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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杀禅-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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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小山略感愕然,但马上听出了于润生话中的意思。以于润生的地位,若独自杀死章祭酒,在“丰义隆”帮众的眼中不免成为大逆不道的行弑者;此举则可表明,刺杀行动是获得容玉山的首肯。
  容小山不置可否,只是耸耸肩说:“这得看爹是不是同意啊,我回去再跟他商量。那么,我们什么日子行事呢?”
  于润生竖起两根指头。
  “两个月后?”茅公雷搔搔那头鬈发。“那可是皇帝老子登极十年的庆典啊。”
  “庆典期间人多繁杂,正好可以掩饰我们的调度。”狄斌回答说。
  “于哥哥想得很仔细啊。”容小山咧齿笑说。他瞧瞧桌上的地图,然后站起来环视室内众人一遍。虽然还没有决定是否亲临监督,可是,容小山心头已冒起一股指挥重大行动的意气。
  “两个月后,‘咒军师’将在人间消失。”
  “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在回程的马车上,蒙真冷冷地说。“于润生这人,就像一条毒蛇。”
  “我同意。”茅公雷用力地点点头。“我们调查了章祭酒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发现;于润生来了京都多久?怎么他一查,章帅就忽然冒出一个情妇来?我不大相信。”
  容小山垂头把玩着挂在腰带上一个半边巴掌大的赤色玉佩。“那么你们认为,那一天躲在那屋子里的,不会是章帅?是替身?还是伏兵?”
  容玉山很多年前就开始怀疑:章帅能够如此神出鬼没,很可能拥有一个(或者更多)与他相貌、身材相似的替身。
  “如果是重用了这么多年的替身,章祭酒绝不会轻易把他牺牲掉。”蒙真分析说。“除非是双生的兄弟,否则尸体总会露出马脚。何况我看不出来,章祭酒假装遇刺有些什么重大好处。”
  “那么说就是伏兵吗?”容小山笑着摇摇头。“那样的屋子里,藏得了多少人?我多带一些人马,他们就没辙了。”
  “公子……”茅公雷迟疑着问:“这么说,你真的打算……答应于润生?”
  容小山抚着下巴沉思。一直以来父亲都担心,他在接班后将欠缺权威,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并没有任何战斗的实绩。
  亲自指挥击败“咒军师”章帅——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件事,都将在一夜之间成为黑道的传奇人物。
  容小山想到这儿,胸膛间燃起火焰来。
  “于润生这么大费周章,不会只是让我们扑个空吧?如此愚弄爹,他知道会有些什么后果。”容小山抚摸车窗的木栏,夏风透过窗口迎面吹来,他感到爽快极了。“我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可是不管如何,章帅很可能确实会出现。只要足够的动员,我想不到他们能够做些什么。”
  “我恐怕容祭酒不会答应。”蒙真劝说。“公子是我们整个班子将来的领袖。容祭酒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公子身上,绝不容许公子有任何闪失。”
  “我会说服爹。”容小山的战意已溢于脸上。“这是一口气决胜负的重大机会。”
  蒙真一脸忧虑的神色。
  当然,只有身旁的义弟茅公雷知道:蒙真的表情与心里所想刚好相反。
  “明天你亲自去太师府一趟,找那个萧贤。”于润生坐在书房的虎皮交椅上,从怀内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狄斌。“告诉他,我们需要纸上写的这些东西。”
  狄斌打开纸片一看,眼睛瞪大了。虽然他早已知道整个计划的每一步骤,可是每当想到其中每个凶险的关节,还是有些紧张。
  “把纸上写的记熟了,然后烧掉它。”
  狄斌当然明白。纸上的内容要是被官军看见了,那可是杀头大罪。
  “还有……请萧贤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太师。”
  “他恐怕不会答应……”


  于润生把书桌上一个小木箱推到跟前,打开盖子来,里面是整齐排列的银元宝。
  狄斌点点头,伸手把箱盖合上。
  “五哥大概再过十天才回来。”狄斌小心地折起那张纸。“时间很充裕。”
  “嗯……”于润生带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有他在,无论什么事情的成数都大一倍,他是个能够制造奇迹的男人。”
  ——你也一样啊,老大。
  虽然已经结盟了好一段日子,可是佟八云仍然看不惯“联昌水陆”的少主崔丁在“总账楼”里自出自入,还任意翻看柜子里的账簿卷宗。
  毕竟“二十八铺”和“联昌水陆”过去一直是道上生意的竞争对手。虽然还不至于是死敌,但彼此间导致流血的磨擦,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现在,“联昌”的头儿却坐镇在“双么四”的心脏里……
  倒是林九仁,对崔丁的才干衷心赞赏。“这小子要不是生在黑道家族,不管做生意或是读书做官,也必定能出人头地。”这是林九仁的评语。
  佟八云也不是只会打架的武夫,当然也看得出崔丁的才能:“三十铺总盟”结成的头几个月,崔丁已经把“三条座”之间互相冲突、重叠的业务理顺。其中当然会有某些人因为突然削减了利益而不满,崔丁也适切地在其他方面调动资源以补偿他们。总而言之,不论是管账或人事,崔丁都处理得井然而从容。这个“三十铺”副总管的座位,他很快就坐得牢稳,林九仁这个总管反倒显得像一尊装饰物。
  佟八云倒不是真的如此在意崔丁,他想的其实是蒙真这个人。崔丁是蒙真亲自任命的,那是不是就说明了蒙真的眼光……
  佟八云倚坐在“总账楼”的窗前,心不在焉地抛接着飞刀,俯视下方市集的风景。在他正对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木靶,靶子上没有绘画圆心或图形,只是在中央黏了一颗小小的熟糯米。
  佟八云没有坐直身子,只是手腕与手肘一抖,飞刀就回转着飞出,“哧”地打进木靶里,刀刃跟那颗糯米只相距约两分。
  ——妈的,六步之外还是没有把握。
  听见刀刃入靶的声音,崔丁抬头瞧了瞧佟八云,又再埋首于案上的工作。
  佟八云看了看天色,已快正午了,今天去找孙克刚一起喝酒吃饭。
  比起“联昌水陆”来,“隅方号”的个个都是直性子好汉,佟八云倒觉得比较容易相处。尤其是孙克刚这硬汉,佟八云对他格外尊重。
  这时佟八云又想起来:有一次跟孙克刚喝酒,那石匠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小佟,你看上次那场决战……会不会其实是蒙盟主和姓于的……合起来演戏……给我们看……”
  佟八云当时有些讶异——原来这孙克刚并不是别人眼中没头没脑的汉子。可是人情世故还是差了一点,这种话想一想还可以,怎么能说出口来?
  这种可能性,佟八云当然也有想过。他相信林九仁、崔丁,以至其他一些铺主,事后也必定有如此的怀疑。
  更何况蒙真被奉为“三十铺”盟主以来,并未有什么重大建树——甚至连这个盟主名位也瞒着外头,只有“三十铺”的最高层,还有像佟八云这样的少数重要干部知悉此事。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佟八云想。
  重要的是:“三十铺”里所有的人,到了现在还是忘记不了,去年夏天在这“总账楼”下面的空地上,蒙真展示出的那种气魄。
  一个令人衷心地向往跟随、相信能够带领他们到达光荣彼岸的男人——这是过去十多年来,“三条座”最需要却又从来没有出现的人物。只要蒙真能够成功扮演这个角色,其他的事情佟八云都不在乎。
  佟八云站起身来,走到靶子前把飞刀拔出。他盯着那颗仍然完好的糯米,心里决定要在这两个月里,把命中的距离练到九步以外。可是现在先要动身去吃饭……
  忽然,他瞧见窗子外的天空中,有一件移动的东西。
  是一只遍体灰色的飞鸽,直直地朝“总账楼”二楼这边接近。
  他当然认得它——这灰鸽以前是他饲养的。
  不用阅读鸽腿上缚着的短柬,佟八云已经知道它带来的信息。
  他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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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战快要开始了。
  迎接镰首返回首都的,是黄昏风中一阵烤肉的香味。
  距离城南的外郭明崇门至少还有七、八里。香气乘着夏日的南风而至,很明显是从首都传来。
  “是怎么回事……”梁桩不禁嘀咕。整个下午都在赶路,中途只停下来草草吃过一顿干粮,在这肉香的刺激下,胃囊发出了响声。
  坐在镰首怀里的黑子,原本因为马鞍的摇动而熟睡中,此刻也因气味醒了过来,舐着干巴巴的嘴唇。
  镰首伸手示意马队停下,后面的二十六骑马上一同勒止——为防太过惹人注目,镰首把带回来的部下分成三批,先后从不同的路线回京。镰首的队伍打扮成商贩,马匹旁都挂着载货的布囊,有的是伪装,有的确实载着镰首从各州府购回来的物品。
  镰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是庆典的御猎。”
  当今皇上登极十周岁,庆典从数天前开始,一直举行至秋收后为止。
  按照开国高祖的遗训,除定期的节日外,一切皇家的庆祝仪典不得在秋收前举行,以免扰乱百姓作息,也可减轻农民进贡的负担;可是延至今日,一朝的作风比一朝奢侈,祖宗的规定早就抛诸脑后。
  这次长达三个月的庆典,除了各项祭礼和仪式外,每逢吉日就在皇城北面的御苑森林举行大狩猎——疏的相隔五、六天,密的连续狩猎三、四日。
  既是狩猎,必定有猎获物。每次近百的飞禽与野兽就抬到御苑中央的巨大露天祭坛上烧烤,以肉香上祭苍天,继而由陪猎的文武官员分享。皇帝本人则碰也不碰——为了早日修成仙骨,皇帝听从方士的进言,在四年前开始茹素。可是狩猎杀生,他并没有松懈下来——天下万物的生杀权,当然都是握在天子一人之手。
  如此频密的狩猎,御苑即使再广大,林间的动物也将不敷应用,于是又要从各州输入大量的野生禽兽来填补,运送的路途遥远,途中逾半动物都不支死去。御猎所虚耗浪费的人力物力,实在难以计算。
  镰首昨日在上京的干道里也遇过一支运送动物的车队,当时不明所以,现在嗅到这烤肉香气方才恍然。
  “干你的臭娘,快要饿坏了。”其中一名部下禁不住抱怨。“这香味真他妈的教人发疯。进了京都,非得好好吃一顿肉不可。”
  “快到了。”镰首微笑,心里已经在回想城门口的模样。虽然也感到饥饿,可是他牵挂着的不是美食,而是小语那柔软的身体和白豆那温暖的笑容。
  可是不一会儿,镰首的微笑消失了。他皱着眉头,想起仍栖宿在京郊那许多流亡的贫民。
  ——他们嗅到这阵阵肉香,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镰首脑海里那城门的形象,蓦然变化成一张血盆大口。整座首都就像一头硕大无比的食肉凶兽,贪婪地啖吃着大地众生的骨肉精血……
  ——而我为了老大、为了“大树堂”所干的一切事情,是不是也在喂饲它呢?
  花雀五知道:自己走到哪里都被容玉山的人跟踪,他并不在乎。
  他没有亲自进入温定坊里视察——这样太容易惹人生疑,而是坐在隔邻赫荣坊一家颇有名气的饭馆二楼,慢慢吃着这儿最出名的红豆烤饼,佐以清澈如碧玉的绿茶,等待手下回来汇报视察的结果。
  于润生的地图确实绘画得非常详细,但终究每一部分是在不同的时间编绘和记录,即使只相隔几个月,街道的实际状况也有可能出现变更。花雀五决定亲自确定每一细节,尤其是济远门那一带,更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不可有任何差错。
  花雀五呷了口茶,不经意地扫视一眼四周的客人。他不能确定其中谁是容祭酒的探子,也懒得去分辨。
  ——反正容祭酒早就知道,我专门替于润生干情报消息的工作,我来打探情况,本来就很正常。
  花雀五感觉到:自己四十一岁的人生里,从没有像现在如此充实。从前托庇在义父的羽翼下,虽然获得不少的机会,却始终没能打进帮会的核心;如今跟随了于润生,却能参与“丰义隆”最高权力的战争。
  对于于润生的真正计划,花雀五只知道其中的部分环节,因此对于成败之数,实在作不出任何推测。他对于润生的才智与判断力绝无怀疑,可是黑道上并无必然之事……
  ——假如于润生失败了……谁会是胜利者呢?……
  容氏父子坐拥难以动摇的厚实“资本”——包括了朝廷里的影响力和帮会里的压倒兵力,安全得就像坐在一辆镶满钢铁护板的硕大重战车里。就算驾车的人如何失误,车子的移动如何笨拙,被压死的还是碰上来的敌人……
  可是花雀五直觉,最可怕的始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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