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文明:宋辽夏金的另类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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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七月,赵光义率大队身心俱疲的宋军北征,他本人已驾发镇州(河北正定)。由于军士意怠,“扈从六军有不即时至者”,士气如此,宋太宗仍执意伐辽。
宋军入辽境后,开始进军还很顺利,辽朝的东易州刺史和涿州判官先后以城来降,宋军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岐沟关等军事要地已落入手中。此情此景,与当年周世宗伐辽极其相似。很快,宋军便包围了辽朝的“南京”――幽州城。宋太宗本人驻跸城南的宝光寺,指挥战斗。
在此之前,宋军在沙河之战大败辽朝北院大王耶律奚底所率兵马,生擒五百多辽兵,可以说是打了个开门红。北院大王孬种,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智能双全。他了解宋军很看不起耶律奚底,便令本部军高举北院大王的青色军旗,在得胜口(今北京昌平)一带佯装是败走溃兵,晃荡游走。赵光义得知辽朝北院大王“残兵”还有不少,立刻麾兵进击,开始还很顺手,杀掉不少辽兵,但不久即陷入耶律斜轸的埋伏圈,受挫而返。耶律斜轸取得小胜后,也不轻易进兵,屯军于清沙河北,“为南京(幽州)声援”。由此,此部辽军牵制住不少准备进攻幽州城的宋军。
为避免夜长梦多,宋太宗分遣诸将攻城。宋渥、崔彦进、刘遇、孟元喆四将分别率军进攻幽州的南北东西四面城防。幽州城墙坚厚,自辽太宗以来一直是重镇所在,方圆近五十里。当时带领辽军守城的是辽朝燕王韩匡嗣之子韩德让,此人“有智略,喜建功立事。”韩德让是汉人,其祖父韩知古原为从汉地为契丹皇室掠走的私奴,由于得知于耶律阿保机,官至中书令。韩德让之父韩匡嗣深受辽景宗宠信,但他只是以医术见宠,并无军事才能。庸父有佳儿,韩德让不仅相貌堂堂,又深习边事,尽力契丹皇室,他与城内官将“整器械,安兵侧,随宜备御,志不稍懈。”虽如此,宋军气盛,日夜攻城不息,连辽朝的一个都指挥使李扎勒灿(此名甚怪,应是蕃人)也逾城出降,“城中益惧。”辽朝皇廷得知南京(幽州)危急,忙遣南京宰相耶律沙将兵去救援,名将耶律休哥闻知消息,自动请缨,就被辽廷遣来替换耶律奚底,一同奔赴幽州,“将五院军并发。”
幽州方面,韩德让守军勉强守住城池不失,但情况十分紧急:辽朝的建雄节度使刘延素和蓟州知州刘守恩先后投降宋朝,告以辽朝边备虚实。虽如此,盛夏炎炎,坚城久攻不下,宋军战斗力明显衰退,“将士多怠”。
辽将耶律沙首先率军驰至,在高梁河与宋军展开遭遇战(今北京西直门外,又称高梁水,郦道元《水经注》上记载过此河,乃古代永定河水系中的一个小分支,源于今日北京紫竹院湖,当时称平地泉)。宋军迎击,打得耶律沙一部不敌,苍惶退走。就在如此危急时刻,新出炉的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率所部赶到战场。由于他所带人马不多,时值傍晚时分,耶律休哥下令其属下骑兵、步兵人持双火炬,边行军挥舞手中的火炬,“宋师不测其多寡,有惧色。”很快,耶律休哥就与紧后赶来的辽朝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会师,一左一右,两翼包抄,向宋军奔杀过来。夜色中作战,辽军精骑手中钢刀飞舞,火炬乱飞,已经困怠多日的宋军早在心理上输了一截,交手没多久,阵脚已经松动。同时,幽州城内的辽朝兵马乘城举火,大声宣威,声震天地,守将韩德让等人也四开城门,列阵鸣鼓,大有里应外合,夹击宋军之势。
宋军心怯,辽军势猛,南北西院大王奋勇当先,先前败走的耶律沙重整兵马又返战场。耶律休哥身受三处伤创仍旧纵马驰杀,不一会,宋军不支,崩溃四散。大败之下,宋太宗本人也身中流矢,狼狈得乘驴车狂逃,仅以身免。此次高梁河大战,宋兵被斩首的就有一万多,辽军“匹敌兵仗、符印、粮馈、货币不可胜计。”据宋人笔记《黙记》所记,“(宋)太宗自燕京城下军溃,北虏(辽军)追之,仅得脱。凡行在服御宝器尽为所夺,从人宫嫔尽陷没。(太宗)股上中两箭,岁岁必发。其弃天下(日后死亡)竟以箭疮发云”。可见,宋太宗此役大腿上两处入骨箭伤,成为他日后病死的主要原因。
惊惶加郁闷,宋太宗郁郁返回汴京,由于北征辽朝大败,平灭北汉的封赏也压下不提,军将多有怨言。宋太祖的儿子武功郡王赵德昭入宫见叔皇,请示朝廷行太原之赏。本来宋太宗心就烦,看见这个侄子,更烦。征辽期间,宋军曾有一次夜间惊扰,大乱之中找不着宋太宗所在,不少军将就想拥赵德昭为帝(此举非有谋反之意,大军入敌境,忽然失去身为主师的皇帝,大家不得不惊)。不久,宋太宗现身,慰抚惊扰的军将。知道军中人曾有扶立侄子为帝的意思,宋太宗很不高兴。此时,不当不正,赵德昭又入宫进谏,宋太宗脸蛋子一沉,说:“等你自己做了皇帝,再行封赏不迟!”听叔皇如此说,赵德昭惶恐至极,忙辞殿还归自己的王府。入门后,小伙子问左右侍从:“你们手头有刀吗?”左右从人回报说王府中不敢带刀。赵德昭再不说话,闯入厨房,从里面把门闩紧,操起一把割切菜果的刀就抹了脖子,自刎而死。赵光义听说侄子自杀,“惊悔”,抱尸大哭,估计也是演戏。小伙子如果不死,以后还真拿他不太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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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北伐”再无功(1)
――宋太宗二次伐辽的失利
宋军败走之后,辽朝得势不饶人。于同年十月派南京留守、燕王韩匡嗣率耶律沙、耶律休哥南伐,“以报围燕之役”。宋朝的云州观察使刘延翰马上匆忙提师迎敌,崔彦进、李汉琼、崔翰等将随后也赶来赴援。宋太宗还想“遥控”战斗,派人送阵图,宋朝诸将依据“钦制”阵图分军为八阵。
不久,宋辽双方军队陆续到达满城,准备开战。宋将赵延进登高望远,察觉即将开打的战场地面空阔,而根据宋太祖阵图摆设的军阵,每阵相距百余步,真正打起来,各不相顾,很有被分割包围吃掉的危险。而且,辽军骑兵势猛,冲荡之下,宋军势必惊溃。于是,赵延进建议宋军合八阵为一阵,合力击敌。
崔翰等人知道赵将军所讲极有道理,仍旧犹豫:“万一合阵出了差错,怎么向皇上交待?”赵延进表示:“如果军遭败绩,责任由我一人担当。”崔翰等将仍旧不决,修改排阵计划是要负“擅改诏旨”的罪责。最后,还是镇州监军李继隆(此人乃宋太宗大舅子)拍板:“兵贵适变,安可预定!违诏之罪,由我李继隆独当!”有这么一个“大头”出头,众将心定,便改八阵为二阵,前后相接。布置完毕后,宋朝诸将又派人向辽军先行诈降之计。
辽军的实际统师韩匡嗣信以为真,马上安排迎降。北院大王耶律休哥久经战阵,劝说道:“宋军军整气锐,不可能投降,这肯定是麻庳我们的诱降计,应该严兵以待,不能松懈。”韩匡嗣此人,其实也就一皇家“保健医”的材料,文才武干远逊其子韩德让,认定宋军是真投降,根本不听耶律休哥的劝说。
辽军刚刚放松,对面的宋军忽然一齐呐喊鼓噪,尘起涨天,正要骑马以“轻裘缓带”的儒雅纳降的韩匡嗣顿时心惊,“仓猝不知所为”。大军没有统一的号令和指挥,必然大乱。眼见本来说好要“投降”的宋军红着眼抡刀挺枪杀过来,辽军士卒将领大眼瞪小眼,小眼瞪韩四眼(老韩虽未带眼镜,应该是个纸上谈兵的“知识分子”),心理一输,全军就乱,被宋军杀得人仰马翻,大溃迸逃,逃跑途中掉入山坑悬崖摔死的就有数千人之多。宋军获得“满城大捷”斩首一万多,获马千匹,生擒辽军大将三人。韩匡嗣“弃旗鼓遁回,余众走易州,”惟独耶律休哥所统部伍不乱,边打边退,损失不多。辽景宗看见老韩狼狈而返,大怒,面数其罪,唤卫士推出斩首。幸亏景宗的皇后萧氏多方解劝,老韩才得保一命。萧皇后之所以力保老韩,估计百分之九十七也是看在老韩儿子韩德让面上,老韩窝囊,小韩玉树临风,又多文武才略,让人一见就喜。
转年四月,宋将杨业和潘美合兵,又在雁门(今山西代县)大败辽军。这位杨业,就是评书《杨家将》中的“老令公”杨继业。其父是北汉的麟州刺史,他自己青少年时代就以勇武闻名,颇立战功,当时有“杨无敌”之称。北汉刘钧在位,曾以杨业为“义子”,所以他与北汉主刘继元一样同是“继”字辈。宋太宗灭北汉,杨业一直力战。宋太宗喜其骁勇,让已经投降的北汉“皇帝”刘继元亲自写信招降,杨业才“北面再拜,大恸,释甲来见(宋太宗)。”忠臣良将谁都喜欢,宋太宗立授其为领军卫大将军,复姓为杨氏,去中间的“继”字,还原为杨业。后来,深知杨业久习边事,宋太宗任杨业为代州一带的全权方面大将,以抵御契丹。当时,宋将潘美为三交都部署,实际上他还算杨业的上级。这位潘美,即评书《杨家将》中被丑化为大奸大恶的“潘仁美”。其实,潘美乃有宋一代不可多得的文武德兼备的良将,自年青时代就倜傥不群。宋太祖建国后,潘美受命,单人独骑入陕,说服一向以凶悍著称的后周节度使入朝觐见,当时传为美谈。而后,讨李重进、征刘鋹、平江南、灭北汉,潘美皆有大功。北汉被灭后,潘美潜师奇袭宋辽边境战略要地固军,“积粟屯兵以守之,自是北边以宁”。潘美第八女嫁与宋太祖之子宋真宗(当时宋真宗还是王爷),是宋真宗的元配夫人,年仅二十二岁即病死,真宗当皇帝后追谥为章怀皇后,可以想见,这位潘皇后一定是个贤淑貌美的好女子。在后来的评书演义中,潘氏倒成了“西宫娘娘”,阴险毒辣,完全是艺人胡编滥造。
辽军入雁门,潘美一方面派出杨业率数千骑下井陉绕至雁门之北,他自己“秣马蓐食,”“誓众衔枚奋击”,大破入塞辽兵。杨业方面,率奇兵也“南向背击之”,临阵杀掉辽朝驸马一人,并生擒上将一名。辽军大败,宋军取得雁门大捷。此战之后,宋太宗封潘美为代国公,升杨业为云州观察使。自此一战,契丹兵十分惧怕杨业,远远看见杨业的军旗就慌忙遁走。所以,雁门之战,杨业、潘美二人同心协会,配合融洽,打了一个十分漂亮的战役。
太平兴国五年年底,辽景宗御驾亲征,亲至南京(幽州),祭旗祠天,发动新一轮南侵。瓦桥之战(今河北雄县),耶律休哥在辽景宗面前露足了大脸,跃马出阵,大刀挥处,宋朝守将张师的人头登时落地。辽景宗亲赐耶律休哥玄甲白马,夸赞鼓励。“(耶律)休哥遂率精骑渡水奋进,南师(宋军)大败,追至莫州,横尸遍野,生擒数将以归。”大喜之下,辽景宗又亲赐御马金杯,说:“爱卿你勇过于名,若人人如卿,攻天下如摧柘拉朽耳!”不久,辽景宗拜耶律休哥为“于越”,“于越”是契丹最高的荣誉勋衔,位在南、北院大王之上,“非有大功德者不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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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北伐”再无功(2)
听闻瓦桥之败,宋太宗又怒又惊,下诏北巡。“关南言大破契丹万余众,斩首三千余级”,北宋史书把虚报战功的猫腻委婉写出,一个“言”字活灵活现。估计是小规模遭遇战,小败辽兵而已。不知是何种原因,宋太宗自将而来,先前主动御驾亲征的辽景宗打起退堂,引兵而返。宋太宗稍感自己面上有光,作诗一首,其中有“一箭未施戎马遁,六军空恨阵云高”之语,想必也是自我安慰。当然,宋太宗也有过趁辽军退师的机会再进攻幽州的意思,朝廷文臣多谏劝,认为应广积储,缓用兵,太宗心知幽州难克,便下诏返军。
回京后,又有文臣武将议论说宋军不应回师,应该速取幽燕,太宗闻言又有悔意。左拾遗张齐贤上疏,力谏宋太宗不宜于太急用兵:
“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战百胜,不若不战而胜。自古疆场之难,非尽由戎翟,亦多边吏扰而致之。若缘边诸寨抚御得人,但使峻垒深沟,蓄力养锐,以逸自处,如是则边鄙宁,辇运减,河北之民获休息矣。然后务农积谷以实边用,敌人之心,固亦择利避害,安肯投诸死地而为寇哉!臣闻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岂止争尺寸之土,角强弱之势而已!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内安本固,则远人敛衽而至。伏望审择通儒,分路采访两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