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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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龄闻言似是了悟地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的容臭递还给幸氏,莞尔一笑道:“我也不懂香,平日里也是下面人做什么,我便戴什么,方才只是闻着嬷嬷这容臭里的味道好闻,与我那些丫头们做的不同,便多问一句,想讨个秘方罢了。”
幸氏闻言唇边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随即笑着道:“姑娘既是喜欢,便是奴婢的荣幸,奴婢不如重新做一个好的,送与姑娘好了。”
少女闻言,平静的眸底淡淡泛起笑意,轻语出声道:“那便谢嬷嬷了。”
幸氏礼貌地颔首,无意看到亭中的棋盘,随即覆下眼眸,两手叠着置于身前,颇为恭敬的抿嘴笑道:“斗篷既是送到了,奴婢便不打扰太孙殿下与顾姑娘对弈了,奴婢先行告退。”
萧译闻言温然地颔首,一旁的顾砚龄也抿着端庄的笑意,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幸氏微一欠身,随即躬着身小心退了出去,朝着原路回去了。
顾砚龄静静地站在亭中,看着妇人素净的身形,嘴边的笑意渐渐变得冷淡,直至消失……
她若未猜错,幸氏这番赶着巧来,大概是听到了关于她的一些风声,主动前来试探,顺带暗里给她一个似有若无的提醒的。
无论是这么远路亲自送斗篷,还是方才与萧译亲切地回话,抑或是刚刚想要亲自服侍萧译穿斗篷。
都无不是在她面前无声而不易察觉地显示她于萧译而言的不同,让人瞧出萧译对她的信任和尊敬罢了。
幸氏口口声声说自己替萧译嘘寒问暖的惯了,叫旁的人侍奉不放心。
话里听着似乎说的只是萧译宫里侍奉的宫女罢了,可她却是明白幸氏那话里的话。
这分明是在向她昭示,她这个太孙乳母在萧译宫里侍奉多年,早已将萧译的喜好冷暖熟络于心,而她顾砚龄这个外人,将来即便是真的嫁进太孙宫,也不过是个初去乍到的外人罢了。
这个幸氏,的确是个能耐人。
倒不愧她那一颗贪慕权力的黑心。
若非对前一世的幸氏记忆尤深,便是她,也难从幸氏方才的举止言语中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只可惜了。
莫说日后她嫁给萧译,便是不嫁,她也半点容不得这个幸氏。
顾砚龄微微垂下眼睑,覆下眸中渐渐泛起的幽深。
因为,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
眼前这个看似恭谨随和,嘘寒问暖的幸氏,前一世私下里和如今的掌印太监魏安暗自结了对食,而在正德帝身旁贴身侍奉,掌管司礼监的魏安,也早已入了郭太后,成贵妃,严阁老组成的九皇子一党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敬圣夫人()
那时,她不知道,太子宫不知道,帝后也不知道。
可这一世,她既然知道了,便绝不会放任不管,让萧译和成贵妃,坐享这渔翁之利了。
那时,她曾疑惑过。
幸氏作为萧译这个备受帝宠的太孙乳母,上下口碑极好,在宫里也是人人羡慕巴结的份,且幸氏又有一副好容貌,因着保养的好,三十来岁的人瞧着还像是二十几的新妇。凭着这身份和容貌,作为寡妇的幸氏如何寻不到个好的二嫁?
便是上门的,也该踏破门槛才对。
幸氏又怎会看得上一个魏安?
虽说魏安在内侍监里也是出了名的姿仪好,可到底不是个完整的男人。
因而只需稍稍思虑一下,便知幸氏看中的不会是魏安这个人,而是魏安手中的权罢了。
而他们之间的对食关系,无关风月,无关男女之情,更像是一个变相的同盟关系。
幸氏很清楚,作为萧译的乳母,在萧译成家前,她尚且可以在太孙宫里暂时代管后宅事务,得意风光,可一旦萧译成家,太孙妃入宫,以着元皇后的考虑,必会赐下一所宅子,以金银钱帛将她打发出去养老。
幸氏在别人艳羡奉承的目光过了这么多年,早已将宫廷内的尔虞我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哪里肯将一切化为烟云。
她想要的不仅仅是钱财富贵,还有权力,诰命,和永远站在高处接受旁人仰视的地位。
可惜,在东宫有精明强干的元皇后,有身份尊贵的太子和太子妃,太孙又是皇帝预定的天子,她无论如何讨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起不得什么作用,如此,她那些心思便永远无法实现,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魏安身上,而那时,魏安又早已与长春宫搭上了线。
恰恰好,
幸氏,求的是敬圣夫人这个一品外命妇的封号。
成贵妃与萧衍,求的是帝位。
正好一拍即合。
萧衍的夺位之路,最大的障碍莫过于萧译,因而幸氏兵行险招,宁愿放下东宫的平安富贵,也要赌上一把,为自己挣得一个从龙之功。
没有人知道,幸氏每日给萧译的饮食里添加了不可察觉的小剂量药物,令萧译患上了眼疾,因不治失明。
只可惜,幸氏是聪明,却也反被聪明误。
她只眼睁睁看到了自己的从龙之功,却从未想过,萧衍登基,而她无半点社稷之功,萧衍凭何予她这个太孙乳母以这般一等的命妇封号,这岂非是在向世人昭示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要知道,萧译若非生了眼疾,萧衍这个帝位本该是属于皇太孙萧译的。
最终,她没有等到“敬圣夫人”的册封旨意,等到的,只是谋害皇孙,凌迟处死的圣旨。
直到她上了刑场,人已被灌哑,只能带着满怀的愤怒,生生被一片一片割下,足足剐下一百二十七刀而死。
可见,聪明了一世的人,被权势利益蒙了心,也会糊涂一时。
在那一抹身影转至花影时,少女的声音陡然平淡的响起。
“幸嬷嬷看起来实在是朴素随和。”
身旁的萧译闻言侧首,看到了少女姣好的侧颜,只见那一双好看的眸子仍旧看着幸氏消失的拐角,分外恬静,因而点了点颌。
而一旁的檀墨闻言憋不住了,上前一副“包打听”的模样笑着解释道。
“顾姑娘有所不知,幸嬷嬷的穿戴所用一向喜欢从简,曾经太子妃要赐予幸嬷嬷一个别院,却被幸嬷嬷婉拒了,如今还仍旧住在烛影巷一个两进的老宅里,便是这些年得来的赏赐,幸嬷嬷也未曾用过,倒是将大半的积蓄都在前年捐给了重灾的淮安县,宫里上下的人都说,幸嬷嬷是心善的活菩萨。”
顾砚龄闻言唇瓣微微浮起,随即侧首看向檀墨道:“怪不得,皇后娘娘如此看重幸嬷嬷。”
身旁的萧译闻言微顿,一旁的檀墨更是奇怪道:“姑娘为何这样说?”
顾砚龄听了不由轻笑,反问道:“婆罗香是西域极为珍贵的香料,每三年才进贡极少,今年圣上不是将这香分别送去了坤宁宫和翊坤宫?方才我从幸嬷嬷身上闻到了这婆罗香,想来,必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吧。”
话音落尽,周围的气氛陡然凝滞下来,渐渐变得异样,沉闷。
檀墨神色有些奇怪的偏头看向自家的主子。
而此刻的萧译唇边却是没有了方才的温和,眸中渐渐氤氲着什么,幽深晦暗的叫人看不清。
的确,今年这婆罗香被正德帝分别送到了元皇后和宁贵妃处,可那香元皇后连闻都未闻,便又赠给了长春宫的成贵妃。
只因为,元皇后向来对香料过敏,平日里的熏香也只用时鲜的干花制作,因而整个坤宁宫,乃至东宫都不曾用过这些香料。
元皇后知道皇帝将这珍贵的婆罗香送来是为了全她这个后宫之主的面子,因而也就顺手推舟将香料送给正当受宠的成贵妃,也是昭示了她母仪天下的大度。
可方才少女的话,却是仿佛拨开了清晨水面的茫雾,叫人恍然看到了冰面下暗涌的河水。
作为东宫太孙的乳母,身上却有着“婆罗香”的味道,这其中的意味实在太明白不过了。
要么,幸氏是从宁贵妃或者成贵妃处得来的,要么便是在这香分送至两宫之前,幸氏就已私下得到了一些。
虽然他不曾知道这“婆罗香”的味道,但眼前顾砚龄作为宁贵妃的侄女自然是知道的,而她既然这般主动开口,可见幸氏身上的香料并非出自于翊坤宫。
那么……
不论是哪一种结果,这样珍贵的贡品出现在幸氏身上,都足以让人升起警惕和疑心了。
……
而方才的顾砚龄在看到幸氏的那一刻也还在迟疑,她并不知前一世幸氏究竟何时与魏安,长春宫走在了一起,可直到闻到了那股香气,她却是彻底确定了。
前一世作为太后,她也曾接受过西域的进贡,这“婆罗香”她再熟悉不过了。
其实,她很清楚,以成贵妃的谨慎多疑,绝不会将“婆罗香”送给幸氏,因此,幸氏身上的“婆罗香”只能是在进贡之时,便被魏安偷偷截了一些来,送给了自己的老相好。
毕竟,幸氏看上了魏安手中的权,魏安,却当真是看上了幸氏妩媚妖娆的皮相。
而此刻的萧译静静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地少女,神色也渐渐变得沉静下来。
顾砚龄仿佛没有察觉气氛的异样一般,分外平静,但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萧译陷入了思索。
因而她不再说下去,只做随意的闲聊,仿佛方才的话只是随口而言,并无什么深意一般。
不过,从这一刻起,幸氏只怕是等不到萧衍登基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起疑()
入夜时分,窗外的月色正明,皎洁的银辉落满了琉璃金瓦,隐隐泛着恬静的光芒,也为琉璃金顶上的角兽平添了几分神秘。
当今皇太孙所居的毓章宫此刻分外宁静,宫人皆认真的立在廊下,垂眉敛目。
深秋的风多了几分寒凉,卷着庭前的落花枯叶悠悠在风中打了个转儿,又落在廊下。
远处游廊转角处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昏黄而温暖的光芒为她裹了一层柔和而安静的光芒,待那人缓缓从落下的阴影中走出,沿着一廊的宫灯朝偏殿而来,众人才瞧出,原来是太孙殿下的乳母幸氏。
幸氏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玉色墨兰裙子,一把好头发只用一根成色尚好的玉簪绾在后面,耳下只缀着两颗小米珠,便不再有多余的配饰了。
待人到了跟前,幸氏提着角灯住了步子,廊下站着的宫人忙蹲身行礼,极为尊敬道:“嬷嬷。”
幸氏唇角随和的浮起,微微倾身,以左手托起近前的宫女,随即看着旁边的人温柔道:“都起来吧。”
话音落尽,众人起了身,幸氏偏首看着闭着的殿门,随即关怀的问道:“殿下还没睡?”
守在外面的宫人摇了摇头,含下头,不由有几分自豪道:“今日圣上召殿下议事,殿下拿了几份折子回来,这会子只怕正忙着这事。”
幸氏唇角也划起温柔的笑意,但眸中还是多了几分关心。
“国事重要,殿下的身子也重要啊。”
“是。”
众人皆颔首应声,幸氏点了点颌,随即便将手中的角灯递给近前的宫女,一旁的人忙会意地小心推开殿门,待幸氏走了进去,这才缓缓掩上。
殿内此刻比之殿外更为安静,萧译站在书案后,修长而好看的右手正捏着一秉玉狼毫,案上搁着一盏玉镂空花熏顶,淡淡的缭绕着似有若无的梨花香,飘散在空中,一点一点的弥散。
此刻他的面前铺展着一张雪白的宣纸,由一柄黄玉螭纹镇纸抚平,笔尖落下之处,便是少女眉间的梨花额黄。
萧译轻轻提起笔,站直了身子,仔细的端详着案上的画卷,随即平声道:“来看看如何。”
一旁执立的檀墨闻声抬头,只见自家殿下眼神仍旧落在那画上,若非屋内只有他二人,他都怀疑方才不是在与自己说话。
檀墨忙上前了一步,转而看向案上那副画卷。
殿下的画技真是越来越臻于完美了。
这仿佛是将午间在慈庆宫花园的那一幕搬到了这纸上一般,明明是画了两个少女,可饶谁也能看得出,只有那额间点着额黄,怀抱“雪团”的少女才叫这笔下的人花足了心思。
若是叫绮阳郡主知道了,只怕得闹腾缠着说殿下偏心了。
“小的觉得——”
外间陡然响起了细微的声音,檀墨的话戛然而止,转而朝屋外看去,萧译自然地拿起手边一张刚写好的字覆在画上,幸氏随即走了进来。
“殿下还未睡。”
萧译眉间温和了些,声音平缓道:“正练了会字。”
幸氏闻言不由出声关怀道:“奴婢原以为殿下还在忙着政事,既然如此,殿下还是早些歇息,睡的太晚总是伤身子。”
萧译敬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