”
沃特笑了笑,没说什么,带着我从一个侧梯下到一楼,在房子里面绕着走了一圈,到了客厅边上,绕过个极大的运动室,运动室里是各色的运动器材,有个小游泳池。池子边上是个大落地窗,外面是个木头的平台,点了盏黄灯。
“到外面走走,透透气?”沃特问。
“好。”
我们拉开落地窗的玻璃门走了出去。平台上方是个挡雨雪的木顶,边上是栏杆,栏杆前积了层飘进来的雪,铺进平台的木板地两尺。我们走到栏杆边站住,往外面看。房子在山顶,看下去,远远有些零散的灯光。
“这地方不错吧?”
“很好。”我说。
“我想在这附近也买栋房子,冬天,夏天都可以来这里度假。不过我想买个大点的房子。”
“就你和文佳,何必那么大?”
“我们会有小孩的。小孩肯定要有自己的房间,我得至少买套五个卧室的房子。”
“那你在纽约的公寓也得换了。”
“对,正找房子。我们在长岛正在看房子。”
“我记得你在纽约的公寓,很漂亮,可惜。”
“我也很喜欢那个公寓,但是城里不是小孩子长大的地方。”
“反正你会送他们去私立学校,有什么关系。”
“不太好。小孩还是在安静点的地方长大好。”
“文佳不喜欢安静的地方。”
“她会的。有了小孩以后女人都会为了小孩着想。”
我看着山下的灯光,空气里细碎的一片片散开去。我点点头,“你们毕竟是成了家的人。很为将来着想。”
“那是肯定的了。我娶了她,她也嫁给了我,就会有小孩,有这样那样的很多的累的事情,但是很快乐。”
“是吗?”
“是。”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当初她和我在一起,我还担心你会生我的气。”
“没关系,不是因为你。她反正总是要和我分手。”
他点点头。“我想她和我很快乐的。文佳是不适合你。她是需要家,需要个男人在身边的那种女人。”
“可能。”我忽然间觉得很有些恼怒,虽然我知道他说得一点不错。
“我帮你介绍几个女孩子,很不错的。”
“不用。”我也转头看了看他,“我可不是能让女人放心的人。”
“舍不得自由?”
“操他妈的自由。”我哼了声,“你让文佳放心吗?”
“那当然。”他轻笑了声,呼了口气,在室外寒冷的空气,一道白色的雾。
“你当然也放心文佳了。”
“当然。她是那种无论以前怎么样,结了婚,就全心思都放在家上的女人。”
“这么有把握?”
他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我还是很有些恼怒。“你运气不错。”我笑了笑,耸耸肩。 他也笑了笑。
我们虽然在山顶上,风被屋子挡着,不大,但是在外面站久了,毕竟是冬天的北地,一阵阵的冷气直透进大衣里。我跺跺有些发僵的脚。
“太冷。我进去了。”
“好,我也进去了。”
我上木台,在玻璃门前的垫子上跺跺脚,抖去鞋上的雪,拉开门进了房间。一进门,我就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奇怪。顿了顿,我知道了为什么。房间里人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又可以听到音响里的音乐声。屋的另一角,几个人围了个半圈,那个和维维安一起进来的男人正半弯着腰,很艰难地咳嗽。文佳和维维安都在跟前,文佳抬头,看见我和沃特,她在我脸上扫了一眼,向沃特招手。沃特忙从厅里的人群里挤过去,低头和文佳说了两句话,回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身在那个男人身上按了几把,问了两声,摇了摇头,像是说了声没关系。周围的几个人都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文佳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似笑非笑的模样,摇了摇头。
旁边有个人抓住我的手臂,是姚明成。一会儿不见,他看上去已经很有些醉。
“刚才怎么了?”我问。
“唉,你误了出好戏。”
“怎么了?”
“看不出来肖河生这家伙,不错,不错,还行,够意思。”
“他妈的到底怎么了?”
“刚才你出去了。肖河生和我站这儿喝酒,喝了一会儿,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憋了什么气,忽然间从这儿挤了过去,就他妈的猛抓住那个维维安的手,那妞肯定是吃了一大惊,见了鬼似的,很激动地说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他妈的什么,我隔得远,没听到,然后他们就像是吵了起来,边上那个男的就过去拉肖河生,肖河生就给了他肚子上一拳,我以前他妈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打人,而且那一拳他妈的还挺狠,当时就把那家伙给放倒了。”姚明成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然后肖河生又去抓那个维维安的手,像是要把她往外面拖,没想到那妞就尖叫起来,拎起钱包给了他脸上一下。然后边上几个人就把他给架出去了,我当然赶紧跟出去,想他妈的要打架的话,没说的,我也只好上了,没想到他走过去时候气挺足,一出去人就蔫了。”
他拿着酒瓶想了想,“也不对,其实那妞给了他一下后他就蔫了。反正把他架出去那几个哥们倒没难为他,就叫肖河生走人,别待着了。他他妈的倒好,傻了似的,一句话不说,结果我过去跟人说我是一起的,人就叫我把他载回去,我说我没钥匙,也不知道你他妈的去哪儿了,结果其中一哥们就开了他的车,先把肖河生带回旅馆。我在这等你。你他妈的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我到后院转了圈。”
我从边上的一个沙发椅上拿起我的外套,“咱们走吧,这里味道有些不对。”
姚明成点点头,我们一起转身,文佳和沃特就站在我们身后。格瑞格也站在边上。
“我得走了。”
“好。”他们都点点头。
“对不起,我的朋友。”我忽然有些恼火,我并不想说对不起。
“你的朋友,可能是喝多了点。没关系。”格瑞格看着我说,然后加了一句,“不过不太好。”
“他有他的理由。不过是不太好。”我点点头,说了声再见,转身和姚明成一起往外走,上了车。道上没什么车,我们一路开回旅馆。
我打开姚明成和我的房间,我打开灯,肖河生正抱着头,坐在我的床头,他一脸苍白。他抬头,看见是我们。
“我进不了我的房间。前台只有你们房间的钥匙。”他说。
“没关系,你可以就在这。”我们进了房间,门在后面关上,沉重的一响。
“不错,你给了那小子一下?好。”我说。
“我没想的。”
“管他妈的想没想,解气。”
“我没想的。我只是过去和维维安说两句话。我问她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我没想吵。”
“那些家伙都不是好东西。”姚明成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不是好东西。”
“她说别碰她。一个月前我们还在一起,现在她说别碰她。”
“他妈的女人。”姚明成递过一瓶啤酒给肖河生,“给。”
肖河生接过啤酒,“一个月前我们还在一起。”
“他妈的女人,别想她了。你那一拳不错。”姚明成说。
“我没想打他。他拉我。他是什么东西,他拉我。”他开始哭。
“管他妈的,反正你给了他一下,够他受的。”
肖河生在哭,他的哭声很奇怪,也许是我很少见到男人哭,所以显得奇怪。 “她拿她的钱包打我。” “他妈的女人。”姚明成大概是喝多了,忽然间变得很有同情心。
肖河生伸手去擦眼泪,他的脸上有个小伤口,有点血,大概是钱包的拉链割的。
“我们是完了。”
“完了好。”
“完了。”
“完了好。”姚明成喝光了酒瓶里的酒,又去冰箱里拿了瓶酒,他的身子晃了晃,“平山,你要不要?”
“不要。”
姚明成站直身,走过去,拍拍肖河生的头,“来来,别他妈的想那个女人了。睡一觉,明天他妈的就全忘了。”他仰身一下躺倒在另一张床上。
“我睡另一个房间。我有钥匙。”我说。
我走出房间,拉上门,掏出钥匙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打开灯,我走进浴室,洗了洗脸。镜子里我的眼里有些通红的血丝。我脱了衣服,洗了个澡,穿上内衣走回房间,上了床。
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多梦,其他的都忘了。我只记得一个。
我梦见文佳斜斜站在个悬崖的边上,大半个身子已经在悬崖外,风吹得衣裙直飞,她努力挣扎着挥舞着手臂,想要站回安全的地方却又站不回。她看到我,叫:“平山,救我,救我。”
我走了过去,在她身前站住,她努力伸手想要拉住我,“救我,平山,救我。”
我伸出手把她推下了悬崖。
第十三章
接下去的几天都是很好的滑雪天,天色是透明的碧蓝。四面八方来滑雪的人忽然间把基林顿几英里见方的山挤了个满。前山后山几百条的雪道,远远看去,到处都是穿了红黄滑雪服的小人点,像是交配季节的蚁山,爬满了准备伸开翅膀飞进空气里的白蚁。
每天我都过得很愉快。每天滑雪,从山顶一路不停顿地直滑到山脚,一两英里的路,看着白色的粉末在身体前飞散开去,冰冷的风在脸上刮过,我几乎有飞的错觉。在那么一片蓝天下,一片的白雪地上,人很难有其他的心情。人的心情被白天的阳光蒸发得很稀薄。稀薄的心情成不了坏心情。坏心情像是锅越熬越浓的粥,需要在夜里凝固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