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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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微眯着眼眸的顾正德闻得此话瞳孔稍稍一缩,幽深的眸中随即划过一丝光芒。
一旁的顾敬羲此刻眉头微微一挑,沉吟了片刻,当即抬头看向座上的顾正德道:“慈宁宫一直以来依仗的便是辽东经略郭慎宗,他日圣上想要拔起慈宁宫盘踞的根,必是会以辽东入手,到时郭慎宗应是首当其冲。”
顾正德闻言抿着唇角并未说话,可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却是渐渐有了异样。
郭慎宗是当今慈宁宫郭太后的亲弟弟,当年的郭慎宗因着这位一母同胞的长姐一路青云直上,而当郭慎宗进入了辽东,便彻底地展现了其军事才能,每每都能出奇制胜,连当年的先帝都赞其为“福将”。如此郭慎宗自然坐上了辽东经略的位子,主持辽东战事,可谓如今的“辽东第一人”。
有了这样一个弟弟,郭太后自然稳坐慈宁宫,即便与建恒帝貌合神离,建恒帝也不会轻易有动郭家的心思。
“如今的辽东离不开郭大人,可若有一日有人有足够的能力替代郭大人,或许,圣上的时机就到了。”
听到少女适时补的一句话,顾正德的眸中越发噙着深意,很明显,看似没有联系的话题渐渐又联系到了一起。
如今的皇帝伺机拔起郭氏一族,而这一族的族首虽是郭太后,这最紧要的咽喉却是远在辽东的郭慎宗,一旦扼住了这咽喉,郭太后再如何辅佐两代帝王,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圣上既然等的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时机,若他们顾家送出这样一个合适的人,合适的时机,日后郭氏败落之日,圣上总会顾念他们顾家曾经出的一份力。
既能帮助皇帝动摇慈宁宫,又能铲除郭太后对定国公府的威胁,如何看,也该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阿九又如何笃定,你大哥必能取而代之。”
顾砚龄闻言微微颔首,唇角却是自信地一扬,前一世的四叔坐上了辽东经略的位置,大哥成为了手握雄兵的总兵,他们的赫赫威名莫说是她知道,便是整个大兴又有何人不知?
他们缺的从来不是能力,而是机会。
四叔和大哥,在这个风云诡谲的京城被压抑的太久了,久的让人看不出他们冲天的能力,久的让人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公侯子孙。
可一旦将他们放去辽东,便再也无人能埋没他们的才能了。
若未记错,要不了多久辽东便要有一场新的战役了,到时候四叔会被首辅张阁老举荐前往辽东,若在此前大哥也去了辽东,郭慎宗这个经略之位,便不会坐的那么稳了。
毕竟,除了帝王的猜忌外,郭慎宗还有一个更致命的软肋,那就是和郭太后如出一辙的贪婪。
只不过郭太后贪的是权,郭慎宗贪的却是财罢了。
而只这一个贪字,只要稍加利用,便能将他拖入一个葬身之地。
念及此,顾砚龄微微覆下眼眸,遮掩住眸底的幽暗。
“阿九不敢轻易下结论,但正因为如今的大哥在朝堂面前只是一个不起眼,只能拿拿笔杆子的世家子弟,这无疑成了一个最好的障眼法。”
座上的顾正德听到少女略带狡黠的话语微微一顿,随即不由朗笑出声。
眼前这个孙女儿说的的确没错,人这一辈子不怕强敌,最怕的是轻敌。
如今的涵哥儿在所有人面前不过是个稚嫩的毛头小子,即便前往辽东,在郭氏一族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罢了。因着这样一份轻视,他们不会将太多的心思放到涵哥儿身上,更不会再往深里去想。
一旦如此,便会无形中给予涵哥儿一个机会。
若涵哥儿借此机会未能一展能力便罢了,可一旦打拼出声名来,便会叫郭氏一族措手不及。
过了许久,未发一语的顾正德眸中浮过满富深意的笑意,随即平静道:“好。”
话说到这儿,顾正德看向座下的说客顾敬羲道:“你回去告诉涵哥儿,他既是决定了,我这个做祖父的自然是不会阻拦,不过只一点,即便想要去辽东,这春闱还是该去。不仅要去,还要拿出名次来。毕竟在咱们大兴的朝堂上,文人出生的将军可比武状元的腰杆子硬的多。”
顾敬羲见父亲答应了,自然是站起身来作揖应了。
顾砚龄也跟随着站起来,低首间,唇角微微抿起。
相比于如今的大哥,祖父无疑看的更为通透。
朝堂上的人敢语中嘲讽拿刀的武官,却不敢轻易得罪文人出身的武官。
毕竟,在这多年的共事中他们都极为清楚,这前者皆是有勇无谋的草莽之辈,不足为惧。而后者,却是文能舌灿莲花,武能提刀上马的厉害角色,往往这样的人才是最精,也最为难缠。
这一刻,她有着足够的自信,只在涵哥儿与四叔在辽东站稳之时,便是郭太后倒台之日。
顾正德静静地看着眼前低头的少女,眸中微微闪烁着什么。
从前他只认为眼前这个孙女儿在后宅之事上必能游刃有余,如今他却觉得,她的能力,似乎远不止于此。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屈辱(今日开始恢复双更)()
门外的雪簌簌地落着,飘飞在墨色的夜空中更显得晶莹无暇。冯唯裹紧了驼色的大氅,独自打着伞朝御前内侍所居的德馨宫走来,感受到大氅外夹着风雪的冷意,冯唯微微低头,不由沉思着,也不知阿南(注:冯唯的妹妹冯南)在宫外住的可好,冷不冷。
可刚想到这儿,冯唯紧锁的眉头又不由舒展了几分,如今阿南在宫外,有长孙殿下的人护着,应是无忧的。
冯唯仰头看了看头顶密布的墨色沉云,眸中浮起几丝自嘲,他这一生已然不完整了,未来如何也就罢了,可阿南却不能,即便日后他可能看不到,他也要护住阿南这一生的平安幸福。
此刻眼前的场景犹如一幅画,长身玉立的男子微微仰望着夜空,廊下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更衬得容颜似玉,偶尔经过廊下的内侍看到这一幕,不由竟也有些失神,心里竟隐隐觉得,这样的人,可惜干了他们这样的差事。
待冯唯收回目光,如寻常内侍一般谨小慎微地颔首朝廊下走时,眸中已然恢复平静,可眸底却是无比的清明。
当他转而快走向自己所居的那一方时,便看到迎面走来了几个内侍,冯唯礼貌地含笑低首以作招呼,谁知那几人却是如见瘟神般急忙避过,转而下了廊上的石阶从廊外走了,冯唯眉头微微一皱,几不可察地微微侧首看过去,只见那几人正小心翼翼地嘀咕着什么,几乎是一瞬间,冯唯便明白了什么,淡而转回头,眸中微微浮过从容的笑意。
看来,这最重要的一层考验就要来了。
来到镂刻糊了玻璃纸的门前,冯唯淡然将兜帽取下,眼神微微一眯,随即化为平静。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当看到屋内可以说满当当的人,冯唯佯装一愣,随即如常地上前恭敬地作揖。
“请刘公公安。”
听到身后门被紧关的声音,冯唯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甚为讨好的笑道:“司礼监事忙,刘公公大驾竟来了小的住处,小的却不知,未能远迎,实在是小的疏忽。”
看着眼前谨小慎微的人,刘光(注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安的干儿子)眸中微微一凛,带着几分审视,明明是内侍监们谄媚奉承的本事,可放在眼前这个冯唯的脸上,竟满是真诚,叫人瞧不出丝毫让人厌恶的虚伪之意,能将巴结奉迎这样的事做的这般赏心悦目,倒是能耐人。
刘光唇边微哧一声,随即不咸不淡道:“既然疏忽,那就该罚。”
下一刻刘光身旁随从的小内侍掂了个冰盆搁在冯唯的面前,随即退了回去。看到眼前搁的冰盆中摞着一整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即便屋内升着地龙,也能看到那冰块丝丝地冒着逼人的冷气。虽然隔着距离,冯唯几乎也能感受到那冰块传来的蚀骨凉意。
看到座下的人微微变了脸色,刘光眸中凝笑,到底是青嫩了些。
“看模样,你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到了哪儿,我刘光行处罚之事时,向来只对事不对人,即便罚,我也给你罚个明白。”
话说到这儿,刘光的身子微微前倾,右手肘撑在腿上,左手扶着扶手,好似谆谆教诲什么道理般平静出声。
“听闻你能耐极大,在咱们老祖宗(注:魏安在宫中的内侍党羽对他私下的尊称。)不在时,不仅伺候的了好茶,还亲自替圣上行整理奏章一事,得了圣上的夸赞,你这样心思敏捷之人,你说,到底是该夸,还是该罚?”
刘光凝着冯唯的眸子渐渐一眯,下一刻只淡淡睨了眼冯唯身后的人。
“哐当——”
冯唯被人猛地一推,下一刻陡然觉得膝后一疼,被生生踹跪下去,膝盖恰好落在那冒着寒气的冰盆之上,此时本就是寒冬腊月,京陵的天气更是滴水成冰,当膝盖碰触到冰块上的那一刻,即便是隔着衣裤,也能感受到那浸入骨子的凛冽寒意,如一把钻心的利刃般,极为霸道地钻入皮肤,渗入骨血,几乎只短短的一刻,冯唯便觉得膝下渐渐起了麻木之意。
“想要取代老祖宗的位置,也得看看自己的本事。”
这时周围的内侍冷眼站在一旁,看好戏般的出言嘲讽,眸中满是不屑之意。
“刘公公,冯唯卑贱,绝对无半点取代之心,还望公公明察——”
座上的刘光淡笑一声,眸中平静道:“是与不是,皆不是嘴上说了才算的,从前也有那般不知高低的人口口声声说没有,行的却是吃里扒外的事,最后——”
刘光静静盯着跪在那已然因寒冷而不由颤抖的冯唯,恍如说悄悄话般将声音压的极低道:“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如今我是在教你做人,也是在救你一命。”
话音一落,刘光眸光一沉,下一刻身后便有人使劲将冯唯的身子强行往下按,膝盖下的骨头几乎都要被寒冷的冰盆硌碎了,一时间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渐渐凝滞,忘记了流动,此刻的冯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都变得僵了。
“记住,在咱们宫里,除了圣上和后宫的各位贵人,老祖宗就是咱们的天,是咱们要抬头才看得到的人,可别想要生出别的心思来,与天作对——”
刘光耐人寻味地吐出最后一句话,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恍如抽丝般虚弱无力而又禁不住颤抖的模样,原本俊秀的容颜此刻已是惨白,嘴唇泛着乌紫,鬓边的发丝凌乱的掉下几根,看起来狼狈而卑贱。
“啧啧——”
刘光叹惋般探手扶起面前人的下巴,欣赏般摇了摇头可惜道:“瞧瞧你这么好的模样,家里可还有旁的姊妹?”
听到这话,冯唯反射性地心下一寒,面色却是不敢有一丝变化,只狼狈而无力地摇头,几乎使劲用了全身的力道:“冯唯孤身一人——”
“唉,可惜了——”
刘光遗憾地出声,随即眸中笑然的端详着眼前的人,闲话般说了一句话,却是扎人心底。
“不过,这样俊俏的模样,也能入你们的眼了吧。”
话音一落,刘光笑然看向冷眼看戏的内侍们,冯唯身子一震,却是从身旁人的目光中看到了鄙夷和侮辱的狞笑。
虽然入宫才几年,这些内侍监们之间阴暗的龌龊之事他却是极为清楚。或许因为身体上的缺憾,让许多的内侍走向了一个极端,他们憎恶自己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因此走向了自卑,而当自卑到极致时,他们便想要如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有着真正雄伟的一面。
然而真正能向魏安这般坐上高位,在朝政上一展能力的内侍又有几个,更多的内侍认为自己能够称雄的地方,只有床帏。
所以才有了对食,原本的对食不过是名义上的搭伙过日子罢了,可有的内侍却将对食的宫女当做了重振男人之力的工具,其中暗里衍生出来的畸形手段更是阴毒可怕。
然而魏安为了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赢得内侍监众人的支持,冷然的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即便有惨死的宫女,都会被悄然掩盖下去,终究死的都是无权无势的卑微小宫娥,哪里会引得主子们的注意。
可当对食之风盛行后,另一种畸形的风气也渐渐游走于内侍监之间,便是“男风”。
然而宫中除了皇室子孙哪里有真正的男子,不过是容颜俊美分不出男女的内侍罢了。
感受到身旁众内侍看自己的异样眼神,冯唯身子一震,双手紧紧扣在膝盖之上,几乎是切齿的憎恶。
而下一刻,刘光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在他放任的眼神中,冯唯渐渐感觉到身旁的人都渐渐围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