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 下 by楚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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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口下来,渐觉不支,董贤微微推开刘欣,掩袖道:「微臣量浅……」
「不是说朕怎麽样都行麽?」刘欣冷笑。
董贤迟躇片刻,酒已整盅递来:「一口喝完!」
呆呆接过,迷茫地看著刘欣那故意捉弄的脸,皇上不是一向很疼爱自己的吗?这玩弄的态度……把心横了,董贤屏住气仰首就灌,一口气喝尽了大半盅,中心欲呕,危危欲倒。
董贤真喝了!刘欣更气,瞬间一把扫翻所有的酒壶杯盏,乒乓之声吓得董贤後退,却头昏脑涨地跌坐在地。
你还能为朱诩牺牲到什麽地步?刘欣顺手抄起一个酒杯丢到董贤身上泄愤,董贤眼泪掉了下来,忍了。
刘欣突然邪恶地一笑:「站起来!」
艰困地扶几站起,天旋地转。
「脱啊!」
吓了一跳的董贤,连拭泪捧心的手都忘了放下来。
「脱啊!你不是要求朕吗?」刘欣舒适地倚著枕垫,抬起手交叉在脑後,安祥地笑看面无人色的董贤,「让朕瞧瞧你柔顺哀求的样子。」
董贤慢慢放下手,失神般轻问:「这样……你就肯放了他,是不是?」
刘欣冷笑,侧过脸轻抚纱帐,半卷的珠帘被轻风吹得发出清脆琐碎的杂音。董贤那认真又害怕的语气,只令他觉得好笑而已。
「是不是?是不是?」
「不愿意的话,朕也不勉强你,呵呵……你自己打算吧!」
玉佩的敲击,宛如美人的叹息。刘欣一怔,疾转回头,董贤的深衣丝裙,委弃在足踝边,正取下发簪,披垂下一阵绿云,半掩著皎如星月的身体。那盈柔的身躯,因酒而泛出淡淡的粉红,在修长的手臂抱发掩映之际,更像一朵被黑暗侵袭的优昙。
「你……」刘欣屏著气,说不出话来,董贤竟说脱就脱。半晌才道:「你……竟连羞耻也不要了?」
董贤一阵阵泛红的脸,视线正为难地游移。刘欣抓住他:「就为了那个家伙?你……你们这一对贱货!」
刘欣实在气得想不出用什麽词汇形容他们两个,一时之间,张口结舌。透了口气,才勉强压下怒气,放开董贤,倒退了几步。董贤不知所措地看著皇上,那鄙视嘲谑的眼光,正凌利地审视著自己赤裸的身体。
「好,过来呀!小贱人。」刘欣轻蔑地道,「过来侍候朕吧!哼,用自己要求?朕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取悦朕!」
董贤咬了咬牙,告诉自己没听到那些话,忍耐一下,诩哥哥就不会死了,只要忍耐一下而已,过後就把它忘掉。董贤真的走了过来,跪在刘欣座榻前,伸手为他宽衣解带,轻柔的动作中,纤细的手指有点发抖。刘欣仰首看著消隐在幽暗中的梁木,悬垂的巨灯刺眼得使人目眩。刘欣闭上双眼,乍归黑暗,闪烁跳跃著七彩斑烂的光影。
在这样的肌肤之亲中,心为何仍不能沸腾?壅塞於胸中的,只有定陶的风雪呼啸而已。这陷溺之夜,违背常伦的自我,究竟是牺牲什麽换取什麽?只是撕扯著彼此,在这狭隘的囚牢中,彼此咬啮对方的咽喉,纠缠至死罢了。
董贤缓缓撑起身体,看著皇上披衣而起。
沉默已经持续了好久,皇上穿著衣裳的背影从容不迫,简直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董贤屈起腿,抱紧了膝,声音细不可闻:
「你什麽时候放了他?」
刘欣微瞄了他一眼,径自束发。
「你说话啊。」楚楚可怜的声音泫然欲泣。
刘欣走了回来,托起董贤的脸笑著:「你这是对主子讲话的态度吗?」
董贤一怔,刘欣笑了一声,放开了他,董贤急忙扯住皇上:「这不是事先说的!皇上答应过……」
「朕什麽时候答应过你?」
董贤的呼吸急促,几乎晕厥,被单下充满伤痕的身体即将崩碎般。刘欣的手指掠过他的发际,像初相逢的月夜,让那缕缕冰丝自指间滑下,但董贤已忘了闪躲。刘欣靠近他,仔细地笑道:
「你只不过是朕的玩物,朕想玩你就玩你,你能怎麽样?」
「……玩物……?」
那自断衣袖的恩怜,那同生共死的约定……到头来是一句「玩物」?董贤任由皇上的手指玩弄著他的颈项,皇上的声音彷佛自远方传来:
「你的美貌,天生就是让人玩的,你还想怎麽样?你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你听懂了吗?」
董贤低垂下头,眼前为何什麽都看不见?都是空的,假的。皇上不知何时离去了,远方的闷雷敲醒了他,窗棂被闪电映出潮湿的颜色,那瞬间的贞白,似乎要唤醒他什麽。董贤披著被单,踉跄站起,茫然走了出去,宫女、内侍们屏息看著半裸的高安侯摇摇晃晃的身影,曳地的长发,洁白的丝绸,亡魂般的董贤赤足踏上土地,沙沙急雨下,宫殿楼阁,飞檐画柱,都是一片荒墟的焦黑。
跪在泥泞中,被雨打落的梨花瓣,和著雨水流在发上、身上,那片片残败的白色,委弃在污浊中任凭腐朽,就是自己,这美貌所换取的处境……
为什麽?董贤困惑地仰首,倾盆大雨疾打得脸痛,勉强睁开眼,那片坚冻的夜空如此迫近。为什麽会有这样的命运?是我的错,但是,什麽才是对的,正确的?到底应该怎麽做?
被诩抱在怀里,轻问你怕些什麽。笑而不答的自己,那时或许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像我们这种人……如果……人生没有「如果」……董贤身子倾倒,晕厥在地上,狂烈的雨声争执著、诟詈著,击打这无力的身体,针砭的痛楚濡浸在不能反抗的意志中。
依稀有人以被单包住自己,抱起,走入宫殿。谁都不重要,绝不会是诩,不会是皇上。玩物,原来皇上要的只是这份青春美貌,可是这不是早就明言了的吗?昏沉中的董贤无法流泪,也不愿意再深思下去。是的,玩物,贵族喜欢的男色调调,难怪世人笑讽;是的,玩物,自己……
高烧不退的董贤只是躺著不说不动,手伸入衣领,轻按著肩上的伤疤,回忆著诩。挡在身前护著自己,那时才发现诩的肩背好宽,好安全。不管谁先死,都会等著对方吧?董贤因高烧而发红的脸颊绽出微笑。
守在床边的刘欣待要叫他,才发现病中盈亮得不祥的美眸,根本没看见他,只是呆然睁著,神游到不知何方。
宫女把药呈上,董贤也恍若未觉。药已递到口边,一动也不动的董贤看都不看,听不到任何声音,不能意识什麽,只想回忆而已。
「不服药就不服药,病死他算了!」刘欣怒吼著拂袖而去,咬紧了牙根,忍住眼中的泪翳。你为什麽要如此逼朕?朕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圣卿,不要这样逼朕……
宋弘禀报:「皇上,高安侯还是不肯服药。」
批奏的手并未停止,头也不抬:「由他去,别来烦朕。」
「是,奴才告退。」
宋弘消失在门外,刘欣忍著扫翻几案的冲动。想大吼大叫,想哭,想吵,教养却不允许这样,甚至不能在圣卿病榻旁边太久,避免人非议,还得如常召见臣子,决断国事,然而朕的圣卿正在慢慢死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皇上,高安侯一直不吃不喝。」
「皇上,高安侯还是不服药。」
「皇上,高安侯……」
掀起床帐,昔日丰盈清豔的圣卿,宛如碎散的美玉,那无可挽救的凌乱,血液彷佛被抽乾的苍白身体,散放在枕畔的手并不想掌握什麽,失去到无可失去时,痛苦就会终止了。
「你赢了。」刘欣俯看著他,生硬地开口,「怎麽样你才肯养好病?圣卿,回答朕。」
董贤仍不睬人,刘欣握紧衣袖:「朕……下令放那家伙出来,好吗?」
董贤茫然睁开眼,看著皇上。总算看他了!刘欣又悲又喜,压抑住情绪,继续道:「只要你不再和他……怎麽样,朕就命宽信来接他走,你弟弟不会骗你,好吗?」
「……谁?」董贤的声音乾哑不清,「接……谁走?」
「朱诩。」
董贤剧烈地颤抖起来,张著乾裂苍白的唇,发不出声音,伸手抓住皇上的衣角,紧得指节发白。
心似乎片片剥落了,刘欣闭上眼,强忍著喉头抽紧,「朕放了朱诩,你服药,养病,好吗?」
奋力撑起身子,刘欣忙扶住他,董贤被乱发横过的脸滑下一道泪痕,身子一软,倒在刘欣腿上,董贤不可抑止地哭了出来,肩头抽搐,溃决似地放声哀泣: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刘欣的手放在董贤背上,仰首忍住,不许泪水滑落。那哭湿了自己裙畔的圣卿,难道不是渴求的温柔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朕只想与你生生世世,可是……原来,天子之尊,是一无所有。
刘欣的手放在董贤背上,仰首忍住,不许泪水滑落。那哭湿了自己裙畔的圣卿,难道不是渴求的温柔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朕只想与你生生世世,可是……原来,天子之尊,是一无所有。
逐渐复元的董贤,本已柔婉沉静的个性变得更沉默。面对入宫探望的亲人,有时竟也一天说不上三句话。不必陪伴皇上的时候,他就常坐在镜台前注视自己,或不停地梳发,或是细细赏看著自己玉雕般的双手。
当最後一抹豔红歇於唇上,董贤的妻子放下胭脂,轻道:「好了,夫君。」
董贤移过镜台,清雅的脸,竟由於化妆而出现某种邪气的美。绽放在月光下的白昙,化身为金泥扇面上,华贵的牡丹。也许豔得刺眼,却更绝对、更强烈地呈现著丽质。董贤看了好久,才微微一笑,左右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把持不定。
妻子把化妆的用品收进奁内,竟不敢看妆成的夫君,甚至觉得有点可怕。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再看,毕竟,对於美丽的娃娃,谁都想多看一眼,尤其是女人。早已习惯众人注目的董贤,收回笑容,侧著脸有看了半天,才问:
「这样好吗?」
妻子拼命点头。
「可是……我的脸颊似乎瘦了一点……」
「夫君,您已经太美了。」妻子感叹似地,偏著头边看边道:「瘦一点更好看哪!俗话说『若要俏,常带三分孝』,这样楚楚动人的……」
「是吗?」习惯了自己的容貌,反而分辨不出美丑,董贤丧失了自信,怀疑地一再细察宝镜,寻觅著缺陷。
片片红枫使惨淡苍茫的天空呈现出某种阴森。傅迁打著呵欠,伸了伸懒腰,走出办公的宫殿。监督侍郎们办公的一下午,骂人也骂够了,只觉得委顿不堪。小径上铺满红黄枫叶,累积成一幅萧瑟深秋,傅迁暗想内侍竟偷懒不扫地,非好好训斥不可。
那倚树而立的人影,正伸手接住一片红枫,傅迁一怔,紧盯著不放。
董贤也呆了一下,和傅迁互望片刻,微微一笑揖礼。傅迁大喜,走上前去:「董侍中,近来可好?」
「该叫我高安侯吧?」董贤淡然道。
傅迁更加高兴:「是,是,高安侯大人。数月不见,你气色更好了哇!」
董贤笑而不答,傅迁大著胆子又上前两步,董贤瞄他一眼,径自玩著枫叶。傅迁才看清他化了妆,豔丽的朱唇比红枫还要耀眼,眼上模糊的淡紫,无言地溢颤著苍凉。傅迁呼吸急促,又顾忌皇上,结结巴巴地:
「您……您到这儿,也不……带个随从,这……」
董贤笑了:「您也没带随从呀!」
傅迁再也忍不住,慌乱地抓住董贤臂膀,道:「请你依了我,求你依了我吧!」
董贤甩了两下,笑道:「我告诉皇上去!」
「我不怕,太后会救我。」傅迁索性抱住他。
「只怕太后要杀我呢!」董贤叹道,「放开吧!不行的。」
「一次就好,一下子就好,为了你,死不足惜啊!」傅迁已按捺不住地凑近脸。
董贤一怔,任由他吻住自己,粗鲁地咂咂有声,被拉到树石掩蔽後,急促地按倒。抓紧假山石的手被割得好痛,在近乎动物的交合中,董贤小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