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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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朕旨。”
建恒帝话一出,众人皆安静下来,只余皇帝的声音深沉而响亮的盘旋在广场上空。
“户科给事中高县品行不端,肆意妄政……着去其冠带,杖责六十,贬为庶人,发配岭南道,永不录用。”
话音一落,高县彻底被抽了魂儿,半点反抗之力都未有,便被人拖了下去,监刑的刘光临走前向魏安请示了一眼,见魏安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当即明白,干爹这是在卖严阁老一个面子。
这廷仗也是有规矩的,若监刑官脚尖向外,那便是要往死里打,只怕十板子都受不住,可若脚尖朝内,那便是法外开恩,即便六十板子,倒也承得住,顶多算是外伤。
高县被拖下去时,众臣只觉得大快人心,当建恒帝安慰地叫顾敬羲扶起顾正德,将其朝冠戴好,此事也就明了了,到底是未来长孙妃的祖父,一家人哪里能打一家人。日后要得罪人家顾阁老,可得掂量掂量了。
待到退朝之时,众臣三三两两的走过汉白玉石桥,顾敬羲扶着顾正德与张怀宗并行,便听得身后传来了声音。
“少亭今日,着实让人揪了一把心啊。”
待回头,便瞧着严惟章上前来,眉目带着温和抚慰,顾正德由顾敬羲扶着同严惟章行了一礼,随即道:“都是托陛下的洪福。”
严惟章闻言笑了笑,随即意有所指道:“岂止。”
顾正德与张怀宗微微变色,严惟章一眼扫去,神色无异,可他却是看明白了,今日莫说是高县,便是连他都被眼前正直忠厚的顾正德坑了一把。
如今他明白了,为何定国公府如此隐晦致命的事会陡然被他打听出来,这不是他的眼线有多强,而是顾正德故意将这所谓的软肋漏给他,等着他上钩的。
和张怀宗一样,都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严惟章笑然行了礼,便欲先行,转身间,眸中的笑意骤然变冷,眸底更是氤氲着隐隐的怒意。
徐言高高站在汉白玉石桥上,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随即眼眸微眯,转而对身边的心腹道:“看来,咱们似乎疏忽了高县和严惟章是否有关系。”
话语说完,徐言优哉游哉的拾阶而下,语气淡然道:“好好查查吧。”
若高县果然是严惟章的人,那么今日严惟章便是打了一箭三雕的好算盘,既能打击顾正德和张怀宗,又能挑起他与顾正德和张怀宗的嫌隙,甚至让皇帝对他也因高县而生出不满来,他严惟章却是隔岸观火,不染一点臊。
还好他率先让人弹劾了高县,顺了皇帝的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否则,如今他才是腹背受敌。
严惟章那个老家伙,心思多端的很呐。
徐言冷哧一声,若真是将他当做内阁里的软柿子来捏,那么他可就不得不对不起他严惟章了。
当顾敬羲扶着顾正德上了轿,才转而回了自己的马上。(注:按照明朝,三品以上文官坐轿上朝,三品以下得骑马或步行。)
顾正德静静阖眼靠在轿壁上,一敛方才颤颤巍巍而又小心谨慎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待后面再不知不觉帮助徐言察觉出高县和严惟章的关系,只怕内阁里就不是他和严惟章的战场,该是徐言和严惟章的了。
……
东暖阁。
建恒帝批着笔下的奏疏,看到进来伺候的冯唯,并未有所反应,直至冯唯将要退出去时,才听到建恒帝陡然出声。
“高县如何了。”
冯唯闻言微微颔首,随即低声道:“回陛下,高县似乎是伤了筋骨,拉回去将养了。”
话音一落,陡然听到建恒帝轻哧一声,轻而快的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下去吧。”
听到建恒帝的吩咐,冯唯恭敬地称是,小心翼翼的退下,可此刻的他知道,方才皇帝的冷笑是真的,而皇帝与魏安身边的间隙越来越大也是真的。
试问一个触怒天子龙威的小小言官,杖责六十却只是断了筋骨,若是魏安要除的人,只怕早就该见阎王了。
一个宦官的脸面却比皇帝还要大了,若是昏庸无能的皇帝便罢了,可魏安要面对的,却是多疑敏感,却颇有雄心的建恒帝。
魏安离死,只怕不远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进京()
冬去春来,京陵又迎来了一个花开漫城的时节,春风好似一夜吹散了薄雾和漫山的皑皑白雪,明媚的阳光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留下万丈刺目的金芒。
当谢昀负手立在船头,看着重重青山,还有漫山粉如烟霞的桃花,微微抬颌,呼吸着与南方全然不同的空气。码头上人来人往,只从远远地船上便能看到不同于陈郡金陵的繁华如锦,只有在这天子脚下的京陵才会有着旁处没有的帝王之气,而这里,将会是打开他另一重人生的地方。
船头轻轻碰撞码头的台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随行的奴仆早已蹦至案上,将船固定好,白炉忙上前来道:“公子,咱们下船吧。”
谢昀微微点颌,随即轻撩袍角,走至岸上,瞬时便瞧着一个身穿锦蓝袍子的少年精神奕奕的走上前来,轻一抱拳,毫不掩饰地笑然道:“可是陈郡谢家谢昀公子?”
谢昀微微睨到少年身后的顾家名号,当即明白,随即报之以温和一笑,礼貌回礼道:“正是。”
顾子涵闻言,笑意更加亲切,当即上前道:“昀兄好,在下顾子涵,是阿九的长兄。”
“子涵兄。”
顾子涵笑着托起谢昀,随即礼貌地打量了一眼道:“我于京城只闻昀兄之名,今日一观,昀兄果然是有魏晋之风的谢氏风范,令人折服。”
谢昀闻言谦逊一笑:“子涵兄过奖了,听闻此次子涵兄与昀同赴春闱,实是缘分。”
顾子涵闻声笑道:“只望你我二人都能蟾宫折桂的好。”
谢昀礼貌颔首,顾子涵当即作了“请”的姿势道:“家中祖父,祖母皆在等候,昀兄请。”
……
宁德院此刻也是难得的热闹,众人皆在此处等候着,顾砚龄静静坐在谢氏身旁,明显看到了谢氏的激动,顾砚龄探手覆上谢氏微微颤抖的手,谢氏回望过来,看到眼前的少女,唇角微微抿笑,也将另一只手包裹着少女的手。
顾砚龄知道,此刻远道而来的谢昀于谢氏眼中,就是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母家,哪怕是一个人,也能给远嫁京城的谢氏一点念想。
当听到外面渐渐响起的人声时,一个小丫头从外走了进来,喜气盈盈的给顾正德和傅老太太行了一礼,这才道:“老太爷,老太太,谢家表少爷来了。”
正襟危坐的顾正德闻言眸中微微一动,傅老太太当即笑着道:“快,快请进来。”
“嗳。”
当小丫头高兴的应声下去了,顾砚龄明显感到谢氏微微坐直了身子,而下一刻薄薄的软帘轻打,隔着人影攒动的屏风,顾砚龄听到了屋内丫头们的吸气声,顺着看去,只见两个少年并肩而行,顾子涵挺拔有致,而此刻的谢昀即便风尘仆仆,却是丝毫不见疲惫与狼狈,无论如何看,还是那如磋如磨的美玉公子。
这样风华正茂的少年,即便是傅老太太身边稳重如锦鸳这样的大丫头们,都不由看的怔愣,一时忘了礼仪。
“昀见过顾阁老,阁老夫人。”
傅老太太看着眼前从容行礼的少年,眸中难掩惊叹与艳羡,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顾正德此刻都不掩赞赏,当即笑着道:“快请起,一家人无需客气。”
话虽是这般说,谢昀起身还是一一同顾家人行了礼,当对上顾砚龄时,谢昀从少女一向沉静无波的脸上看到了如水的温柔,不知道为什么,心好像微微一坠,隐隐让他感觉到了疼,那种疼,不尖锐,却是让人感觉似乎连呼吸都变得不易。
看来,在萧译的身边,她是幸福的。至少未因那一旨婚姻而苦恼,反倒有了几分从前未有过的温柔。
如此,他也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看到近在眼前的谢昀含笑点头,顾砚龄压制着心下的激动,粲然一笑,这一刻,毫无掩饰。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从来都无需太多的话,也能明白彼此所想。
待谢昀与顾子涵坐下,谢昀始终礼貌而不显疏离地陪着顾正德和傅老太太与众人说着话,眼看着时辰渐长,顾正德正要吩咐人引着谢昀去和清院梳洗休息,以赴晚上的接风宴,谁知宫里却是来了人,传翊坤宫宁贵妃的懿旨,召谢昀进宫,由世子夫人谢氏和长孙妃顾砚龄陪同,去翊坤宫一叙。
谢昀与顾敬羲同行,身旁是由顾砚龄搀扶着并肩而走的谢氏,顾子钰则扯着顾砚龄的裙子,紧巴巴的跟着,时不时的扬起小脸说着什么,逗得众人一乐。
顾砚朝远远地站在廊下看着,看着眼前这和谐而又让人艳羡的那一幕,这一刻她渐渐察觉了自己从前的可笑。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身外之物便能彰显的。
看到眼前如珠玉般难掩风华的一行人,她似乎明白了。
大房的尊贵,看似来自于爵位,却又不仅仅与此。若没有大房,即便二房,三房得了这爵位,或许也比不得如今的大房。
就像是顾砚龄,生来便比别人多了许多的光芒,那时她仅仅以为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世子,她的母亲是谢家女,可如今她明白了,真正让她走进世人眼光,为人称道的是她本身的气度。
可这样的气度,却是在无数个日夜中,在谢氏严厉的教导下积淀而来的,而她走至如今,或许不如顾砚龄璀璨夺目,或许在旁人眼中她骄纵无知,可她却在顾砚龄不论酷暑严寒全然抛弃玩乐学着谢家礼仪时,拥有着她没有的儿时时光,她的母亲没有谢氏的严厉,周围的每一个亲人都在宠爱着她,喜欢着她。
老天是公平的,如今的她虽然不如顾砚龄,却在从前得到了顾砚龄无法拥有的无忧无虑和快乐。而顾砚龄从前的生活虽是枯燥乏味,如今却被世人赞为“大兴第一贵女”。
顾砚龄没有比她多什么,她也没有比顾砚龄少什么。
有失便有得,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这样的。
从前的她怨天尤人,满心嫉妒,只盯着别人比自己多的,如今她却是知道了,将来的日子,她要看的是自己正在拥有的。
或许如今的三房相比于大房是默默无闻的,相比于四房是支离破碎的,可相比于二房,却已是有所期待了,至少,没有天人永隔。至少,她的父亲一如既往地爱着她。
“姑娘?”
身旁银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顾砚朝微微侧首,随即化为云淡风轻的笑,抬头看了看廊前的蓝天,好似是憋了许久,终于舒了一口气般道:“走吧,咱们去摘些母亲喜欢的花,劳守门的嬷嬷给母亲送去,让母亲也与我们一起看看这院外的春光。”
银屏与银珠看着眼前的顾砚朝,不由相视一眼,她们感觉眼前的姑娘,好像变了。
而这样的变化,似乎更好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萧泽()
金芒落在宫殿的金色琉璃瓦上泛着璀璨的光芒,宫人们来来往往,却是不发一丝声音。位于西六宫最偏远最僻静的储秀宫丽景轩内,宫人们微微躬腰,轻轻做着洒扫之事。
守在门处的内侍稍稍打了个呵欠,看起来神情怏怏,就在这时,狭长而幽静的甬道上似乎渐渐响起了辇轿的声音,那两个内侍对视一眼,不由觉得自己是幻听。
毕竟,这丽景轩离帝后远,更何况这丽景轩里所居的和嫔自打被圣上临幸,封了淑女,入住进来,便不怎么得帝宠,相比于人家宫里一月能迎圣驾四五次,他们这丽景轩,一月能迎接圣驾一次,那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也是苦命,跟了这么个主子,生生比旁的宫的内侍矮了几截儿。
下一刻,当一行辇轿从甬道尽头转来,渐渐走近时,那两个内侍身形一震,不由压不住心下的激动,莫非今日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只见渐渐走近的辇轿一行排场华丽而雍容,再仔细打量,他们便瞧出辇轿上的人并不是当今的建恒帝,却是一位华贵而大气的贵妇人。
这下守在门口这二人当真是愣住了,在他们未回过神来时,辇轿已然行至门口,随行的宫人忙簇拥着将那位贵妇人扶起,那两个内侍这才瞧出来,这位妇人少说也过了四十,不该是后宫的嫔妃,那又该是谁?
“看到长公主,还不快迎驾?”
当听到贵妇人身边的内侍嘶声提醒,那两个内侍当即身子一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前来伏在昭懋长公主的脚下颤颤巍巍道:“小的们不知是长公主大驾,未曾远迎,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