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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华姝-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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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棋盘安置在前,顾砚龄与萧译默契般地收起笑意,渐渐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棋局已渐渐分明,顾砚龄知道,自己又一次落了下风。

    不过她心中倒没有不豫,反倒生出几分兴然。

    前世因为她的身份,愿意与她对弈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对弈而来。

    太多的谄媚,迎合,奉承,都是或明或暗的使出心思让着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这样的棋局即便让她赢上一辈子,她也觉得厌烦。

    她喜欢对弈,但却讨厌用对弈这样的雅趣去为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服务的人。

    顾砚龄看的出来,眼前的萧译,棋艺在谢昀之上。

    明明不过十四的年纪,可见是天赋使然。

    可惜了,这样的人前世怎么会落得那般。

    顾砚龄不由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微微凝思,眉中稍蹙,一双墨黑的眸子静静审着棋局,右手悬在手边的小棋盒之上,手指间夹着一枚白玉棋子,一动不动,俨然凝在其间,丝毫未察觉对面的人儿那似有若无的目光。

    陡然——

    萧译眸中一亮,泛着柳暗花明的光华,随即棋子轻落,停在了一个绝佳,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位置。

    顾砚龄被这声响拉回了神,当看到那枚棋子时,心下的那一抹疑惑越发强烈。

    “殿下,似乎与九皇子很要好。”

    萧译原本因赢了棋局而微扬的唇瓣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九皇叔虽为长辈,但因着只大我几月,因而说起来——”

    萧译凝眸微微琢磨了一下,随即淡淡笑道:“倒不如说我们更像是兄弟。”

    顾砚龄闻言眉头不由地一蹙,前世那些事情不由一齐涌上心头,一些憋了许久的疑惑不知为何此刻都想一股脑问出来,而事实上,她也已然脱口而出。

    “为何?”

    少女陡然扬起的声音叫萧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般,好奇地打量向面前的少女。

    顾砚龄这才察觉出自己的沉不住气,她也不知怎么了,方才那一刻的气氛或许太安然和谐了,竟叫她险些忘了顾忌与猜疑。

    是她大意了。

    察觉到萧译打量的目光,顾砚龄心下有些懊恼,只怕对面的人已经在怀疑自己的意图了。

    未想到自己活了那般久,方才竟俨然成了个憋不住的小姑娘。

    难道她真的入戏太深,将自己当真看做一个十二岁的姑娘了。

    顾砚龄心下不由想要补救回来,收回方才的话,哪知萧译却是微微笑然。

    眼前的氛围是不是说明,她这是有心打听他的故事,想要去了解他了?

    念及此,虽是极力平静,但萧译眸中还是难掩喜意,但他哪里知道,对面的少女却是全然曲解误会了他的打量。

    当顾砚龄方要开口,却是见眼前的少年突然收回了目光,随即微微侧首无声地看了身边的檀墨一眼。

    檀墨几乎是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便会意了,给醅碧和绛朱使了个眼色,便要带着院中的人退到远处去。

    醅碧和绛朱向来只听顾砚龄的,哪里肯应,自然是一动不动地看向顾砚龄,这倒是叫檀墨着急了。

    顾砚龄自然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不过一瞬她便明白,眼前的萧译是有什么话要与她说,因而看了萧译一眼,随即微微点颌,醅碧和绛朱这才顺从地与檀墨退到远处,虽能远远看见葡萄架下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却是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醅碧和绛朱从来不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生出好奇心,因而颇为平静的低下眸,看起来顺从而有礼。

    而谢家的仆从也都是极为识眼色,自然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此刻也自顾自的,丝毫未生出偷听的心思来。

    如此场景看的一旁的檀墨不由微微诧异和叹服,不愧为谢家人,便是十二岁的姑娘家的丫头,还有这些外院伺候的仆从都这般懂礼,难怪是百年望族。

    当檀墨琢磨完,回过头去,只见藤蔓碧绿的葡萄架下清幽异常,少年丰神俊逸,少女臻首娥眉,默然对坐,远远看去和谐安然的就像是一幅画,这样的人,即便是走在人群中,也能不由与人区分开来。

    檀墨不由心下喟叹,再没有比这顾长姑娘更配得上他家殿下的人了。

    ……

    这厢葡萄架下比方才还要宁静,顾砚龄看了眼眼前的人,不由心下猜测,到底是有何事要与她说。

    萧译的眸子恰好对上少女的目光,唇边的笑意却渐渐淡了许多,随即手中淡淡摩挲着茶盏,一双眸子却是飘向了远方,似是在看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看。

    “从前母亲刚怀上我时,恰好那时还未晋升贵妃的成娘娘也有了身孕,只比我大上一月,因而渐渐地,母亲便与成娘娘熟识起来,时常一同散步寒暄——”

    少年的话语轻缓的落入耳畔,顾砚龄不由抬起头来,眼前的人眸色悠远,记忆似乎已落向远方,喃喃轻语,娓娓道来。

    “后来——”

    萧译陡然收回眸子,眉目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异样,目光静静地落在棋局之上,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日母亲与成娘娘相约游园,行到浮波桥上,母亲,不慎踩空,便要从桥上跌下去。”

    听到这儿,顾砚龄眸中不由一震,定定地看向眼前神色晦暗不明的少年,随即眉头微微蹙起。

    从前在宫中几十年,她竟从不知道此事!

    “成娘娘为了救母亲,当时及时拉住了母亲的手,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母亲下坠的身子,但事出突然,慌乱间,母亲被拉住了,成娘娘却是承不住力,从桥上跌进了水中。”

    顾砚龄瞳孔一缩,只觉得脑中轰然。

    她察觉到此刻的萧译说话间不由的攥住了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才渐渐说了下去。

    “母亲那一日只受了小的惊吓,并未伤及腹中,但成娘娘被救上来时却是惊到了腹中的胎儿,更寒了母体,七个月的身子却是早产了。”

    “当时宫里接生的稳婆替成娘娘接生时发现难产,后来皇爷爷唤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去,却是发现胎儿落不下来,若再拖下去,不仅胎儿会在腹中窒息而死,就连大人也保不下来,后来没了办法,太医只得向皇爷爷提议——”

第九十九章 成贵妃的可怕(下)() 
说到这里,萧译的声音渐渐暗了下去,顾砚龄的心微微一沉,不由也捏住了手心,这时她才察觉,自己的手心竟也有些冰凉。少年的眸子在月光下变得有些晦暗,迟疑了许久,再开口时,语中变得晦涩,说出的话却是叫对面的顾砚龄身形一震,几乎要不可置信的坐起。

    “在成娘娘的药中加了一味麝香,以用催产。”

    母体受损之时,却要再加一味麝香催产,可见生产已是多么凶险。

    顾砚龄是走过难产失子的那一关,自然明白这一点。

    可她从未想到,成贵妃竟也走过,甚至比她的处境更为凶险。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缓,也越来越难掩其中的愧意。

    “后来足足生产了两天一夜,孩子才诞了下来,成娘娘原本落水受惊伤体,又用了麝香催产,身子承受不住引发大出血,险些——”

    话音到这儿,萧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顿了许久,垂下的颌才渐渐抬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缓缓道:“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成娘娘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而诞下的孩子因为落水伤了体子,又加之早产,所以生下来便孱弱多病,甚至几次险些因病早夭。”

    “九皇叔如此——都是因为我。”

    少年的语气平静无波,可却像一块重石落在顾砚龄的心上,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一世的皇帝和眼前的萧译,甚至是整个东宫都如此信任成贵妃与萧衍,即便最后东宫落得那般地步,皇帝也只将矛头对向萧康,却从未怀疑过萧衍。

    她一直以为仅仅是因为萧译的体弱让旁人放弃了戒心,或者只因为成贵妃与萧衍隐藏太深,叫人看不出来罢了。

    可如今,她才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如果说她的二叔,二婶,还有顾砚锦那个好妹妹前一世上位靠的是蛰伏的话,这位成贵妃便不仅仅于此了。

    她,分明是在用自己和腹中儿子的命,去搏一场更长远的富贵荣华。

    世人只觉得搏心机的人可怕,可顾砚龄却觉得,搏命的人却是最为可怕。

    而成贵妃恰恰便属于这后者。

    从前的武后亲手扼死自己的女儿以搏皇后之位,成贵妃却是用自己和儿子的命,搏得了太后之名和无上的帝位。

    “落水,只是意外?”

    少女轻然的声音响起,萧译微抬颌,随即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以极轻的声音道:“皇爷爷震怒令人彻查,发现是当时新晋有孕的妙嫔使了手脚,有心谋夺皇位,皇爷爷念及妙嫔怀有皇嗣,原将妙嫔暂时禁足看管,待产下皇嗣后再行定罪,但未想到,妙嫔因畏罪害怕,自戕了。因为关系后宫辛密,皇爷爷便下令将此事平息,无人敢向宫外传。”

    话语落尽,周围陷入一片寂静,而顾砚龄却是越来越发现,她前一世,竟从未将成贵妃认清过。

    一石三鸟,妙嫔因为怀了皇嗣,便有了谋害太孙的动机,叫人不会对成贵妃的计谋生出怀疑,同时也能顺带除掉妙嫔腹中的孩子,而最重要的,成贵妃以此得到了皇帝和皇后,还有东宫的信任,与亏欠之心。

    有时候,亏欠之心,也是会蒙蔽人眼的。

    而妙嫔到底是自戕,还是被人谋害一尸两命,顾砚龄觉得,这是再清楚不过了。

    看着眼前黯然的萧译,顾砚龄知道,他在愧疚,在自责。

    即便,那时的他还未出生,却是成了别人口中间接害了自己九皇叔的人。

    可他如何知道,真正的萧衍,其实早已养好了体弱的身子,但成贵妃害怕萧衍身子养好之时,便与东宫互不相欠,少了愧疚之心的依仗,便走向了一个可怕的极端。

    萧衍自治好的那一刻起,便不断的服用使身子显得更为羸弱的药,不仅让夺嫡的萧康放开了戒心,更让皇后与东宫觉得亏欠了一辈子,最后还成功地入了皇帝的眼,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可当他们坐上了那个位子,却是疯狂而执拗的杀尽了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些子孙。

    顾砚龄手心微微有些凉的发麻,这一刻她看着眼前的萧译,突然生出了几分悲凉之心。

    相比于成贵妃母子的狠绝,毒辣,顾敬昭和俞氏母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二房只骗过了她们顾家,而成贵妃母子,却是骗过了天下。

    顾砚龄紧紧攥住了手,这便是她前世的枕边人,她那天家的婆婆,若非她们顾家和谢家于她们有益,又会落得什么地步。

    顾砚龄不敢想,也不想再去想。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一切发生,她也绝不要再与这样的人为伍,日日陷入无尽的周旋与猜忌之中。

    顾砚龄很清楚,如今的她一旦毁了与萧衍结亲的可能,顾家和谢家便会成为成贵妃母子的眼中钉,绊脚石。她们会将这一切疯狂的手段用在顾家和谢家身上,他们,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可能的变数打断了他们夺嫡的计划。

    他们这一世也注定了,只能是敌人。

    不死不休的敌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半个世纪一般长,少女的声音突然落入了耳畔。

    “殿下,这不是你的错。”

    听到少女轻轻的声音,萧译眸中微微一动,随即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女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安静的看着他,陡然间,像是一抹暖暖的风,拂过了他心底冰封已久的那一处。

    萧译紧紧攥了攥手,眸中划过一丝动容,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暖意,随即攥着的手轻轻摊开,许久,那紧抿的唇角平和了下来。

    “谢谢。”

    听到他的声音,少女眸中渐渐漾起轻然的笑容,那一刻萧译微微怔忡,隐隐觉得远处的灯火为少女的笑容添了一层暖意,而少女含着笑意的眸子,竟有些像那夜幕中的星星,闪耀夺目。

    就像是忽如一夜的春风,毫无征兆的,萧译唇角也渐渐挑起一丝笑意,与顾砚龄相对无言,却又是极为默契般。

    顾砚龄知道,她的只字片语没有办法化解萧译根深蒂固的亏欠之心。

    因为那一切,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已经被所谓的事实,被所谓的知情人强加在了他的身上。

    而唯一化解的办法,便是打破成贵妃的棋盘,撕下他们的伪装。

    让一切,公之于众。

第一百章 吐血() 
京陵前一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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