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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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代表绝望和压抑的褐黄色,以及铁锈的红色、杰克的签名,都套在一个毒舌钩的形状里。
毒舌钩5(5)
她耸耸肩,库珀看不出意义也好。“我刚刚说过,他画的是个性,不是脸孔。”
“他是什么时候帮你画的?”
“六年前。”
“六年来,你的个性有没有改变?”
“我想是没有。个性是很难改的,警官,这也就是杰克画它的原因。你就是你,大方的永远大方,小气的永远小气。你可以稍微掩饰,但你改变不了本质。你永远能从画中找到你的个性。”
他搓了搓手,似乎准备接受一项挑战。“我来试试分析他的想法。你这幅有很多绿色,而你最明显的特质是关心……不,不是,”他当场推翻自己的说法;“应该是‘贴心’——你会设身处地的去了解别人,不会做任何价值判断;正直——如果你不是正直的人,不会因为她的遗嘱而不安;诚实——大多数人会隐瞒这幅画;而且,人很好。”他转过头来看她;“这算不算是个性的一种。我的分析是不是很烂?”
她笑起来。“太烂了,而且完全忽略了不愉快的一面。杰克看到人的两面。”
“好吧,好吧,”他瞪着她的画像;“你是个很主观的女人,有足够的自信拒绝人云亦云,否则,你不会喜欢吉勒拜太太;这也显示你太过天真,否则你的看法不会跟别人南辕北辙;你是个轻率的人,否则你不会因为丈夫的离开而懊悔,而这也显示出你乐于耽溺在‘绝望’的情境中,或许这就是你成为医生的原因,也是你这么喜欢身旁这可恶老太婆画像的理由。我这贩夫走卒的分析,还可以吧?”
她低声轻笑。“我可不认为你是贩夫走卒,”她说;“杰克一定爱死你了,你是他的伯乐。这些画还不错吧?”
“他打算卖多少钱?”
“他只卖过一幅,那是他其中一位情人的画像,赚了一万英镑,买画的是波恩街的艺术品经纪商,他说,杰克是令他雀跃的一位画家。我们本来以为,终于等到这一天。没想到,三个月后那家伙死了,从此再也无人问津。”
“事实不是如此,马修牧师告诉我,如果价格便宜些,他打算买一幅油画。老实说,我也想买。他有没有画过夫妻在一起?我搞不好会出2000英镑,请他帮我们画。”他仔细端详玛蒂尔达;“我猜,金色应该就是代表她的幽默了——亲爱的老太太,每一个笑容都如同黄金般灿烂……”
他们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那你又适合什么样的颜色?”是杰克。
莎拉的心差点跳出来,而库珀警官只是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先生,不知道我对这些画的诠释对不对——我觉得,蓝色和紫色代表了顽固的愤世、现实,这是你太太和吉勒拜太太的共同点;那些绿色,我想是代表布莱尼医生的端正和贤淑,这是吉勒拜太太那幅画中所缺少的,”他微笑说;“她那幅,有着很多黑色。”
“黑色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我被蒙在鼓里,”他幽了对方一默,然后从外套内里的口袋掏出证件;“我是多瑟警局的警官库珀,正在调查玛蒂尔达·吉勒拜太太的死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她戴着毒舌钩让你作画?从她的死状来看,我对这点非常好奇。”
关节炎真是个恶梦,它让人变得软弱。我要不是这么刻薄,我会称赞莎拉的医术高明。坦白说,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比糟糕的老亨德瑞来得强,他太懒,也太不长进,莎拉说这方面的医学已经进步很多,显然他压根也不知道。真想让他吃上官司——就算不是为我,也该为乔安娜,是他害她染上毒瘾的。
莎拉今天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用李尔王的话回答她:“我成长、我茁壮,而上帝,却在帮混蛋撑腰。”她以为我在说我自己,笑着对我说:“你或许是个可恶的老太婆,但绝不是混蛋;我只知道有个人是混蛋,就是杰克。”我问,他如何得到这个美誉,“他把我对他的爱视作理所当然,”她说,“却去对那些笨到肯奉承他的女人献尽殷勤。”
人与人的关系竟是如此脆弱。那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杰克,他对待爱情就像对待他的画一般呵护,所以我想,是莎拉没有清楚看待她自己和杰克,因为她坚持以他对女人的态度来判断他的爱。他的热情让她不安,因为她无法控制他,也不如她自己想像的那么笃定。
我敬佩这个男人,他鼓励我勇敢面对千夫所指,因为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和死亡搏斗……
毒舌钩6(1)
薇兰·欧洛夫动也不动地站在自家厨房,听着吉勒拜公馆传来的说话声。她似乎因为自己偷听别人谈话而显得有点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走开。不过,由于一点也不用担心有人发现,所以最后仍屈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
她从洗碗槽里拿取一个玻璃杯,将杯口贴到墙上,再将耳朵贴近杯底,声音顿时清晰起来。还好她看不到自己弯下身鬼祟偷听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有如偷窥狂般兴奋、睨视和期待的表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伦敦干什么好事?你是个下流的婊子,外婆也知道了。这一切都要怪你,现在你还想色诱他,要吞了我的份。”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该死的,我老早就想和你断绝关系,你以为我在乎你上不上大学吗?”
“这就是你,每次都这样。嫉妒,嫉妒,嫉他妈的妒!你就是看不惯我做了你做不到的事情。”
“我警告你,鲁思,我不要再听到这种话。”
“为什么不?因为这是事实,怎么样,事实让你受不了吗?”女孩的声音激动;“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像个母亲?外婆比你强多了,你就只会恨我,是你把我生下来的,不是吗?”
“幼稚。”
“你恨我是因为爸爸爱我。”
“太荒谬了。”
“是真的,外婆都告诉我了。她说史蒂芬以前很疼我,说我是他的天使,而你每次都大发脾气。她说,如果早点和你离婚,史蒂芬也许不会死。”
乔安娜冷冷地说:“而你相信了她的话,当然,因为那是你爱听的。你就和你外婆一模一样,我本来以为,一切都会随着她的死而结束,没想到,我错了,她所有的恶毒都遗传到你身上。”
“好啊,那你就一走了之嘛,跟以前一样!什么时候你才肯面对问题,妈妈?不要假装问题没有发生!外婆常常说,那是你的特长——把所有不愉快扫到地毯下,然后假装没事。拜托你好不好!”她的声音已接近嘶吼;“你听到那警官讲的话了!”显然这句话已经引起她母亲的注意,因为她的声调明显下降;“警方认为外婆是被人谋杀的,我要怎么告诉他们?”
“实话实说。”
鲁思狂笑起来。“好啊,你要我去告诉他们,你是怎么花钱的?你要我告诉他们,你有多么疯狂,疯狂到外婆和亨德瑞医生想把你抓起来?老天,”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你要我老实告诉他们,你曾经想把我杀了?还是,为了争取那笔财产,要我什么也别说,因为如果我说出来,那笔钱再也没什么指望?你知道的,当你杀了自己母亲,就已丧失了继承遗产的权利。”
接着,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薇兰·欧洛夫一度以为,她们已经换到房子的另一头说话。
“随你,鲁思。我倒是不怕告诉他们,你外婆死的那天,你人在这里。你不该偷她的耳环,也不该拿那些被你这只贱手染指的东西,真是个蠢贱人,你也不是不了解她,难道你真的以为她不会发现?”乔安娜的语气中带着挖苦;“所有遗失的东西她都一笔一笔记下来,就藏在她的床头柜里,要不是我发现后撕毁了那张纸,你早就去吃牢饭了。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气死了那份烂遗嘱,警方应该不难相信,既然你无法阻止自己偷她的东西,可能也无法阻止自己杀了她。所以呢,最好我们都别开口。”
传来很用力的关门声,薇兰觉得整个厨房都在震动。
杰克坐到画凳上,摸着胡渣丛生的下巴,半眯着眼打量警官。的确很像撒旦,库珀警官心想。黝黑的皮肤、老鹰似的脸庞上有一双闪烁的眼睛。不过,眼角密集的笑纹缓和了他不怀好意的面容。如果说他是个恶魔,那他一定是讨人喜欢的恶魔。库珀想起过去二十几年来,他在无数场合所逮捕的那些死性不改的爱尔兰裔累犯,他们都有着“我就是这样,爱抓就抓吧”的表情,那种无所忌惮的挑战表情让人无法忘记。他忽然很好奇,玛蒂尔达·吉勒拜太太的眼神中是不是也出现过相同的表情?他无法从录像带中看出这一点。不过,摄影镜头会说谎,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乐意上镜。
“我答应。”杰克突兀地说。
警官皱起眉头。“答应什么,布莱尼先生?”
“你给我2000英镑,我为你和你太太画像。不过,如果你敢告诉别人你花了多少钱,我会把你吊在灯柱上。”他双手朝天花板,伸展背部肌肉。“我说啊,换作是玛蒂尔达这种人,我会开价1万英镑。也许,我应该定出一套收费标准。作品的价值,应该根据被画者口袋里‘麦克麦克’的程度,而不是凭我一厢情愿的认定。”他扬起眉,一副嘲讽的表情。“我怎么能剥夺穷苦牧师和警察欣赏美好作品的机会呢?你说是吧,莎拉?”
莎拉对他摇摇头。“你为什么老爱这样攻击别人?”
“这人喜欢我的作品啊,所以我才答应用蓝色、紫色、绿色和金色为他和他太太作画,我哪有攻击他?我说,这应该是恭维他才对。”他望向库珀;“对了,紫色也代表你的性欲。颜色越深,表示你越好色。不过,那是我眼中的你,不是你眼里的自己。如果我把你画成深紫色,而你太太是淡紫色,搞不好她会恍然大悟。”
库珀警官笑起来;“或者是倒过来。”
杰克的眼神一亮;“没错,我不会刻意恭维别人,只要你了解这点,我们可以谈生意。”
毒舌钩6(2)
“我猜想,你现在需要用钱。你会不会要我先付部分现金?”
杰克露齿微笑。“当然,这样的价格,自然会有这种要求。”
“你如何保证,一定会把作品完成?”
“口说无凭,人格保证。”
“布莱尼先生,我是个警察,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口说无凭。”他转向莎拉;“医生,你是个诚实的人,告诉我,可以相信你先生的人格保证吗?”
她望了望杰克。“这样问不太好吧。”
“我倒觉得没关系,”杰克说;“这桩交易有2000英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钱有没有保障。告诉他吧。”
莎拉耸耸肩。“好吧,如果你问我:他会不会卷款落跑?答案是:不会。他会为你完成作品,而且会画得很好……”
“可是?”杰克接口。
“可是你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你做事不经大脑,也不会替别人着想。你刚愎自用,对别人的意见都嗤之以鼻。你不懂得忠人之事,而且感觉迟钝。其实,”她朝他做了个扭曲的笑容;“除了艺术,你根本一无是处。”
杰克的手指向库珀。“警官,怎么样,你是准备让我赚这笔钱呢,还是要听我老婆对我的中伤?”
库珀拉了张椅子给莎拉,她摇摇头,于是他自己坐了下来,显得轻松许多。他已经老到只要有椅子可坐,便绝不会站着。“我必须老实告诉你,先生,目前我不能和你有任何私人往来。”
“我就知道,”杰克轻蔑地说;“你就和那混账马修一样。”他用韦尔斯腔模仿牧师道:“杰克,我真的喜欢你的作品,毫无疑问,不过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钱。”他挥拳击向自己的手掌;“所以我把早期的作品,2000英镑卖给他,那杂种竟然跟我讨价还价,想杀到300英镑,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低吼起来;“他弄几场烂讲道会所赚的钱,远超过这个数目。”他望着库珀;“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想不劳而获?为什么没听过你们要求减薪?”他瞄了莎拉一眼;“我老婆也是这样。你有政府给你钱,而我要自己养自己。”
库珀原想告诉他,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怨不得人,但话到嘴边,他却不想开口,库珀已经和自己孩子为了同一个话题争执了无数次,实在不想再和一个陌生人谈这个问题。不管怎样,他心想,布莱尼误会他,而且是故意的。“我只是‘目前’不适合和你有任何私人往来,先生,”他很谨慎地措辞;“这是因为你和一个可能遭谋杀的女人关系密切。如果我给你钱,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万一你不幸被控上法庭,将会严重影响审判结果。不过,假如调查结案,又另当别论。”
杰克突然专注地望着他。“如果现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