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志-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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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应脚下踩的雪下陷了几分,瑞羽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动容,温声道:“外面冷,你进去吧。”
东应心中一喜,旋即一阵凉——这样的亲切关怀,宛然只将他当成了普通的侄子,温和中又带着疏离,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体贴人微、温暖柔软的感觉。
东应胸口又一阵疼痛,血腥气在喉头翻涌,面上却笑容灿烂,点头道:“好。”
太后额头上搭着镇痛的药包,躺在床上双目被闭,似乎睡着了,又似乎还在想心事。东应走近前去。轻轻地在她床下的足踏上坐了,低唤:“太婆?”
李太后睁开眼睛,见他坐在床前,笑了笑,道:“难为你了,这样的大雪,又这么晚了,还赶过来。”
东应摇摇头,问道:“太婆哪里不舒服?”
“都是陈年宿疾,发作发作便过了。”李太后心中烦恼,问道,“你从外面来,见着阿汝了?”
“见了。”
“跟她说了话?”
“嗯。”
李太后整颗心都扑在瑞羽身上,也没发现东应言辞间的异常,又问 “她可有悔意?”
李太后虽与瑞羽倔着不松气,但着实担心她会冻坏,只耍瑞羽肯稍微低头示弱,李太后就会顺着台阶饶了她。
东应自然知道李太后的用意,但这时候他突然不愿给这个台阶,低下头去慢慢地说:“姑姑行事杀伐决断,从不后悔。”
李太后笑,拍着床榻的边沿,又闭上眼睛,长叹声,道:“是啊!她做事从来都是三思而行,绝不反悔……长大了啊!”
东应默不作声,李太后突然翻身坐起,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严厉地说:“阿汝素来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虽然胆大包天,但并非那种忤逆不孝之徒。此次她突然私自成婚,成婚之日又与你抵达邯郸的日期相符。这桩婚事处处透着古怪,你恰逢其事,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东应从邯郸回来后并未将瑞羽成婚的消息告诉李太后,此后的两个月里,为
了避免她接到瑞羽的奏报后垂询,便惜口节度府有事尽量减少面见太后的机会。
李太后察觉他的回避态度,却不疑其他,只以为东应是受瑞羽暗中嘱托之故,竟也按捺住了不问他。直至今目瑞羽回来,她询问不出内中缘由,才直接向东应发问。
东应自然明白瑞羽仓促成婚的根由所在,但他如何敢说?
他在向瑞羽表达爱慕之意时.自以为绝不惧于昭告天下,但今夜在李太后面前,看到她蜡黄憔悴的脸和花白发灰的头发,当日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突然泄得干二净,身上阵阵地燥热发汗,一句话已经到了舌尖,却怎么也冲不破最后一道心防,将之喊出来。
仅是因为瑞羽私自成婚,李太后都已经焦虑至此,若真让她知道了内里的缘由,明白他的心事,她会气成什么样?
无论如何,他是她养育大的,他怎能往她心窝里捅这致命的一刀?
李太后见他脸色青紫交替,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汗珠子从小变大,从眉头眉梢滚滚落下,但他仍日没有说话,心里更是着急,猛地捶被衾,厉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衷应内心挣扎不已,终于咬牙,道:“我要杀秦望北,姑姑不让,为了保他的性命,就赌气跟那姓秦的私自成婚了。”
他这番话基本上都是真话,李太后也能理解他对秦望北的厌恶,加之他话里又颇有让人猜疑的余地,李太后想了一想,竟然没有怀疑,对瑞羽的怒气便分了一半到东应头上,甩手将掌中握着的佛珠掷到他头上,恨声道:“那秦望北就是再有不是,可他是你姑姑的意中人,你也该容让一二,就算反对他们在一起,也不该这么直白地要他性命,引得你姑姑做出这种为天下人耻笑的事来!”
东应额头上被她串佛珠打得咚咚响,却不敢呼痛,恨道:“那姓秦的本是海外蛮夷,对姑姑死缠不放,连姑姑行军他也要跟在身边,实在让人见生厌,怎不恨得人心生杀机?”
李太后怔然一叹,隐约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别情,但无论瑞羽还是东应,都不是事事都会向她回禀的人。她一是对二人信任宠爱,二是只贪享清福,三是能力也有限,绝少起意要钳制他们。到这时明知他们定然有事相瞒,却无力追根溯源,一股失落与无力感涌上心来,一腔的精力都泄得干干净净,倒头便睡,喃道:“我是白操心了!你们个个都自有主张,哪里还用得着我问一问?我是白操心啊!”
东应慌忙叩首请她息怒,低声恳求:“太婆,此事之错的根源在我,您要打
要罚,我都领着。您别生气 姑姑在外面跪的时问已经很久了,恐怕会冻伤,您还是先饶她这一次吧。”
李太后嗔怒良久,终于还是爱孙之心强过了其他,吩咐李浑把瑞羽叫起来。
瑞羽习武经年,血气活跃,寒暑难侵,虽然跪的时间长,但身上并不冷,叩首谢了恩,起身摇头甩去鬓间的积雪,想去看看李太后。
李浑连忙拦住她,劝道:“殿下,娘娘现在正恼着不肯见你,你且让她歇
歇,气消了再来就好说话了。”
瑞羽想想也是,想问问东应在里面干什么,转念想又闭了嘴,在殿外遥遥行了礼,然后转身出宫。
太后宫夜间闭门,唯有她和东应能够自由进出。因此出了宫门见到外面跪着的人影时,她不由得吃了惊。
秦望北眼看见她出来,大喜过望,就想起身相迎,可他没有瑞羽的武功,早被冻得发僵,这一动险些摔倒,好在瑞羽身手敏捷,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扶住。瑞羽感觉他指尖的肌肤冷得冰条般,这把将他扶起,他居然全身关节僵硬,一时无法活动,不由得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冻成这个样子要生病的。”
秦望北上下牙关打战,好半晌也说不成句话,脸色乌青发黑,下肢早就麻木得想站都站不直,膝盖直往下跪,全仗瑞羽架着他的双臂将他扶住,才不至于又又跪下去。
瑞羽知他是南方人,在北方过冬都已经极为勉强,这样在雪里久跪,若不及时施救,只怕肢体就要被冻坏。于是她也顾不得
其他, 手半环了他的腰,一手运劲在他腰腿处轻轻推拿按摩,引导他已经凝滞的气血运行。
秦望北得她之助,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苦笑道:“你在宫里罚跪。我救不了你,难道就躲在屋子里抱着暖炉子吃酒等着?”
瑞羽人在宫中,内外消息断绝,东应更不会在她面前提及秦望北,此时见他冻成这样,想到他为自己所受的委屈,不禁一叹,喃道:“你这又是何苦?”
秦望北下半身的气血在她引导下活泛恢复了知觉,酸麻难当,针扎般地刺痛,他忍痛强笑,“我们既是夫妻,理当同甘共苦,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你也别太勉强了。”
秦望北微微笑,道:“我所为,是我应为,也是我愿为。”
他对瑞羽的感情炽烈滚烫,但也会退开让她有呼吸的余地,最重要的是他对她的感情完全没有任何背离伦理道德的地方,她可以轻松地做出回应或害拒绝。
瑞羽心弦一震,虽然感觉到他的双腿已经能够支撑身体站立了,但他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她也就由着他。想到他为自己所做的事,瑞羽的心突然一软,温声道:“中原,待到大业成功,王母百年之后,我就和你起走。”
秦望北惊喜交集,不敢置信,“当真?”
瑞弱含笑点头,“自然当真。”
泰望北愣了好会儿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用力抱紧她,心情激荡,“好,待到大业功成,太后百年之后,我们就放舟四海,逍遥天下。”
宫城城头上,东应静静地凝望着在大雪里不顾众人侧目相拥而立的两人,手指深深地掐进城头的冰雪里,仿佛已经化为了一尊雕像,直到秦望北和瑞羽登车离开,连背影都消失了,他仍旧一动不动。
乔狸在他身后等了许久,直到举的伞都已经被雪压得快要撑不住了,才轻轻唤了声,“殿下!”
东应回头,颜白如雪,目光空茫。他缓缓地收回手,按在左胸上,仿佛想将心头的那股彻寒驱于体外。
你让我一生贪恋著你的温柔和关爱,却又决绝地弃我而去;你曾让我感觉无比的温暖和幸福,却又将我独自留在这冰天雪地里,亲手剥夺我的温暖和幸福,你使我有过安稳坚定的归属感,却又抽去那些让我倚靠的抚慰,让我寂寞无依!
你希望我做什么样的人,我就克己修身隐忍奋发,不敢有丝毫懈怠;你盼我能到达什么样的地方,我就朝你期盼的方向努力上爬,从不以为苦——但若有一日,我能完全变成你想让我变成的人,做到你想要我做到的事,你却抛弃我,永不回头,那我所做的切又有什么意义?我所有的努力岂不都成了笑话?
天地之大,茫然四顾,再无一人能够站在我面前含笑凝睇,再无一人可以与我并肩同行,只我人,踽踽独行,山河永寂。
姑姑,我恨你!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第六十七章 边关急
两窝抢到都是知道天朝内乱才急于南下劫掠的,互相商量和妥协之后,各取所需,倒也融洽。
这年的冬季特别寒冷,地上积累的雪竟达齐腰深。就连齐青这样的富庶之地,也有十几个老人熬不过寒冬,天下其余各地天灾人祸连绵不断,冻死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开春雪化之后,瑞羽便传令各营整顿,抽调骑兵北上集结,准备亲自率大军驻守蔚州,以防北寇入侵。
太后对瑞羽的气经过这冬的消磨早已没了,虽然仍旧不肯承认泰望北,也不允许他晋见,但和瑞羽的日常相处却与过往般无二。听到瑞羽又计划着披甲北征,心中不舍,道:“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挥师西进,报仇复国。东北边防有薛安之镇着,料想没有多少大事,你就不能不去吗?”
瑞羽软声道:“王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薛公所领兵力有限,只能羁縻。原来的安东都护府诸胡,若是北疆诸蛮起兵来犯,他便难以救护。”
诸胡蛮以游牧为生,若是平常的年间,食物不缺,他们还能小小骚扰便罢手, 一遇大雪大灾的年间,牲畜被大量冻死饿死,他们就免不了大规模南下骚扰边境。且现在国朝逆臣篡权,兵灾连绵,国力虚弱,边军精锐已经被备力势力抽调空、若遇大敌,实在不堪一击。
北面疆界绵长,就算瑞羽因为河东和关内不在昭王府淮下而不管不顾,要守住太行山以东的这片土地,也不能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李太后也知道胡蛮寇边之苦,连连叹气,却也不冉阻拦瑞羽,只是免不了一遍一遍地叮嘱她注意安全。
瑞羽安抚道:“王母放心,我是一军主帅,坐镇中军号令诸军,又不是前锋将领需要亲自出马斩将夺旗,我安全得很。”
大军北移,粮草兵器甲胄等辎重都由昭王府拨付,瑞羽领着齐卅营的骑兵
离开时,东应照例亲自前来祭旗送行。
瑞羽按礼酬演之后,二人的目光不经意地碰在起,但除了那些礼仪所定的客套词之外,都不知说什么好。过了 会儿,倒是瑞羽先醒过神来,笑了笑,对他道:“保重。”
嘱她注意安全。
在她的中军幕僚队伍里,秦望北也身戎装,正等着她前去会合同行。东应待要说什么,瑞羽已经调转马头与中军相会,扬鞭策马率军走得远了。
大军数万,他的眼里却只见到她人,眼看着她与秦望北相携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胸中血气逆转,喉头腥甜,一口淤血吐了出来,回府之后便是场病。
宫两府里有许多从夏都带出来的国手,东应的病自有能者治理吐血之症没有再犯,也没有演变成其他病症,并不误东应日常处理政务,只是身上病气却缠绵不去,经常心头隐痛。
李太后又心疼又忧虑,想着少年吐血的种种不好传言,愁得头发也白了几分。她生最快活的时光当属在齐青,虽然此地比不得帝都繁华,但在这里她地位最尊贵,说一不二,尔虞我诈到不了她头上。瑞羽和东应有出息,又没有什么需要她担忧的事,她只需每日里斗戏博彩,吃喝玩乐,便是神仙日子电不过如此。
但这几个月里,她先后经历了瑞羽私自成婚及瑞羽奏请以东应为尊诸事,再见东应生病,一颗心真是七上八下,隐约对东应的病由有所猜测,却又不愿细究。她担心东应的病情,也担心齐青的大好局面被东应的病情所耽误,便每日都亲自带了大夫开的药膳来给东应吃。
东应天天吃药膳,各种各样的珍贵药材流水般地吃下去后,他本来略显瘦削的身形丰硕了不少,但那心痛的毛病却总断不了根。
幸太后暗里长吁短叹,明面上却不敢让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