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照中华-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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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拿一拿王爷架子的朱埕尧,在面对袁继咸和李卑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有点忐忑。
袁继咸为着在潞安府招募编练乡兵的事情,曾经多次来拜见过沈王朱埕尧,除了头两次见到了朱埕尧的面之外,剩下的几次都是那个老太监出来应对。
而且袁继咸以山西兵备副使的身份前来数次,也只有第一次从沈王府筹到了三千两银子,其他几次再来,无论如何求爷爷告奶奶,沈王府都是一毛不拔。
而这一次再来沈王府,袁继咸冷淡而又坚定的态度,让朱埕尧心里打起了鼓。
近期发生自西安秦王府的故事,他当然还不知道,不过去年发生在洛阳福王府和济南德王府的事情,他却是全都知道的。
如今这个皇帝对宗室藩王一点也不讲亲亲之情,连带着朝廷里的官员,对宗室藩王们也缺少了之前的那种尊重和敬畏。
这一点让老沈王朱埕尧非常不满。
但是不满归不满,除了在自己的心里嘀咕嘀咕之外,他也不敢表现出来,须知如今的锦衣卫和东厂可是无孔不入。
第三五一章 共度时艰()
这一次袁继咸前来沈王府,态度一改从前的低声下气,而且带着李邦华麾下的数百全副武装的军士,还说自己要是不去,李邦华和其他的巡抚总兵们就要亲自来王府议事。
朱埕尧一番掂量之下,还是没敢继续托大,毕竟他也知道,如今宗室藩王的地位正江河日下,自己年事已高,可以倚老卖老一阵子,但是沈王这个封藩要想传承下去,还需要朝廷的册封。
这个事情可是掌握在这些文臣的手中啊!
若是此时得罪了军机大臣以及这几个巡抚,说不准就会给自己的世子留下什么祸根。
所以,想来先去,年近七十的老沈王朱埕尧,还是降尊屈贵,跟袁继咸等人来到了潞安城中新设的督师府。
被临时征作了督师府的城隍庙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竖起了三根旗杆,除了正中间高高在的大明新式军旗龙飞凤舞之外,还有两面旗帜。
左边一面上写着“军机大臣山西剿贼督师李”的字样,这是表明李邦华督师身份的认旗。
右边一面则写着“三军司命”四个斗大字样,这是李邦华入晋督师的帅旗。
督师府前摆满了拒马,持枪的士卒林立门前,只留下一条仅供数人并肩而行的通道。
朱埕尧看见这个阵势,心中虽然忐忑,但是已经到了大门前,也容不得他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进来,料想最多也不过是捐资助饷而已,这些朝廷大臣还能把他这个大明藩王如何?
进得院来之后,见督师府中并无人员前来迎接,心中自然也是来气,到了李邦华与诸巡抚议事的二进大堂门口,终于还是表现了出来。
然而没想到,自己迈步跨进堂中,李邦华就来了这么一句,敢情当今陛下还真的给自己来了一道圣旨!
朱埕尧当下听见李邦华大声说出的那句话,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这个传说中颇得皇帝信重的军机大臣,嗫喏着将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当下在身边两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叩首说道:“臣藩朱埕尧恭迎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埕尧左右两边的太监和中年人也连忙跪倒,其中那个中年华服男子跟着叩头说道:“臣沈藩世子朱效镛恭迎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他是沈王府世子朱效镛!
李邦华看着眼前的沈王朱埕尧和不甘寂寞出来刷存在的沈王世子朱效镛,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大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藩皇亲,太祖首封,二百三十年来,同国休戚与共。
“今春陕西流贼入晋肆虐,朕特遣诸路大军共进会剿。沈王封藩晋地已历九世,自当与晋地风雨同舟,共度时艰,上可为朕分忧解难,为皇家再立新功,下可取信晋地百姓,保沈藩国福祚绵延。
“朕闻晋地干旱经年,顾念封藩亦是不易,特诏沈藩与晋藩共同捐粮捐饷,与天家勠力同心,助朝廷早平贼乱。
“旨到之日,着沈王府及沈藩支系速筹银三十万两,粮三十万担,支应山西剿贼事务。钦此。”
李邦华念完了这道圣旨,一边缓缓卷起,一边看着沈王朱埕尧和沈王世子朱效镛,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那些跟着一起跪在堂中文武官员,此时听完了李邦华宣读的圣旨,个个也是抬头看着跪在前面接旨的沈王及其世子。
皇帝的这个做法,早在洪承畴的意料之中,对此他当然赞同,这些藩王吃朝廷的、喝地方的,占有了大量地方的土地田产却一不纳税,二不纳粮,已经享受了二百多年的各种优待,如今天下大乱,国难当头,又岂能袖手旁观,不为朝廷出力,不给皇上分忧?!
皇帝这样做,不仅天经地义,而且还是在帮着他们这些早就民怨沸腾的藩王们往回收拾人心。
圣旨之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其背后的意思,洪承畴还是一听就明白了。
孙传庭和张晓这样的人也是如此,虽然没有在皇帝的面前亲领圣训,也没有像洪承畴那样刚刚经历过秦王府的事情,但他们能在成千上万的文官之中崭露头角,在历史上留下大名,当然也不是一般人可比。
包括山西兵备副使袁继咸,听了圣旨,对当今皇帝的用心也是暗自折服,钦佩不已,心里想着,若是眼前的这个沈王听不懂这个旨意,那么沈藩的将来恐怕就很难说了。
然而,跪在地上聆听圣旨的朱埕尧,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沈王府多少年来机关算尽、巧取豪夺之下,才辛辛苦苦积攒下的银子,就这样被一道轻轻巧巧的圣旨,给夺去了?!
朱埕尧的脸色,时而因惊恐万状而煞白,时而因气愤难平而涨红,时而因无可奈何而面如死灰。
是死死地攥住王府的财富,还是保住沈王的封藩?
朱埕尧脸色一脸数变,但是最终还是作出了选择。
若是为了沈藩的福祚绵长,拿出三十万银子三十万担粮食,他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
当年为了顺利地继承沈王这个爵位,他在京师内外上下打点花出去的银子也不止这些,但是封地在山西的藩王多了,凭什么就要沈藩和晋藩出资支应剿贼?
难道其他藩王不是同样受到流贼窜晋的威胁?!
说起来,明朝的宗室藩王实在是有点太多了,光是从沈王府这一支派生出来的支系藩王就有十数个,几乎遍布山西东南的各府县,比较大的支系就要陵川王、平遥王、黎城王、稷山王、沁水王、沁源王等六支。
这些两个字的藩王,地位当然比一字王低多了,与天家的关系也很远,但却一样享受着各种各样的爵禄待遇,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对朝廷,对地方,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陕北的流贼后来之所以能够流窜天下,而且还搞什么不收税、不纳粮的口号,一定程度上就是因为遍布天下的明朝宗室藩王们,就是他们的天然粮仓。
每个地方都有藩王,而每个藩王都是当地最大的土财主,这些土财主的钱粮舍不得来出来捐资助剿,最后全都白白地便宜了这些四处劫掠的流贼。
说他们是变相资敌、助纣为虐,真的是一点都不冤枉。
李邦华宣读了圣旨,看着跪在地上默默不语的沈王朱埕尧及其世子朱效镛,过了片刻之后,冷冷地说道:“老王爷,可是没有听清陛下的旨意?何不速速领旨!”
这时沈王朱埕尧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李邦华话,说道:“敢问李阁老,朝廷大军入晋剿贼,要剿到何时?这银子粮食,是由本王一力承担,还是沈藩各支共同承担?是仅此一次,还是今后一而再再而三?须知我沈藩不过是偏居晋地东南的一个藩王而已,哪里有无尽的钱粮,支应朝廷大军索取!”
李邦华听罢此言,微微一笑,手拿圣旨,缓缓说道:“老王爷所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至于大军剿匪剿到何时,本官也无法断言。然而钦命沈藩支应的钱粮,少了一分固然不行,但多了一分,本官也绝不会强要。至于是老王爷一力承担,还是沈藩各支分担,那就是老王爷与沈藩各支之间的事情了。”
说完了这些话,李邦华将圣旨递到朱埕尧的面前,说道:“沈王爷,接旨吧!”
年迈的朱埕尧,看着李邦华递过来的圣旨,缓缓伸出手来,仿佛这道圣旨是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看了看跪在身旁的世子朱效镛,老沈王最终还是将圣旨接到了手中,然后叩首说道:“沈藩朱埕尧领旨谢恩!”
第三五二章 思量身后()
李邦华见朱埕尧领了旨意,谢了皇恩,就近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然后对着沈王朱埕尧和沈王世子朱效镛,缓缓说道:“王爷,世子,这座城隍庙的大殿有一幅楹联,不知二位亲藩可曾知道?”
朱埕尧闻听此言,却不知何意,于是看着李邦华,等待这位钦命剿贼督师的下文。
这时,沈王世子朱效镛却点头说道:“李阁老说的,可是城隍大殿前最长的那一幅?”
李邦华点头说道:“正是!想必此联在潞安府城,应该也是人尽皆知了吧!”
朱效镛说道:“不错,这一副楹联虽然不知道到作于何年,但却知者众多,人人皆惊叹其构思精妙。”
李邦华听了这话,却是呵呵一笑,接着说道:“世子只见其构思精妙,却不知其真是一句劝世良言。”
说到这里,李邦华扭头对众人说道:“诸位可曾留意,谁又能为本官当众念出来?”
这时,袁继咸突然说道:“此联在潞安流传甚广,下官印象深刻,可为诸位大人读将出来!”
只听袁继咸接着说道:“神德洋洋,数百里土地人民於焉司命,愿十雨五风疆域内岁时永熙,造福黎庶,便是效灵社稷;明威赫赫,几千般机关巧诈到此何凭,看彰善谈恶幽冥中毫厘不爽,思量身后,应须检点生前。”
袁继咸说出来的,正是城隍大殿上的那幅楹联。
上联是向潞安城隍神祈祷风调雨顺,希望城隍神护佑潞安土地百姓,而下联则是劝解世人施恩行善,不要白费心机,一切皆有报应。
李邦华入住城隍庙之后,自然少不了游一游这个规模庞大的新设督师府,见到城隍大殿上的这幅对联之后,一时慨叹不已,此时就想着拿这幅对联来劝说沈王朱埕尧看清形势,乖乖就范。
此时听了袁继咸十分配合地念出这幅对联,李邦华叹了口气说道:“这幅楹联说的多好啊!明威赫赫,几千般机关巧诈到此何凭,看彰善谈恶幽冥中毫厘不爽,思量身后,应须检点生前!好一个机关巧诈到此何凭,好一个思量身后,应须检点生前!”
说完这句话,李邦华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沈王朱埕尧和世子朱效镛身上,接着说道:“王爷,世子,如今天下纷乱,吾皇万岁宵衣旰食,锐意振作,所殚精竭虑者,无一不是为了中兴太祖高皇帝留下的江山社稷。
“沈王府贵为宗室亲藩,与大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流贼入晋,荼毒百姓,王爷和世子又岂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现在,皇上钦命本官督师剿贼,正是山西诸藩为天子鞠躬尽瘁、分忧解难之时,沈王府安享富贵二百多年,此时更应甘当表率!王爷,世子,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山西巡抚张晓、陕西巡抚洪承畴、延绥巡抚孙传庭,看着督师李邦华这番话说将出来,心底下也是叹服,果然是宰相之才,这番软硬适度的话说出来,就算你沈王有千般理由,你也没有办法张口拒绝。
因为思量身后,更应须检点生前。
朱效镛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撤藩夺爵的事情,在前朝不是没有出现过,建文皇帝在位那几年就不说了,即便是大肆分封的洪武年间、永乐年间,撤藩夺爵也是常见的现象,洪熙、泰昌时间太短,也不去说它,除此之外的哪一朝没有过撤藩夺爵的情况?
每朝都有,但是像如今这位崇祯皇帝这样,横下心来大杀勋贵,接连赐死宗室亲王的情况,也只有洪武年间的太祖皇帝这么做过。
朱效镛自认沈王府与福王、德王相比没有什么优势,虽然是一个祖宗,但二百多年以来,与如今天家的血缘早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若是沈王府拒绝了皇帝的旨意,皇帝又岂会对沈藩存有什么亲亲之情?
再者说了,一个无兵无权的藩王府第,又怎么敢拒绝当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