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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杀禅-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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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生下黑子后不久就失踪了,遗下这可怜的孩子。狄斌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她刚刚分娩后。当她看着那肤色从浅紫变成通红、头发染着鲜血的胎儿时,眼神里充满了罪疚与恐惧……
  “六叔叔,早啊。怎么不坐呀?”
  狄斌回过头,看见大着肚子的李兰,手里提着个冒烟的水壶,朝他笑着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李兰因为怀孕而胖了许多,原本颧骨太高的脸庞也变得柔和了。狄斌想起自己的母亲。那是同样的一种笑容:那种可以包容一切、仿佛令四周事物都变得柔软的笑容……当然狄斌知道李兰的笑容并不属于他。每个人只有一个母亲。可是那借来的快慰感觉仍足以驱走冬晨的寒意。
  他匆忙把李兰手里的水壶接过,交给身旁的田阿火,再掺扶她坐到椅子上。另外两个部下摆开几上的杯碗沏茶。
  “嫂嫂,佣人呢?”狄斌皱眉。
  “他们在弄早饭。叔叔别恼,水壶是我自己要拿的。”宅里几个女佣全是李兰昔日农村里的邻居——于润生不能忍受让不足信任的人接近自己的起居生活。李兰从没有认真把她们当佣仆使唤。
  在李兰坚持下,三个手下也跟随狄斌一同到厨房里吃早饭。她不知道这三个人的过去,也或许她根本不在乎。
  狄斌是在把田阿火收为部下之后才得知他过去所犯的罪行。要是在数年前,狄斌只会对田阿火这样的男人感到畏惧,更不会放心让他跟嫂嫂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于润生不在家时,李兰都在厨房跟佣妇们一起吃饭,免去她们许多收拾打扫的工夫。特别在冬天,炉火把厨房燃得暖暖的,比坐在正厅吃饭还要舒服。狄斌看着厨房湿滑滑的石板地,再次皱眉,扶着李兰的手不敢放开。
  一起来吃早饭的还有龙拜的妻子跟老妈。狄斌每次一看见她们就觉得头疼。
  三个部下默默地把热呼呼的面条啜进嘴巴里,默默地咀嚼着。同桌就只有冯媚跟龙老妈在不停说话。佣妇们偶尔才插口一两句。
  狄斌看着冯媚那蓬乱的头发,想不通二哥怎么会娶个这样的女人。就为了那双快要跌出衣襟的奶子么?
  “六叔叔我问你,怎么还不娶妻子?年纪不小了嘛!”
  又来了。狄斌装作没听见。
  “漂城这么大,难道没有一个六叔叔中意的吗?我早跟你说过,把我几个标致的旧姊妹带给你相一相……”
  表子。狄斌马上又把脑海中这两字抹去。他不容许自己对二哥有半点不敬,尽管只是在脑袋里想一想,尽管龙老二在外面还有许多女人。他挟一个肉饺子塞进自己嘴里。
  “你这种婆娘,也只有我家孩子才受得了。”龙老妈半带玩笑地说。龙老妈是半个胡人,肤色比李兰的橄榄色还深一些。狄斌第一次看见她,才知道龙拜那豪爽的笑声原来遗传自母亲。她对儿子娶了个妓女并没有介意。有一次她曾跟狄斌悄悄说:“只要她能生孩子就好。”不过几年下来龙拜还是没能当成父亲。龙妈妈常常看着于润生家里那些孩子说:“该生的生不了,不该生的却生了这一大堆。”
  几个孩子早吃饱了,围着饭桌团团转。李兰抓住黑子,拿布巾替他抹去嘴角黏着的糯米粒。
  她轻轻把黑子抱在怀里,又抚抚自己的肚皮。“这孩子真好运气,还没出世就有这许多哥哥姊姊等着陪他玩。”
  黑子脸贴在李兰胸前,眼睛又瞧着狄斌。那小小的脑袋中想着什么,狄斌不知道。他再次抚摸那佛像护符。
  佣妇把碗盘收拾了。狄斌吩咐田阿火三人先回前厅等着,然后陪李兰走到后院。
  “叔叔,我的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冯媚在门前一把拉住狄斌。


  他沉默了一会儿。龙爷一向由老大直接命令,负责押运“特别”的私货,狄斌并不知道详情。他只好把一个大概的日期告诉她。
  冯媚瞧着他俩走往后院,露出神秘的暗笑。她怀疑狄老六对大嫂有点暧昧,否则这家伙怎么连女人都没有一个?说不定嫂嫂肚子里的……
  好不容易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不,还有抱在狄斌臂弯上的黑子。
  李兰低头看着她在后院划出来的一小块田地,看看田里种的瓜果有没有给冻坏了。“叔叔,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黑子的鼻涕又流下来,这次沾到狄斌的白棉袍领口上。他没有理会,还用手替黑子擦鼻子。
  “大夫说过什么时候要生吗?”
  “大概还有两个月吧。”李兰左手撑着腰肢,右掌感受着肚皮底下胎儿的蠢动。先前那笑容又出现了。狄斌把黑子抱紧。这么一个小生命就在自己怀里。另一个又将来临……
  ——我愿意用生命保护这一切。
  “嫂嫂,你别怪老大,这种时候还不在家……”
  “我已经习惯了。”李兰的心在那么一瞬间,飞回城外老家那仓库的某个上午里。阳光晒过的干草堆很是温暖。还没有成为她丈夫的于润生赤裸躺在她身旁,默默凝视仓库的屋顶……
  “润生他也好久没有这样子了。每次他有要紧的事情,总爱独个去想一想,身旁的人他都好像看不见了……叔叔别担心,我没恼他。我怎么能恼他?”
  李兰垂头看着肚子,仿佛在跟未出生的孩子轻声说话:“他说:‘我们小时候没有的东西,这孩子都会有;我们从前看过的许多不想看的东西,他一生都不会看见。’”
  于润生的话从他妻子口中说出来,狄斌觉得格外有一种特殊的安慰感。
  “倒是你啊,六叔叔。”李兰看着狄斌臂弯里的黑子,眼中看见的仿佛是孩子的父亲。“你还在恼五叔叔?”
  狄斌把脸别过去,没敢直视她——他怕给她看见自己的表情。“我……没什么好恼的。他喜欢怎样过活是他自己的事。老大也许比我还要失望吧?”
  李兰摇摇头。“不会的。几个兄弟里,润生就特别疼你跟五叔叔。你也知道的。”
  “就是疼他,看见他现在这样子才更失望……”狄斌不想再说下去,他垂首逗着怀里的黑子玩耍。
  “你这小家伙叫黑子吗?”狄斌跟孩子额头互相贴着。“人家叫我白豆。我们刚好凑个一对儿呢。”
  在近距离里狄斌又看见那孩子的眼神,真的像极了他爹。
  ——二十六年后,这两个年龄刚巧也相距二十六年的男人手握白刃对峙时,狄斌看见的也是同样的眼神。
  茅公雷每到一个城市,必定到那城里最好的娼馆,跟里面最好的妓女睡觉。
  昨晚这个叫春美的女人还不错。腰略粗了一点,但很有力。茅公雷习惯在性茭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女人的腰上。神情、声音、四肢的兴奋反应都可以假装,唯有腰肢假装不来——蓄意的扭动与不由自主的挣扎有很大的分别。每当女人到达那肉欲的顶峰时,激烈的摇撼自腰肢传达到Ru房、头颈、双腿……然后全身瞬间僵硬了。那一刻,女人暂时到了另一个世界。
  以身体把美丽的女人暂时送到另一个世界;以刀刃把可憎的敌人永远送到另一个世界——这是茅公雷平生最引以自豪的两件事。
  茅公雷喜欢女人。他相信一个城市的女人有多棒,也显示出那个城市本身有多棒。漂城是个很棒的地方。
  春美终于醒了。她伏在他坚突如岩石的胸膛上,显得比他还要累。她看看他,没有说什么恭维奉迎的话,只是满足地笑笑,抚弄他那头像被电殛过般、又硬又浓密的鬈曲乱发。
  别的男人大多贱视妓女。茅公雷没有。他甚至对她们有点尊敬。妓女有着洞察男人的惊人能力。她们永远知道哪种男人最爱听到什么话——或是什么话都不爱听。
  春美起床穿上薄薄的亵衣跟木屐,到房外吩咐小厮打些热水来给茅公雷梳洗。就在她开门时,茅公雷瞥见对面另一个房间也打开房门来。一个妓女穿着跟春美同样少的衣衫,手里捧着个铜盆,从对面房间盈盈步出。春美跟她点头,轻声叫了一句“姊姊”。
  茅公雷像忽然被蛇咬到般跳下床,赤着上身和双足冲出房门,从后探视走在廊道上那妓女的背影。妓女似乎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略一回头,接着又向前行。
  他妈的一个好女人,茅公雷心中叹息。白得像雪的脸已不年轻,大概已过了三十,可是细长的眼睛跟丰厚的嘴唇却足以说服人,现在这个年纪才是她最美丽的时候。步行时肢体的动静,马上让男人想象着衣服下的身体是如何温暖柔软。茅公雷昨夜经过三次激烈性茭的棒棒,现在又迅速勃起来了。
  这种女人茅公雷过去也见过。是那种天生能教意志薄弱的男人疯狂的女人,她们的命运通常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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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美没有因为茅公雷的举动而觉得难受。她也了解“姊姊”的这种吸引力。过去只有宁小语一个能够稍稍盖过“姊姊”。
  茅公雷心中暗暗咒骂“万年春”的鸨母。昨晚他很清楚地跟她说过要这儿最好的女人,结果那最好的女人昨晚在对面的房间里。
  茅公雷把视线转向那房间。他并不真的恼怒,倒是好奇这房间里是个怎样的客人。
  他在房门上敲了三下,唬了春美一跳。
  “茅爷,还是不要……房里……”春美也看出茅公雷并不是普通的客人——他的两个随从就睡在左右隔壁。然而跟这房间里的人相比……
  ——但世上没有茅公雷不敢见的人。
  “你认识里面的客人?”
  “他不算是客人……他跟琳姊是老相好,偶尔就住在这儿……”
  房里没有反应。茅公雷把房门推开,轻松得就像回到自己家里。
  那“客人”全身赤裸盘膝坐在床上。
  茅公雷过去也见过几个胖得过分的人。有两个是京都里当官的。看见这种胖子时他都会想象,自己的硬拳头捶在那种肚满肠肥的身体上会有什么后果?也许要击倒这么一条肥猪也不是易事……
  可是他从没有见过这么高的一个大胖子。连盘膝坐着也令人感觉到那高度。胖子通常肤色都比较白——常在阳光底下劳动的人胖不到哪里。可是这胖子的皮肤却黝黑得像熟铜。身体与手脚满是斑斑旧疤——高耸肚皮上的那些格外明显。身上许多处都纹着刺青图案,有的明显因为身体长胖了而变形。图案的风格与墨色各自不同——这胖子必定到过许多地方。
  他坐着的那张床恐怕是特别订制的,否则早塌了。茅公雷看得出,胖子的脂肪底下还残留过去吃苦锻炼的肌肉痕迹——他必定比另一个与他同体积的胖子重得多。他并不脏,指甲都剪得短短,乌亮的长发与胡须修得很整齐。胖子通常都给人一种意志不坚的印象——连自己的体形都控制不了的人,茅公雷认为没有任何意志可言。但眼前这张圆胖的脸,五官轮廓仍予人坚实得像钢铁的感觉。
  胖子额上中央有一点黑得发亮的胎记。形状像弯月,或是镰刀的锋刃。茅公雷马上知道他是谁。
  “你好。”茅公雷径直走进房里,坐在小几前的椅子上。几上有一壶昨夜的残酒,茅公雷拿起来,含着壶嘴就喝起来。
  “你的女人挺骚的。”茅公雷抹抹嘴角。
  “嗯。”镰首点点头,他瞧着茅公雷的神情很轻松,两个男人仿佛早已相识许久。
  “叫什么名字?”
  “曲琳。”
  “满好。”茅公雷站起来,活动一下肩膊跟颈项,像要准备工作般。“让这女人给我一晚如何?”
  镰首耸耸肩。“我不是她老公。她是个卖身的,要跟谁睡觉,我阻不了。”
  “不见得吧?我看她只跟你一个睡。因为你,没有其他人敢嫖她?”
  “我不大清楚。你可以问问她。”
  曲琳刚巧回来,捧着一盆刚换的热水。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赤着膊出现在房间里,她捧着铜盆的手没有摇动一下。曲琳微微一笑,然后把铜盆放在床上,拿起盆里的毛巾替镰首抹脸。
  “果真是个好女人。”茅公雷这次忍不住说了出口。他毫不避讳地瞧着她的胸脯跟腰臀。看着她细心地为镰首抹拭,他明白了:不是别人怕了镰首而不敢嫖她,是她没有把镰首以外的男人看在眼里。
  茅公雷喜欢女人,可是没有喜欢得会为女人跟别人动气的地步。对那些喜欢打女人的男人则除外。有次他在京都街上,几乎徒手把一个爱打老婆的男人那话儿扯下来。后来那老婆去偷汉子,那男人当然不敢吭一声。
  曲琳正在替镰首抹腋窝。茅公雷步前,右手抬起她的下巴,近距离正面端详她的脸孔。曲琳没有回避,也没有闭目,镇定地回视茅公雷,仍然是那笑容。
  “就可惜太命薄。”茅公雷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她的脸放开。
  “你会看相?”镰首问。他伸出舌头舐舐嘴唇。茅公雷把几上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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