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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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或哑哑独笑,或无对而谈,或呕吐几筵,或值蹶良倡,或冠脱带解。。。”
弭讼篇引刘君士由之论说:“大婚之礼,古人所重,。。而末世轻慢,伤化
败俗,举不修义,许而弗与,讼阋秽辱,烦塞官曹。”
以上六点,我们认为即是葛洪所指出的所谓“风颓教沮”的现象。这些
现象,葛洪认为是从“汉之末世”起才发生的。葛洪的这一认识是对的。但
所谓“风颓教沮”,正是森严的汉法度崩溃下来在风俗教化方面的演出,因
此,这一崩溃过程,才从“汉之末世”开头。从那时起,汉经学的家法冲破
了(教育沦丧),乡举里选制被官爵买卖所代替了(名实乖滥),生徒浮华
交会起来了(交际趋附),礼度仪检不再讲究了(狂诞轻薄),学风转向玄
虚谈辩了(谈辩益惑),许多人疯狂地饮酒,男女婚姻的纽带松弛了(酗酒
善讼),一切风俗教化崩溃下来,“颓沮”下来了。葛洪对风颓教沮的现象
感到愤惋羞愧,希望这种现象能够纠正过来。然而我们并不能因此就认为葛
洪希望回复汉法度的森严。在上文,我们已指出,葛洪主张省烦峻法,其趋
向并非复古,而是要密切地配合魏晋以来军事屯田的封建经济生产的。安固
的县乡亭经济生产既不得不为流荡的军事屯田经济生产所替代,则风颓教沮
实为不可避免的现象;而且风颓教沮非但不可避免,即葛洪所指出的六点,
正是军事屯田的经济生产在封建贵族生活方面的必然反映。不过葛洪所以要
对此现象感到愤愧,乃是认为这现象太过火了,也就是说抛弃了两汉的安固
生活,则在流荡生活中也不能变成散漫,毫无纪律,陷于无政府状态。要以
简易严峻的作风来代替繁重雍容的作风,而不是散漫与废弛。葛洪屡次赞许
魏武帝,又对晋室四帝表示钦佩,颇足以说明这点消息。讥惑篇非议京洛人
居丧饮酒食肉,不守礼度,结尾说:“吾闻晋之宣景文武四帝,居亲丧皆毁
瘠逾制,又不用王氏二十五月之礼,皆行七月服。于时天下之在重哀者,咸
以四帝为法。世人何独不闻此,而虚诬高人,不亦惑乎!”可见一方面要毁
瘠逾制,一方面又要从二十五月之礼改为七月服,那精神便是简而有制。因
此,我们对于葛洪的勖学、崇教,认为他所崇所勖,并不是汉学汉教之旧。
对于他的讥惑、刺骄、疾谬,认为他的所讥、所刺、所疾,乃是担心流荡生
活中的散漫无纪律状态,还不是要以安固来代替流荡,而是要在流荡生活中
采取简易严峻的作风。葛洪的此种论调,当时是“吾道不孤”的,比葛洪略
早的傅玄,便曾一面责备儒教不修,一面大大赞赏过军事屯田经济(参看晋
书傅玄传)。葛洪在博喻篇中,对时代所需要的生活方式,有着最露骨的阶
级意识,即生活规范是为了对付人民的反抗:“盘旋揖让,非御寇之容;掼
甲缨胄,非庙堂之饰;垂绅振佩,不可以挥刃争锋,规行矩步,不可以救火
拯溺。”
与风教问题密切相关的,是葛洪对汉末以及魏晋学风,给予了一系列的
批判。这批判是借三个人的思想行为作对象来进行的,这三个人是郭泰、祢
衡与鲍敬言。窥葛洪之意,似以郭泰代表汉末清议,从祢衡作为放诞者的前
驱,以鲍敬言作为危险理论的极致。这样拟定之后,才对之提出了一系列的
批判。书中正郭、弹祢、诘鲍三篇,联在一起,次序先后依照历史的顺序,
而篇名也采同一文法结构,当不是出于偶然的。总括他的批判的话看来,他
对于这些人物的活动是以无益于统治阶级的生死存亡而予以否定,还不是客
观的批判,好像外儒术内神仙才是正路。
郭泰代表汉末清议,这在第二卷已有专章论及,兹不再赘。葛洪以为郭
泰只是一个“游侠之徒,未合逸隐之科。有道之世而臻此者,犹不得复厕高
洁之条贯,为秘丘之俊民,而修兹在于危乱之运,奚足多哉!”又说他“欲
立朝则世已大乱,欲潜伏则闷而不堪,或跃则畏祸害,确尔则非所安。彰徨
不定,载肥载臞”。林宗既知“汉之不救,非其才之所办”,则当“仰■商
洛,俯泛五湖”,或者“掩景渊洿,韬鳞括囊”。然而他却“自西徂东,席
不暇温,欲慕孔墨栖栖之事”。“进无补于治乱,退无迹于竹帛,观倾视汨,
冰泮草靡,未有异庸人也”。又借诸葛元逊之言说,“林宗隐不修遁,出不
益时,实欲扬名养誉而已。街谈巷议以为辩,讪上谤政以为高”。又借殷伯
绪之言说,“林宗入交将相,出游方国,崇私议以动众,关毁誉于朝廷,。。
周旋清谈闾阎,无救于世道之陵迟,无解于天民之憔悴”。又借周恭远之言
说:“林宗既不能荐有为之士,立毫毛之益,而逋逃不仕者,则方之巢许,
废职待客者,则比之周公,养徒避役者,则拟之仲尼,弃亲依豪者,则同之
游夏。是以世眩名实,而大乱滋甚”。在葛洪以为郭泰不能确定自己的立场,
究竟是出还是处,以在野之身而东奔西走,讪上谤政,结果徒然眩乱了世之
名实。这里,并没有从清议的内容上来批判,只暴露不利于统治者学风的弊
病。
对于祢衡,葛洪历举其狂傲恃才,诞慢凌人的事实,并作出结论:“言
行轻人,密愿荣显。是以高游凤林,不能幽翳蒿莱。然修己驳刺,迷而不觉,
故开口见憎,举足蹈祸,赍如此之伎俩,亦何理容于天下,而得其死哉!犹
枭鸣狐嚾,人皆不喜,音响不改,易处何益。许下人物之海也,文举为之主,
任荷之足为至到,于此不安,已可知矣。。。而复走投荆楚间,终陷极害,
此乃衡懵蔽之效也。盖欲之而不能得,非能得而弗用者矣。于戏才士,可勿
戒哉!”这是从行为上来批判的。所谓“许下人物之海”,言下之意,葛洪
是颇有意于到这样的“人物之海”里翻腾游泳一番的。我们以为,这里的批
判,应与讥惑疾谬联起来看,作为对嵇阮一流人物的批判才能显出它的意义
来。
对于鲍敬言的批判,是从思想内容上来着眼的,他把鲍敬言误看作“好
老庄之书,治剧辩之言”的人物来批判的。葛洪私窃汉代内法外儒的“王霸
道杂之”的理论来批判清谈,是地主阶级的偏见,并无可取之处,我们暂不
具论。倒是文中所引鲍敬言的无君论,是思想史上非常难得的材料,值得细
加寻绎。这点将在后面详论。
葛洪对汉末魏晋学风的批判,实在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除了从行为上
记录了些现象外,至多根据汉代“王霸道杂之”的内法外儒的理论在表面上
驳诘一番,某目的是为了挽救地主阶级的命运,害怕有些言论对统治者不利,
有些言论更有危害性(如鲍敬言)罢了。
葛洪对文化的见解,以为古不如今,今胜于古。这是除了因反对鲍敬言
的复古理论而应持的逻辑外,毕竟在一堆胡言中出现了一些合理的因素。钧
世篇说:
“古者事事醇素,今者莫不雕饰,时移世改,理自然也。至于罽锦
丽而且坚,未可谓之减于蓑衣。辎軿妍而又牢,未可谓之不及椎车也。”
“古书之多隐,未必昔人故欲难晓,或世异语变,或方言不同,经
荒历乱,埋藏积久,简编朽绝,亡失者多。或杂续残缺,或脱去章句,
是从难知,似若至深耳。且夫尚书者政事之集也,然未若近代之优文诏
策军书奏议之清富赡丽也;毛诗者华彩之辞也,然不及上林羽猎二京三
都之汪濊博富也。”
尚博篇说:
“俗士多云,今山不及古山之高,今海不及古海之广,今日不及古
日之热,今月不及古月之朗,何肯许今之才士不减古之枯骨?重所闻轻
所见,非一世之所患矣。”
在生活修养方面,葛洪否认劳动,主张守塉、安贫、知止。这原是道家
思想的延长,例如他说,“将垦九典之芜■,播六德之嘉谷,厥田邈于上士
之科,共收盈乎天地之间。何必耕耘为务哉!”(守塉)“以三坟为金玉,
五典为琴筝,讲肆为钟鼓,百家为笙簧。使味道者以辞鲍,酣德者以义醒,
超流俗以高蹈,轶亿代而扬声。方长驱以独往,何货贿之穢情?”(安贫)
“祸莫大于无足,福莫厚乎知止。”(知止)这里不加详论了。
现在,我们大略谈谈抱朴子外篇的体载及其逻辑形式。
葛洪自称外篇为子书。自叙说,“先所作子书内外篇”,“年二十余,。。
乃草创子书,。。至建武中乃定。凡著内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内外篇
都称子书。但内篇自序却说,“余此书。。不以合于余所著子书之数,而别
为此一部,名曰内篇,与外篇各起次第”。则似仅外篇称为子书。但外篇有
若干篇还带有显著的辞赋风格,如嘉遁,守塉完全楚辞格调,博喻,广譬两
篇则是连珠体。博喻共九十七则,广譬共八十五则。辞义琐碎,内容无足观,
但这样用连珠体大规模的来写作,共达百八十则以上,则是颇可注意的。撮
举数例,以见一斑:
“抱朴子曰:盈乎万钧,必起于锱铢,竦秀凌霄,必始于分毫。是
以行潦集而南溟就无涯之旷,寻常积而玄圃致极天之高。”
“抱朴子曰:桑林郁蔼,无补柏木之凄冽,膏壤带郭,无解黔敖之
蒙袂。然茧纩涕纨,此之自出,千仓万箱,于是乎生。故识远者贵本,
见近者务末。”
“抱朴子曰:偏才不足以经周用,隻长不足以济众短。是以鸡知将
旦,不能究阴阳之历数;鹄识夜半,不能极晷景之道度,山鸠知睛雨于
将来,不能明天文;蛇螘知潜泉之所居,不能达地理”(博喻)
“抱朴子曰:粗理不可浃全,能事不可毕兼。故悬象明而可蔽,山
川滞而或移,金玉刚而可柔,坚冰密而可离。公旦不能与伯氏跟接诜
云之峻,仲尼不能与吕梁较伎于百仞之溪。”
“抱朴子曰:毒粥既陈,则旁有烂肠之鼠,明燎宵举,则下有聚死
之虫。刍豢之丰,则鼎俎承之;小才任大,则泣血涟如。桑霍为戒厚矣,
范疏之誉明矣。”(广譬)
据傅玄连珠序,连珠乃汉章帝时,班固、贾逵、傅毅受诏而作。其文体
辞丽而言约,不指说事情;必假喻以达其旨,而览者微悟。欲使历历如贯珠,
故谓之连珠。任昉文章缘起,以为连珠始于扬雄。北史李先傅,则以为始于
韩非,班固等,特仿其体而为之。我们认为假譬喻来表达意思,从事理来推
类人理,而取得结论,原为荀韩书中所常有之体,但使之以历历如贯珠的方
式作集中的表现,如所谓连珠者,我们同意傅玄的说法,实始于班固傅毅之
徒。不过当时并未盛行,陆士衡演连珠,实为拟作,而葛洪乃大规模地使用
了这样的文章形式。近人译形式逻辑的三段论式为连珠,二者虽并不全同,
却很相似。譬如同样分三段(也有不完全的),同样有前提与结论。不过连
珠的前提,却常是事理与人理的类举,因此前提与结论间的关联,就常陷于
似是而非,不似三段论式的密切。
把连珠体作为主要的形式来应用,以表达思想,我们说,这是葛洪在逻
辑方面的形式。可是葛洪并没有称之为连珠,只是以博喻、广譬名篇而已。
葛洪所用的连珠,有如下四种形式:
一,事理人理在前,结论在后,完全式:
四灵翳逸而为隆平之符,幽人嘉遁而为有国之宝,何必司晨而衔镳,
羁绁于忧责哉?。。。。。。。。。。。。。。。。。(事理)
有用人之用也,无用我之用也。。。。。。。。。(人理)
徇身者不以名汨和,修生者不以物累己。。。。。(结论)
二,结论在前,事理人理在后,完全式:
粗理不可浃全,能事不可毕兼。。。。。。。。。(结论)
故悬象明而可蔽,山川滞而或移,金玉刚而可柔,坚冰密而可
离。。。。。。。。。。。。。。。。。。。。。。。(事理)
公旦不能与伯氏跟接诜朐浦倌岵荒苡肼懒航霞坑诎儇鹬
溪。。。。。。。。。。。。。。。。。。。。。。。(人理)
三,事理在前,结论在后,不完全式:
小鲜不能解灵虯之远规,凫鷖不知鸿鹄之非匹,。(事理)
是以耦耕者笑陈胜之投耒, 浅识者嗤孔明之抱
膝。。。。。。。。。。。。。。。。。。。。。。。(结论)
四,结论在前,事理在后,不完全式:
天秩有不迁之常尊,无礼犯遄死之重刺,。。。。(结论)
是以玄洲之禽兽虽能言而不得厕贵牲,蛩蛩之负蹶虽寄命而不得为
仁义。。。。。。。。。。。。。。。。。。。。。。(事理)
指出这一点是必要的,因为他的这种形式逻辑是他进行理论诡辩的主要
方法,实际上我们只要仔细分析他的前提和结论,他的论式常是谬误的。
综合如上所述,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