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照中华-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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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赌了个通宵的张正朝、张思顺终于结束了一场赌局,两眼通红、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振武营参将杨文魁的营房。
个头稍矮但壮硕敦实的那个叫张思顺,个头高大健壮,国字脸、络腮胡的那个,正是张正朝。
这两人都是军户出身,自幼从军,打起仗来不要命,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子,若不是因为烂赌成性,按照各自的本领,早就与杨文魁等人一样,当上参将了,就算是运到差一点,也该是个游击了,最次最次也该是个都司或者守备官了。
可惜的是,两人在战场上作战虽然勇猛,但是夺了女真首级之后,都是拿来换了银子还赌债,是以虽然打了不少硬仗,拿了不少首级,但多数时候都是私底下卖给了别人,比如说像杨文魁及其侄子杨声远这样的人。
这两个人与张正朝、张思顺二人一起从军,都是从小卒子干起,如今人家叔侄二人,一个是振武营的参将、一个是振武营的中军游击,与张氏二人的把总官相比,自然是高出了许多。
两人心中不满,但也不敢流露,却只是一味追究苍天不公、朝廷不公。
今日也是这样,前半夜两人手气大顺,一直坐庄一直赢,一度赢下三五百两银子,心中自然是极为爽快,越赌越大,可惜到了后半夜,手气突变,轮到了杨家叔侄越来越旺。
更可气的是,一起赌钱的左营游击吴国麒和右营游击左良玉两个王八蛋,先是跟着自己买大买小,赚了不少,然后看到自己倒了霉,就站到杨氏叔侄一边,跟着挤兑自己,还一两银子都不肯借,最后只能向庄家杨氏叔侄借高利贷来翻盘。
结果不仅没有翻盘,反而债务越借越多,到了天光方亮、赌局结束的时候,自己除了一堆欠条,真是输的什么也不剩了。
两人在营中走着,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只听那个矮壮敦实的张思顺说道:“大哥,兄弟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啊!本来咱们一直赢,怎么杨参将一来,咱就输了呢?该不会是他们设局坑咱们兄弟吧!”
张正朝正在自生闷气,听了此话,恶狠狠地瞪了张思顺一眼,气呼呼地说道:“就算是那帮王八蛋设局坑我,你他娘的还有什么办法?!反正老子认赌服输,大不了将来豁出命去,再多拿两颗建虏的首级!”
张思顺心气也是不顺,遂回嘴说道:“大哥这话说的,兄弟也不是怕死的孬种,要是有仗可打,咱兄弟还愁缺银子花吗?现如今这不是要撤守义州吗,广宁和大凌河都弃了,还能有什么仗打?!
“再说了,这一个月内,就得堵上如今这个窟窿,你我兄弟要是堵不上这个窟窿,今后咱们这两条命可就不是自己的了,得替他们姓杨的拿多少首级才算是个头啊?!”
第一三三章 兵变之二()
张正朝兀自烦闷,愤愤说道:“谁他娘说的要撤守到义州?!老子当年为了保住大凌河,舍生忘死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弟兄,怎么能说弃就给弃了呢?!谁他娘的敢弃了大凌河,老子就要了他的命!”
张思顺听了这话,连忙左右瞅瞅,看着身后不远处行走的军卒,小声说道:“哥哥切勿这么大声!”
然后又说道:“兄弟听衙门当差的哥哥说,如今督师大人带着满大帅往锦州去了,据说就是要重修义州城,修成了义州城之后,广宁城和大凌河就要弃了。”
听着张思顺尽说些不乐意听的东西,本来就脾气火爆的张正朝又发作了,骂骂咧咧地说道:“什么鸟督师,皇帝老子眼瞎了,放着好好的袁大人不用,尽用这些个卵蛋子没有鸟大的文官瞎指挥!该给老子发的军饷,不给老子发,现在连仗也不给老子打,再这样下去,老子跟着他们喝西北风去啊!”
张正朝与张思顺两人边说边走,分别回了自己的营房补觉休息。
然而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张正朝、张思顺在振武营中所说的话,很快就被人记录下来,送到了宁远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的面前。
宁远通判是个书呆子文人,写诗作对、吟风弄月是把好手,可是在大事面前就不行了。
如今自己的上司蓟辽督师兼辽东巡抚鹿善继不在宁远,而是带着辽东总兵满桂前往锦州一带考察义州的城防,所以一时半会没法向上报告请示。
本职就是负责社会治安而又奉命注意营兵动向的通判张世荣,在急于立功表现的宁远推官苏涵鼓动之下,立刻派出了一队捕快巡卒,前往振武营中抓捕非议上官和朝政的张正朝、张思顺二人。
结果派去抓捕二人的衙役,还没出发,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振武营。
张正朝、张思顺二人得报大惊,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出路,干脆破罐子破摔,随即就在自己的队伍当中,大肆散播消息,说蓟辽督师挪用辽东镇军饷钱粮贴补蒙古鞑子,并说他兄弟二人为着队伍中士卒的欠饷和生计问题,多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引得巡抚衙门的官爷不满,如今衙门的官爷要来抓捕讨要欠饷的队中士卒。
不得不说,张正朝、张思顺“急中生智”散布的这些话,还是很有蛊惑力和煽动力的。
一来朝廷赏赐给喀喇沁诸部的粮饷物资,的确是通过宁远的蓟辽督师府转运的,而且主要也是由蓟辽督师府协调辽东镇先行垫付的。
鹿善继上任以来三个月,未曾给锦州和宁远的士卒发放钱粮,原因也在这里,预备中的钱粮,先行补给了喀喇沁蒙古诸部。而朝廷承诺转运的钱粮,如今夏税尚未解到,因此还没有拨付到位。
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虽然多数底层士卒不了解详情,但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点。因此,两人这么一说,队伍中的士卒一联想,多半也就信了。
二来,张正朝和张思顺两人作战勇猛,当上把总多年,在自己管带的队伍之中素有威信,其中也颇多心腹,所以很快就鼓动起了二三百人,与他们二人同仇敌忾。
再者,比张正朝有点谋略的张思顺,还很快就想到了两个师出有名、鼓动人心的口号,一个是反对弃守广宁,一个是尽快补发欠饷。
这两个事情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错。因此,这么高大上的口号一喊出来,两人麾下的队伍士卒,顿时都觉得天理道义在自己这一边,千错万错都是那些狗日的文官的错。
因此,当前来抓捕张正朝、张思顺的官署衙役到了振武营辕门外的时候,就看见张正朝、张思顺毫不畏惧地领着自己的手下人马,反朝他们冲了过来。
张正朝还说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来抓老子啊!老子反对弃守广宁,老子为弟兄们讨要欠饷,有错吗?!你们谁他娘有种,过来抓老子呀!”
宁远通判张世荣和推官苏涵派出来带队的捕快巡卒头目姓罗,名叫罗胜。这个罗胜见张正朝凶悍异常,踌躇不敢上前,隔着老远喊道:“姓张的,你们事发了!尔等老老实实就擒还好说,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还能饶你们一命,你们要是敢与衙门对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这话不说还好点儿,一说出来,对面的振武营士卒愈加激动。
按理,地方的捕快巡卒是不能随便抓捕营兵的,毕竟他们属于两个系统,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惜的是,在如今的辽东,蓟辽督师府总管一切,不管是军政还是民政,卫所还是营兵,统统都归蓟辽督师府管辖。
特别是如今,辽东战事进行了几十年了,普通的民户早就逃得差不多了,留下的绝大部分要么是军户,要么就是营兵的家属,所以军政民政逐渐纠缠在了一起,一时半会也很难掰扯清楚,而且这些捕快巡卒也都是卫所兵和营兵充任,所以也没有人来计较这个。
罗胜等捕快巡卒,眼看着振武营辕门外的士卒越来越多,知道势头不对,于是干脆转身就跑。张正朝、张思顺正想着借此机会把事情弄大,到时候法不责众,谁也没法追究这么多人的责任,毕竟辽东还得靠着这些人来守不是。
他二人看见罗胜等人转头就跑,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随即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到官衙,去问个清楚!?到底要不要弃守广宁,到底发不发咱们的欠饷!?”
说完这个话,张正朝一马当先,带着手下士卒,朝着罗胜等人奔逃的方向追去。很快就抓住了罗胜,从他口中问出了实情,知道是通判张世荣和推官苏涵要捉拿自己邀功。
平时就对这种书呆子文官不满到了极点的张正朝,听完更是怒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刀砍下了罗胜的首级,带领乱兵朝着通判和推官所在的宁远官署进发。
与此同时,其他冲出迎营来的士卒,仿佛也失去了约束一般,开始在大街上抢掠财物。
宁远兵变,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居然在历史上的同一天,在同样的始作俑者推动下,同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到了中午,张正朝、张思顺带着麾下的乱兵,在宁远通判和推官的官署之中抓到了张世荣和苏涵两人,还顺带着在原来的巡抚衙门如今的蓟辽物资转运所,抓到了朝廷派设辽东的督饷郎中白养粹和辽东兵备副使郭广。
与此同时,蓟辽督师府衙门在留守督师府的中军游击杨国柱带兵守卫之下,没被乱兵攻入。
而满桂的总兵府则是另外一番情况,没有哪队乱兵敢于前去冲撞,毕竟满桂的威名真的不是吹出来的,是他们这些乱兵向来极为敬畏的,即使发动了这样形同叛乱的兵变,在路过满桂的总兵府时,还是远远地绕道而行。
当然,祖家的老宅也如同宁远其他许多大户一样,被成群结队的乱兵抢掠一空,因此愤怒的祖大弼不仅没有没有参与兵变,反而十分坚决地站在了乱兵的对立面,带着自己的部下,硬是从乱兵的手中夺回了自己的老宅。
整整一个白天过去,宁远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宁远城中最有权力的三个人,如今一个个都不在现场,蓟辽督师鹿善继带着辽东总兵满桂去了义州,而辽东镇监军御史陈仁锡,则带着自己的监军标营在辽东边墙之外的营州后屯卫故地设立榷场,与喀喇沁以及东蒙古未归附后金的诸部落进行贸易,并帮着喀喇沁的台吉,即如今的昆都仑汗布尔哈图,笼络营州卫以南的东蒙古诸部。
所以,张正朝、张思顺此事发动兵变,可以说是逮着了一个天赐的良机。
这是他们的幸运,当然也是他们的不幸。
因为不管是鹿善继,还是满桂,或者哪怕是陈仁锡,其中任何一个人身在宁远,张氏二人想要发动兵变,都不可能像如今这样取得成功,他们的罪行也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严重。
如今取得了成功的张正朝和张思顺,却突然发现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
第一三四章 兵变之三()
与历史上相比,此次宁远兵变的规模要小上许多,总共也就是两个营头参与,一个是振武营,一个是广武营,而且多数都是底层的士卒,官职比张正朝、张思顺高的都没有。
到了入夜之后,大部分抢得盆满钵满的士卒都回到营中,但是仍有少部分素来无赖的士卒,仍在城中游荡,淫掠百姓。
还有一些有点头脑的士卒,对参与兵变感到恐惧,想要逃出城去投奔后金,成群结队地进攻宁远城的北门。
但是一来没有高级军官指挥,二来攻守双方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因此仓促之间却也没有攻得下来。
那个时代也没有路灯照明,到了夜里实在是很难分清敌友,因此入了夜,守城的士卒与攻城的士卒,就这么胶着相持着,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对峙与平衡。
大家都在观望和等待,没有参与兵变,甚至还参与了守卫的一方,则等待着蓟辽督师鹿善继与辽东总兵满桂的归来,等待着朝廷对此事的认定,而参与了变乱的一方,则等待着兵变首领们的商议结果。
七月二十五日夜的宁远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张正朝、张思顺两人为求自保,煽动士卒拒捕,也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闹到这么大,看到全城大乱,一时之间也都有点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是好。
此时已过三更,振武营中仍然灯火通明。振武营的参将杨文魁、中军游击杨声远叔侄,早就不见了踪影,左营游击吴国麒、右营游击左良玉,如今在成了振武营的主事之人。
然而这两个人也是一个比一个滑头,虽然在兵变之中没少纵兵抢掠金银财物,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都是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不肯出面主持,若不是张正朝派去的乱兵够多,还真就请不动这两人前来呢。
与此同时,兵变告一段落之后,来到振武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