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文明:宋辽夏金的另类史-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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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惯了依维附和之语,登时大怒,厉声大喝:“此事非你们所知!”挥袖斥二人出殿。
没过几个月,汴京北宋时的旧皇宫发生火灾,完颜亮正好借这个机会,派左丞相张浩、参知政事敬嗣晖(老敬因阿谀而升官)前往汴京重新大修宫室。张浩渤海大族出身,为人谨慎,谏劝中都甫成,财力困乏,应缓营汴京。完颜亮不听。临行,完颜亮又向他询问征伐宋国的利害关系,张浩不敢正面抵触皇帝,婉言道:“臣观天意,赵氏必不长久,可待其自灭。”
完颜亮闻之愕然:“何以知之?”
张浩言:“赵构天子,以疏属为皇储,他日必祸起萧墙,自可不烦用兵,其国自亡。”
完颜亮“虽喜其言而不能从。”平素这位皇帝动辄以“天”说事,但其实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深知“天”是不会凭空帮他灭掉宋国的,只有血与火的征伐才可做到。
派出张浩等人修营汴京,完颜亮不放心,又派心腹太监梁珫去监工。大公公尽心尽责,不计成本,只要最贵最好,不论金银多少。“运一木之费至二千万,牵一车之力至五百人。宫殿之饰,遍傅黄金,而后间以五彩,金屑飞空如落雪,一殿之费以亿万计。”往往完工之后,梁公公四处审验,稍有不如意,马上命人拆毁重造。面对这位骄横跋扈的大公公,张浩等人只能听之任之。
为了进一步加紧战争步伐,金国于正隆四年(南宋绍兴二十九年,公元1159年)突然废罢用于宋金双方商业贸易的密州、寿州、蔡州、邓州等地的榷场,只留下泗州一处榷场,每五日一开。“时出不意,南北商旅,弃物货而逃者甚众,既而无所得食,渐至抄掠”,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一日,完颜亮上朝,大声对宰相大臣讲:“宋国虽臣服,并非真正遵守盟誓,近来,朕听说他们招纳我国亡叛之人,又在边地买马备战,我们不可不防。”
以此为借口,完颜亮下令在金国辖下各族及诸路州县中籍丁充军,“凡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皆籍之”,大肆扩充军旅,逐渐加速了战争机器的运行。“金(国)方建宫室于南京,又营中都,与四方所造军器材木,皆赋(敛)于民。箭翎一尺至千钱,村落间往往椎牛以供筋革(弓弦甲皮),以至鸟、鹊、狗、彘,无不被害,境内骚然。”
金国罢榷场、营汴京、籍军兵,动静不可谓不大。从金国出使还归的南宋官员忧心忡忡,劝谏高宗赵构,特别提醒金国在汴京大肆营建,肯定有南侵之意,让高宗留心。高宗赵构先是一惊,然后释然:“金人营汴京,不过是修行宫罢了。”黄中回言:“臣见金人役夫数十万,行事浩大,不可能是只为修行宫。倘若金人徙都于汴京,士壮马健,数日即可驰至淮上,不可不备!”
身为宰执的汤思退等人听说此事,反而怒气冲冲斥责黄中“惊扰圣听”。认定金国不会渝盟生事。
年底,金国贺正旦使施宜生、副使耶律翼入杭州,南宋吏部尚书张焘接待来使。金使贺宜生是闽人,本是北宋进士,靖康时南逃,后因惧罪入伪齐,再后来就为完颜亮擢用为尚书礼部侍郎,派他为使臣去南宋。施宜生:“自以得罪北走,耻见宋人,力辞,不许。” 老施硬着头皮入南宋,心怀故国,与张焘茶饮时,见身边左右随从少,就打暗语警示张焘:“今日北风甚劲!”表面上是谈天气,实则提醒张焘:“北风”即金国要入侵。他还怕张焘不明白,又大声对身边随从吆喝:“笔来!笔来!”听上去是索取纸笔,实际上告诉张焘金人“比来”,即“马上就来”的意思。张焘聪明人,自然会意,密奏高宗赵构,提醒皇帝应该早做战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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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心积虑壹南北(3)
其实,这批金使及随从,除贺宜生以外,副使耶律翼等人皆是完颜亮认真择选,暗怀任务而来,其间还有不少负有间谍使命的画工,他们沿途详尽绘制自金宋边境到南宋临安一路的详细地图、城郭、山形、地貌等等,回去后统一整理,作为金国南侵的兴兵资料。回去后,完颜亮览见杭州湖山秀美,城郭繁华,非常高兴,他让间谍画工把杭州景色制成屏风,又添画自己戒装骏马于吴山之上,题诗曰:“万里车书盍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勃勃野心,跃然纸上。
施宜生自以为他和张焘的对话外人不知,但他身边的随从以及混入南宋的金人奸细早已把情况上报。回到金国后,施宜生即遭逮捕,被处以烹刑,全家诛死。
这位施宜生,诗文作得极好。使宋期间,他参观五代时吴越国王钱镠的一处遗迹,有感而发,作《钱王战台》诗,诗意看似旷达、阔辽,实则充满感伤与忧愤:
层层楼阁捧昭回,原是钱王旧战台。山色不随兴废去,水声长逐古今来。年光似月生还没,世事如花落又开。多少英雄无处问,夕阳行客自徘徊。
字里行间,阴风森森,似乎已经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反观他青年时代一首《题壁》诗,凌云壮志,挥洒自若,自有满腔壮烈豪情:
君子道穷志不穷,人生自古有飘蓬。文章笔下千堆锦,志气胸中万丈虹。大抵养龙须是海,算来栖凤莫非桐。山东宰相山西将,真把前功论后功。
完颜亮方面,在内部加紧控制,“统一思想”,绝对禁止任何反对他南侵的声音。太医祁宰直谏,表示金太宗时代君明臣勇,尚不能消灭宋国,时移人异,军队素质下降,加之军旅扰民,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均不利于南伐。完颜亮大怒,立命卫士送祁宰于闹市戮之,家财全部充公。“金人哀之”。杀掉一个太医也就算了,完颜亮的嫡母徒单太后因劝阻南伐,也被完颜亮杀掉。
先前,徒单太后有侍女名高福娘,像貌美丽,入宫通问时被完颜亮看中,色劲冲天的完颜亮把美人推倒在地就开苞。后来,云雨数度,高福娘被完颜亮“发展”为自己的眼线,专门伺察徒单太后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出去游观还是接见亲戚、大臣,高福娘皆会一五一十详细禀告完颜亮,“(高福娘)复增饰其言,由是(太后与完颜亮之间)嫌隙日深。”枕边风的添油加醋,效果最大。最早参与谋弑金熙宗的思恭家宅与徒单太后所居宁德宫相邻,他受命兴讨反叛的契丹诸部前,拜谒太后辞行,讲出自己对当前大举南伐的忧虑。徒单太后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叹息附和而已。高福娘忙入宫见完颜亮,具陈经过,编排说太后与思恭等人屏人密谋,“金主(完颜亮)疑太后有异图”,顿起杀心,就立命殿前点检大怀忠:“你去见太后,只称皇上有诏,让她跪受,立即杀掉!”
大怀忠(真是大坏种)与高福娘等人率兵士突入宁德宫时,徒单太后与宫女正在玩牌棋。大怀忠高喝“皇帝有诏”,命徒单太后下跪,“太后愕然,”以母跪子,已是大悖礼制。刚一跪地,高福娘就从案上操起镇纸猛砸太后后脑,毕竟女人气力小,太后被砸摔伏地后挣扎又起,大怀忠上前,扯下徒单太后身上的巾带,绞住对方脖子,把太后活活勒死。杀掉徒单太后仍不解气,完颜亮命人焚尸,“弃其骨于水”,又杀太后左右十数人。事后,完颜亮封高福娘为勋国夫人,“且许立为妃”。完颜亮疑忌徒单太后,也自有其道理。女真部族本来母系势力就强大,汉化之后,从大礼上讲当朝皇帝嫡母太后在政治上处于尊显之位,如果太后真想废帝,还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况且完颜亮本人得帝位就不正。所以,杀掉徒单太后,完颜亮最直接的感觉就是除掉了心腹之患。
国内大事料理已毕,完颜亮在国内签军,“计女真、契丹、奚三部之众,不限丁数,悉签而起,凡二十又四万……又签中原汉儿、渤海,十七路,合蕃汉兵二十七万,仿唐制分为二十七军。”同时,金帝在国内括马60万匹,又籍诸路水手,共三万人。为了攻宋便利,完颜亮又雇用宋朝降将孔彦舟为南京留守。
这个孔彦舟在靖康年间是北宋的京东西路兵马钤辖,金军入冠,身为宋将的他不仅不抵拒战斗,反而率所部军兵杀掠人民,劫财烧房,渡河南逃。后来,南宋要抓捕他,老孔便率兵投降了刘豫的伪齐,数度带兵入侵南宋。伪齐被废,孔彦舟仍为金人卖命,攻城掠地,杀人无算,官至兵部尚书、河南尹。这个汉族败类,不仅大德方面坏,私德也坏,“荒于色,有禽兽行”,见其妾所生的十二岁女儿姿貌秀丽,他竟然把这个亲生骨肉奸污,并苦虐其母,让她对外声称此女非老孔骨血,最终让老孔顺利把这个亲生女儿也纳为妾,“淫毒乱伦,古今罕有”。此外,下属官员欠下巨额官钱,只要把老婆送上门让孔彦舟“享用”,高兴之余,他总是大笔一挥,勾销下属的欠款。这样的一个禽兽王八蛋,对金朝一直“忠心耿耿”。由于渔色过度,孔彦舟得了脱阳症,将死之际,还不忘上书完颜亮,献策“伐宋当先取江南。”
金正隆六年(南宋绍兴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三月,完颜亮从燕京出发,率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奔汴京而来,“自中都(燕京)至河南,所过麦皆为空”,扰民甚剧。又“诏百官先赴南京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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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心积虑壹南北(4)
至此,高宗赵构方信金人极可能南侵。“乃令两淮诸将各画界分,使自为守,措置民社,增壁积粮。是时御前诸军都统制吴璘戍武兴,姚仲戍兴元,王彦戍汉阴,李道戍荆南,田师中戍鄂渚,戚方戍九江,李显忠戍池阳,王权戍建康,刘锜戍镇江,壁垒相望。”同时,高宗又下诏允许一直被贬罢的张浚“湖南路任使居住”,解除软禁。
为了应对金人,南宋朝廷派出使臣到金国,表示说:如金朝皇帝只是排鸾驾到洛阳观花,则不须屯兵于两国边境;如果金国迁都于汴京,屯兵于宿州、亳州等地,本国(南宋)不免也要在淮上屯兵。上述举措,不是渝盟,而是为国之道,不得不如此。如果大金皇帝巡幸汴都小住,很快还燕京,本国也不会派一人一骑渡淮河置防。
金国接待宋使,问清来意,完颜亮知道再遮掩也不是事,就派高景山、王全为贺宋生日正、副使臣,并对王全耳提面命:“汝见宋王(高宗),即面数其罪,索其大臣及淮、汉之地。如不从,即厉声抵责之,彼必不敢害汝。”又对高景山说:“你们回来后,把王全与宋主的问答一五一十具奏。”有了施宜生那档子事,完颜亮对汉人大起提防之心。
金使一行到杭州,高宗赵构在紫宸殿正式接见。高景山进国书后,自称口吃,让副使王全代自已替金帝传言。高宗点头同意。王全升殿,面对高宗赵构,厉声道:
“皇帝(完颜亮)特有圣旨,昨自东昏王(金熙宗)时,两国讲和,朕(完颜亮自称)当时虽年小,未任宰执,亦备知得。自朕即位后一二年间,曾差祈请使巫彶等来,言及宗属及增加帝号等事,朕以即位之初,未暇及此,当时不曾允许。其所言亲属中,今则惟天水郡公(钦宗)昨以风疾身故外,所祈请似亦可从。又念(宋国)岁贡钱绢数多,江南出产不甚丰厚,须是取自民间,想必难备。朕亦别有思度,兼为淮水为界,私渡甚多,其间往来越境者,虽严为诫禁,亦难杜绝。又,江以北,汉水以东,虽有界至,而南北叛亡之人,互相扇诱,适足引惹边事,不知故梁王(完颜宗弼)当日何由如此分画来。朕到南京(汴京),方欲遣人备谕此意。近有司奏言,(宋国)欲遣使来贺行幸南京,灼知意甚勤厚。若只常使前来,缘事理稍重,恐不能尽达。兼南京宫阙初秋毕工,朕以河南府龙门以南地气稍凉,兼放牧水草亦广,于此坐夏,拟于八月初旬内到南京,当于左仆射汤思退、右仆射陈康伯及或闻王纶知枢密院,此三人内可差一员;兼殿前太尉杨存中最是旧人,谙练事务,江以北山川地理,备曾经历,可以言事,亦当遣来。又如郑藻辈及内臣中选择所委信者一人,共四人,同使前来,不过八月十五日以前到南京,朕当宣谕此事(完颜亮此意是想趁来使之际,先把南宋的主要文臣武将先行拘捕)。若可从朕言,缘淮南地理,朕昔在军颇曾行历,土田往往荒瘠,民人不多,应有户口,尽与江南,朕所言者惟土田而已(此意是把人口给宋国,索要淮南土地)。务欲两国界至分明,不生边事。朕以向来止曾经有泗、寿州外,陈、蔡、唐、邓边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