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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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兴之名将,无若赵充国,史称其沈勇有大略。观其为兵,期于克敌而已,每以全师
保胜为策,未尝荀竟于一战。故其居军无显赫歼灭之效,卒至胜敌于股掌之上。安边定寇
,皆出其画,而独收其成勋,他将无与焉,几于所谓无智名、勇功之善者也。由是观之,
艾之所以不免者,亦其操术之致然也!
〈吴论〉
古之豪杰,有功业之大志,其才力虽足有以取济,而无谋夫策士合奇集智以更转其不
迨,使无失乎事机之会,则往往功败业去而为徒发者皆是也。
昔东汉董卓之变,豪杰相视而起于中州者,若袁、曹、刘、吕,皆负其奸豪之资,求
因时乘变以济所欲。特孙坚激于忠勇,投袂特起于区区之下郡,奋以诛卓,虽卓亦独惮而
避之。惜乎!三失大机而功业不就,卒以轻敌遂殒其身,由无谋夫策士以发其智虑之所不
及故也。
始坚以义从之士起于长沙,北至南阳,众已数万。南阳太守不时调给,坚责以稽停义
师,按军律而诛之,人大震服。南阳民籍且数百万,兵强食阜,而坚不遂据之以治军整卒
,命一偏将西趋武关以震三辅,身扼成皋而定巩、洛,迎天子而奉之,仗顺讨逆,以济其
志,乃反弃去。而袁术得以起而收于羁旅之中,以为己资,遂以骄肆。此坚之一失也。
夫董卓之强,天下畏之。袁绍、曹公相与歃血而起者凡十一将,皆拥据州郡,众合数
万,然无敢先发以向卓者,独曹公与其偏将遇,遂以败北。而坚独以其兵趋之,合战阳人
,大破其军,集其锐将。卓深震惮,乃遣腹心诣坚和亲,咸令疏其子弟胜刺史郡守者,悉
表用之。向使坚阳合而阴伺之,差其宗亲苟胜军事者皆列疏与焉,使得各据土握兵以大其
势,徐四起以蹙之,则其取卓易于反掌。不知出此,乃怒辱其使,誓必诛卓,使之愤惧,
遂残污洛阳,劫持天子,西引入关以避其锋而穷其毒。此坚之二失也。
夫兵以义动者,其势足以特立,则何至于附人?苟唯不能而有所附,必其德义足以为
天下之所归往者,然后从之。袁术徒膺藉世资以役天下,其骄豪不武,非托身之主也。坚
已驱卓而收复雒阳之残坏,不能阻山河之固,因形势之便,以观天下之变。乃还军鲁阳听
役于术,为之崎岖转战以搏黄祖,卒殒其身于襄、汉之间,无异士伍。此坚之三失也。夫
一举事而三失随之,则其功业违矣。
孙策壮武,术略过于其父,又有周瑜、鲁肃之俦以辅其起。惜乎,坚之不善基也,使
其不得奋于中原以竟天下。然策一举而遂收江东,为鼎足之资,使之不死,当为魏之大患
。策之不得起于中原,非其智力之不逮,盖袁绍已据河北,曹公已收河南,独无隙以投之
故也。以刘备之间关转战,至于白首,不获中州一块之壤以寓其足。而策乃能以敝兵千余
渡江转斗,不数岁而席卷江东,此其过备远矣。权之勇决进取,无以逮其父兄,然审机察
变,持保江东,于权有焉。
夫三国之形,虽号鼎足,而其雌雄、强弱固有所在:魏虽不能遂并天下,盖不失其为
雄强;吴、蜀虽能各据其国,然不免为雌弱。权惟能知乎此,是以内加抚循,而外加备御
而已。时有出师动众,以示武警敌者,北不逾合淝,而西不过襄阳,未尝大举轻发,以求
侥幸于魏。而魏人之加于我,亦尝有以拒之,未尝困折,是以终权之世而江东安。由是观
之,则权之为谋,审于诸葛武侯之用蜀矣。
〈蜀论〉
或曰:刘备之争天下也,不因中原而西入巴蜀,此所以据非其地,而卒以不振欤?曰
:有之也。备非特委中原而趋巴蜀也,亦争之不可得,然后委之而西入耳。备之西者,由
智穷力惫,盖晚而后出,于其势之不得已也。
方其豪杰并起,而备已与之周旋于中原矣。始得徐州而吕布夺之,中得豫州而曹公夺
之,晚得荆州而孙权夺之。备将兴复刘氏之大业,其志未尝一日而忘中州也。然卒无以暂
寓其足,委而西入者,有曹操、孙权之兵轧之也。备之既失豫州而南依刘表也,始得孔明
于羁穷困蹙之际,而孔明始导之以取荆、取益而自为资。孔明岂以中州为不足起,而以区
区荆、益之一隅足以有为耶?亦以魏制中原,吴擅江左,天下之未为吴、魏者,荆、益而
已,顾备不取此,则无所归者故也。是以一败曹公而遂收荆州,继逐刘璋而遂取益州者,
孔明之略也。虽然,孔明之于二州也,得所以取之,而失所以用之。至于遂亡荆州,而劳
用蜀民,功业亦以不就,良有以也。夫荆州之壤,界于吴蜀之间,而二国之所必争者也。
自其势而言之,以吴而取荆,则近而顺;以蜀而争荆,则远而艰。蜀之不能有荆,犹魏之
不能有汉中也。是以先主朝得益州,而孙权暮求其荆州。权之求之也,非以备之得蜀而无
事乎荆也,亦以其自蜀而争下,不若乎吴之顺故也。故直求之者,所以示吾有以收之也。
盖备一不听而权已夺其三郡,备无以争,而中分畀之。以分裂不全之荆州,而有孙权之窥
听其后,为之镇抚则安,动复则危。亮不察此,而恃关侯之勇,使举其众以北侵魏之襄阳
。故孙权起蹑其后,杀关侯而尽争其荆州。此孔明失于所以用荆也。然后备之所有,独岷
益耳。虽然,地僻人固,魏人不敢轻加之兵,而鼎足之形遂成。使备之不西,而唯徘徊于
中州,则亦不知所以税驾矣。备之既死,举国而属之孔明。孔明有立功之志,而无成功之
量;有合众之仁,而无用众之智。故尝数动其众而亟于立功,功每不就而众已疲。此孔明
失于所以用蜀也。
夫蜀之为国,岩僻而固,非图天下者之所必争。然亦未尝不忌其动,以其有以窥天下
之变,出而乘之也。虽然,蜀之与魏,其为大小强弱之势,盖可见也。曹公虽死,而魏未
有变,又有司马仲达以制其兵。孔明于此,不能因备之亡,深自抑弱,以盈怠共心,使其
无意于我。励兵储粟,伺其一旦之变,因河、渭之上流,里粮卷甲,起而乘之,则莫不得
志。乃以区区新造之蜀,倡为仁义之师,强天下以思汉,日引而北,以求吞魏而复刘氏。
故常千里负粮以邀一日之战,不以败还,即以饥退。此其亟于有功,而亡其量以待之也。
善为兵者,攻其所必应,击其所不备,而取胜也,皆出于奇。孔明连岁之出,而魏人每雍
容不应以老其师,遂至于徒归。而不以吾小弱而向强大,未尝出于可胜之奇。蜀师每出,
魏延常请万兵趋他道以为奇,亮每拒之,而延深以愤惋。孔明之出者六,盍尝一用其奇矣
。声言由斜谷而遂攻祁山,以出魏人之不意,一旦而降其三郡,关辅大震,卒以失律自丧
其师。奇之不可废于兵也如此,而孔明之不务此也。此锐于动众而无其智以用之也。呜呼
!非汤、武之师而恶夫出奇,卒以丧败其众者,可屡为哉?虽然,孔明不可谓其非贤者也
。要之,黠数无方,以当司马仲达则非敌故也。范蠡之谓勾践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
;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范蠡自知其所长,而亦不强于其所短,是以能济。
孔明之于蜀,大夫种之任也。今以种、蠡之事一身而二任之,此其所以不获两济者也。
〈陆机论〉
扫境内之众而属人以将,持疏远之身而将人之兵,于君臣授受之际,皆危机也。善任
将者,不以其兵轻属于人;善为将者,不以其身轻任其寄。君必有以深得于臣而使之将,
臣必有以深得于君而为其将,故武事可立而战功可收,君臣皆获令名于天下。古之人有行
之者,孙武之于吴王阖闾,田穰苴之于齐景公,周亚夫之于汉文帝是也。始武以兵法干吴
王也,王试之以妇人。武即因其所以试我者,探其心而占之,其意已在乎二姬之首也。二
姬,王之所甚爱者。武固知夫深宫之妇人且安王之宠,岂尝知桴鼓之约束,而严将军之令
哉?然必斩之而不释者,非有怨夫二姬者也,且藉其首以探王之诚心,所以信我者固与不
固也。吴王果不恤二姬之死,而知孙武之善兵,遂卒将之。武亦知王之所以任我者固,而
安为其将。故能西破强楚,北威齐晋,而吴以强霸。齐景公以田穰苴之为将军也,受钺之
始,因请其宠臣庄贾以监其军。穰苴岂真以人微权轻,而有赖于贾哉?其意固已在乎贾之
戮也。贾虽差顷刻之约,可以情免也。然卒不置其诛者,非有忍于贾也,姑借其死以探齐
君之诚心,而占其所以任我者笃与否也。景公果贤其人,而任之不疑。故能大却燕、晋之
师,而还其所侵。汉文严三将军之屯以备边,躬劳其军。至于细柳之亚夫,虽天子之诏,
而屈于将军之令。方是之时,细柳之士徒知亚夫之威,而不知汉文之尊也。岂亚夫于此悖
君臣之分,而为是不可犯哉?亦以探孝文之诚心,以占其待我者至与未至也。汉文果高其
才,属于景帝,以为可以重任,而亚夫亦以阃外之事自专。故七国之反,总制其军,遂能
固拒救梁之诏,而平关东之变。世之浅者,徒见夫三人得徇众立威之道,曾不知其为术也
微,非特主乎循众立威而已也。至于君臣所以相得之始,固结其心,不可以间离毁败,而
以勋名自全者,皆出乎此故也。
甚矣!陆生之不讲乎为将之术也。机以亡国羁旅之身委质上国,于术无所持,于气无
所养,徒矜才傲物,犯怒于众。司马颍强肆不君,举犯顺之师,岂足为托身之主哉?机以
怨仇之府,一朝身先群士,都督其军,而众至数十万,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
彼既失所任矣,而机内无术以探其所以任我者之心,外无权以济其所以属我者之事,乃方
掀然自拟管、乐。临戒之始,孟超以偏校干其令,而辱之若遇仆虏,而机不以为戮而舍之
。以是而将,用是而战,虽提师百万,孰救其败哉?故鹿苑之溃,死者如积,众毁因之,
遂致其诛,为天下笑。才不足胜其所寄,智不足酬其所知,一投足举踵,则颠踣随之。乃
归祸于三代之将,岂不缪欤?或曰:机虽世将而儒者也,军旅之事,非其素所长者,遂丧
其师。此王衍、房管之徒皆以招败也。嗟乎!以儒而将至乎丧师者,才不足以任将故也。
必曰儒果不可以将,将果不可用儒者,非也。才之所在,无恶其儒也。使儒而知将,则世
将有所不能窥也。至若机者,适足以杀其躯而已,何足道哉?
〈晋论上〉
神器之重,有以自归而后收之,有以力取而后得之。自归而后收之者,三代之上是也
;力取而后得之者,秦、汉而下是也。夫归我而收之,与夫我取而得之,固有间矣。而其
所以取之之道,又有甚异者焉!然则享天下者,亦观夫所取之道如何耳。
魏之取汉,异于汉之所以取秦;晋之取魏,异于魏之所以取汉。魏示晋以所取汉之迹
,晋袭魏以所取魏之权。是晋之取魏者,魏启之也。晋将蹈迹而取魏也,是以汲汲而求执
魏之权。魏徒见权之去我而在晋,犹昔之去汉而在魏也。是以安其所取,而以天下输之,
乃自谓所当然者。故晋于得魏之迹,无以异于魏得汉。而于所以取魏之道,最为无名,盖
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虽然,晋室之祸,亦魏有以遗之。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昔者秦为无道,天下之民唯恐秦之不亡也,是以豪杰相与起而诛秦。秦亡而汉得之,
是汉无所负于秦也。东汉自董卓之乱,天下痛其祸汉之深,相与建议歃血起而诛卓者,凡
以为汉也。卓既诛矣,而曹操、二袁乃始连兵相噬,以争天下而求代汉。曹操先得挟汉之
策以令天下,终于汉不自亡而操取之,是魏犹有负于汉也。汉之亡也,非天下亡之,是操
取之也。虽然,微曹操则汉之天下不得不亡,以其有二袁之窃取之也。操收天下于二袁窃
取之中,是汉尝亡天下矣,而操收之,则魏犹为有名也。故曰:魏之取汉,异乎汉之取秦
也。至于晋也,则不然。自司马仲达已韬藏祸奸于操之世,操尝悟之而不自决也,以授之
于丕。而丕昏弱,加全佑而倚任之。故其于操之亡,乃稍骎以立其盗权之功,遂收其权而
私制之。所谓盗权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