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3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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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穆尔站起身来,看向榆林卫的黄褐色的城墙,道:“我要去拜见左将军,即使我们必须返回草原,也许把榆林卫交给明军。”
格日勒图和托克博也随他站起来。
阿穆尔问:“你们两个,谁代表土默特随我一同前往?”
两人对视了一眼,格日勒图道:“还是我去吧。”
第676章
圣旨这种东西,在翟哲登上摄政王位前,在左若眼里一文不值。
但现在不一样了,摄政王没用大将军府的命令,而是选择传达圣旨到西安,其用意不言而喻。
前来传旨的人是大将军身边的亲兵李扬,左若不记得他的名字,看上去有些面熟。
圣旨中说:“陕西镇一切战事当以助蒙古击溃漠东蒙古联军为重。”翟哲的口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说:“西安可丢,蒙古不可败。”
左若无法理解。许多年来,他对蒙古人没什么好感,当初进入草原也是萧之言和雷言谦的主意。
他当着使者的面用低沉的声音咆哮:“蒙古人从来不是大明的朋友,从来就不是!”他年青时在榆林卫常常与河套蒙古人作战,那个时候,土默特还很强大。
李扬的脸色很不好看,但面对左若,他不敢出言不逊。这是大明最有威严的将军,他的赫赫战绩,让摄政王也尊重有加。
咆哮过后,左若恢复平静,他发泄了心中的不满,还不敢对翟哲的命令阴奉阳违。如果他把一切都憋在心里,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在使者目瞪口呆中,左若继续模仿蒙古人的口气嘲讽:“感谢长生天,土默特人有个好公主!”
这句话不是臣子能说的。
左若追随翟哲多年,还没体会到翟哲登上摄政王后身份的变化。武将的政治敏感往往比较愚钝,所以经常在朝堂之争中败给文臣,甚至糊里糊涂的成为文官的垫脚石。
或许,只有李成梁那样有莲花般灵巧的心窍的人才能富贵终身,且荫泽下辈,以戚继光和俞大猷之勇,尚难逃晚年凄凉。
但戚俞二人荡平海寇,留名千古。李成梁留下了一个日益强大的女真,最后给大明掘了坟墓。
翟哲在李扬心中至高无上,他强忍住怒气不发作,只想着回到南京如实上报摄政王。
使者一路风尘仆仆,左若释放完情绪后命亲兵送他去歇息,自己独处重新评估军情。
他本已经拟定作战计划,先在延安府利用这里荒凉的地形消耗清虏的锐气,用蒙古联军骚扰女真人的运粮线路,待东路清虏疲倦后,再从西安抽调精锐兵马,一举击溃东路清兵。
现在,一切都要变了。
河套之战优于陕西之战。
从午后孤坐到夜晚,他决定明日召见蒙古两部统领。
夜晚,延安城东的土龙沟炮声如雷,清虏离延安城越来越近。
按照目前的攻势,三五天后,清虏就该能到延安城下。城外的老弱妇孺已经迁往庆阳府。他必须要早作决断把战场放在哪里。
次日朝阳初起时,橙色的阳光与城外的黄土地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只要西北才有这样的风光,景虽美,这片土地上孕育的人命运这十几年来却很悲惨。
一队骑兵出现在城外的高坡上,身影在朝阳中拉的很长。
城头瞭望兵观察了好一会,才确定来得是蒙古人,不是女真骑兵。
阿穆尔和格日勒图率五百骑兵从榆林卫一日一夜驰骋到延安城。
不仅如此,按照三部头领商量做出的决定,今日托克博将率五千骑兵出榆林卫,进入清涧县,威胁清虏侧翼。
蒙古人纵骑到城下通报,左若接到消息后下令敞开城门,放蒙古人入城。
一个明军千总守在门口,领随行的五百蒙古骑兵到城东兵营驻扎,只让阿穆尔和格日勒图往府衙议事。
蒙古骑兵进入延安城必须要被看管起来,阿穆尔和格日勒图早已习惯。通过这个习惯,阿穆尔隐隐看出左若对蒙古人的防备之心。
阿穆尔见城内街道空空荡荡,猜测左若没有死守延安城的打算。
两人随迎客的千总进入府衙,左若身穿鲜丽的盔甲,如升帐点兵般端坐在高堂上。他身前左右两侧各放置了一张木凳。
两人分别上前见礼,用的是蒙古礼节。
“两位请就坐,”左若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你们来的正好,我正要见你们!”
他想了一夜,没想出如何向蒙古人开口。自家的事情没解决,要去协助蒙古作战。
“左大人!”阿穆尔先开口,“草原局势有些变故,漠东蒙古联军已经进驻归化,正在不分昼夜打造渡河的筏子。河套形势危急,大汗召我等回河套应对漠东蒙古人。陕西和河套分为两地,但实属一体,我与格日勒图特来与大人商议军情。”
如果蒙古人放弃榆林卫,陕西明军将会承担双倍与现在的压力。没有蒙古骑兵协助,等于断左若一臂。
“原来如此!”左若冷冷的问:“你们是想回河套了吗?”
阿穆尔躬身道:“我二人来此正是要与左大人商议。”
左若伸出右手,攥成一个拳头,道:“现在有河套和关内两个战场,敌强我弱,蒙古和大明只能在一处集中力量,否则此结难解。”
这句话说的没错,阿穆尔心中很认同。
但阿穆尔和格日勒图都认为,左若说的战场指的是关内。
明军怎么可能到草原作战?明军连骑兵也没有,怎么可能到草原作战?
左若看两人脸色,对二人的心思了如指掌,道:“我愿意出兵河套,先帮额哲大汗击败漠东蒙古人,希望大汗到时候莫要忘了我大明将士的辛苦!”
阿穆尔和格日勒图都吃了一惊。
左若不待二人反应,接着道:“漠东蒙古联军才到归化,这几日清虏攻势立刻变得猛烈。不管他们是想逼迫你们退出塞外,还是想把你们牵制在关内。榆林卫的一万蒙古骑兵,是整个战场的胜负手。”
阿穆尔赞道:“左大人看的透彻!”
左若道:“你们即使退回河套,与漠东蒙古联军实力不过旗鼓相当,要是我再能抽调万人入河套,局势就不一样了。”
阿穆尔和格日勒图对视一眼,均不敢相信。他们不知道,这是翟哲的命令。
“我部下皆是步卒,在草原唯有以奇致胜。近日我可抽调步卒前去守御榆林卫,你们则率军插入延安府后路,做出在东路决战的态势。东路战事一紧张,归化的漠东蒙古人以为河套空虚,必然会急于过河。请额哲大汗放漠东人过河,然后我再调集大军入河套,聚击漠东蒙古。”
左若描述的计划,让阿穆尔和格日勒图听的心惊胆颤。
好毒辣的计策!
但如此繁杂的步卒调动,岂能瞒过女真人的耳目。明军在陕西的精锐兵马不到两万人,那些义军打顺风战尚可,一旦出现颓势,即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左若果然道:“眼下最难之处是如何能瞒过女真人把我步卒悄然送到榆林卫!”
阿穆尔道:”此计甚好,但只怕大人调兵入河套,西安有失。”
左若哈哈一笑,道:“存地舍人,人地两失,舍地存人,人地两得。”
一个人的立场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变化。格日勒图被左若说的心神激荡,阿穆尔却保持了冷静。左若从暗中防备蒙古人,到现在突然转变为宁愿舍弃陕西的一切也要助察哈尔蒙古,其中必有原因。
但无论如何,明军愿入草原作战,对蒙古没有坏处。至于明廷会不会丢掉陕西,那就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了。察哈尔要是能在河套一举击败漠东联军,统一草原大业可成。
阿穆尔对格日勒图施了个眼色,两人同时起身。阿穆尔道:”左大人,我二人赞同此策,我要马上回草原禀告大汗。”
“好!”左若点头,”从今日起,请榆林卫的蒙古人接受我的调遣。”
“这个,”
阿穆尔尚在犹豫间,格日勒图已经替他做了决定,道:“左大人只管吩咐,蒙古人入塞尚未战一场,莫要让清虏小瞧了我们!”
土默特人与察哈尔人的想法不一样,土默特人没有蒙古宗主国的荣耀,他们只想抱住大明这条粗大腿。毕竟,大明的摄政王曾经当过土默特的千户。
左若一扫入门时冷漠的姿态,拍案叫好,吩咐道:“你们今日就回去,阿穆尔速速回河套请示额哲大汗,请榆林卫的蒙古骑兵南下,前来延安府候命,我这里为你们准备好东西。”
阿穆尔和格日勒图同时抬头,左若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这里有三千副盔甲,七千柄戚刀,箭头无数,都是摄政王为蒙古人准备的。”
这个诱饵让阿穆尔彻底手不出反对的话来。要是这些东西全归了土默特,他回去一定会被额哲骂死。
左若得到了自己最需要的指挥权。一个战场只能有一个统帅。
一刻钟之后,两人各怀心思离开延安城踏上归途,格日勒图的兴致明显要高于阿穆尔。
七千柄戚刀啊!阿穆尔心头暗自叹息。汉人是如此强大。
汉人的戚刀口用精钢打制,锋利无比,这些兵器放在草原甚至可以决定一个部落的兴衰。可是那位摄政王大人随手便赠送给草原。
击败满清之后,蒙古与大明将要如何相处?土默特和察哈尔还能如此亲密无间吗?
他已经看见满清的末路,但没看见蒙古的未来。
第677章 土默特的命运
圣旨送往陕西,翟哲在南京放松中带有一点焦虑。
军中事无巨细都需他做出决定,政务上的事情他只是拿个方向,所以不是十分繁忙。近日刘文秀已经率部从云南进入贵州,李定国和孙可望争论不休。孙可望认为刘文秀此举是背叛大西军,主张立刻出兵讨伐,李定国坚决反对。
现在看来,云南不会发生战事,翟哲认为孙可望也只是在那里做做姿态。郑芝龙臣服后,孙可望虽然狂妄,但不是毫无头脑的人。
翟哲保持耐心,等候李定国看清形势,或者等候柳随风再施妙手。大西军愿意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有关系,等朝廷击败了清虏,那些人连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了。
正是盛春。
摄政王府的几个院子里花红柳绿,芬芳扑鼻。
翟天健去了讲武堂,翟天行去了苏州书院,家中少了两个小子,冷清了许多。
今日无事,翟哲在院中闲走,无意识的走进西院。
西院是乌兰的住处。家中一妻两妾,他心中虽然有偏爱,其实还是在范伊房中呆的时间最多。
丫鬟正坐在门口的桂花树底下做女红,见到翟哲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那丫鬟约莫四十多岁,是乌兰离开草原留在身边的亲兵,在大明生长了二十多年,终于入乡随俗,放下了弓箭,拿起了针线。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翟哲方才猛然惊醒。才发现他懵懵懂懂中走进乌兰的院子。
乌兰听见声音,从屋中走出来,依照汉人的礼节福了一福,道:“王爷!”她脸上没有惊喜,这是她才学会的礼节。有人告诉她,必须学会这些,因为王府有王府的礼仪。
在汉人的世界中过了二十年,她曾经向往的汉地不过如此。她拥有了在草原无法想象的财富,但失去的也不少。
“乌兰!”翟哲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肩膀。他与她过了二十年,不知为何仿佛丢失了当初在草原那般亲密。
“王爷!”乌兰也笑了,脸上已有皱纹。
“春景甚好,你若有心,可取郊外走走,广德府那边新开辟了猎场,可以骑马。”
乌兰笑容不减,只是有些落寞,道:“在兵士护卫下郊游,有什么意思。江南到处是膏腴之地,在这里打猎会招人骂的。”
翟哲心中有些不乐。
这些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心硬如铁,连卢公送他的腰刀也不再戴在身边。他敬仰卢公,但不想被那柄腰刀限制住思想。唯有在乌兰面前,他还愿意回忆起当初那个在草原面面对命运的压力,惶惶然不可终日的少年时光。
侍女搬了椅子过来,院子里阳光灿烂。
乌兰扶着翟哲坐下,问:“我汗兄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我的号令土默特还有人听吗?”
一个月前,翟哲向她要了一道号令土默特的命令,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睡过安稳觉。
翟哲想了一想,突然间决定如实相告:“俄木布汗被扣押盛京,土默特部落分为托克博和格日勒图两部,你的命令可被看做大汗之令。”
瞬间,乌兰换了好几个表情,喜悲转换。她本以为俄木布汗已死,现在突然知道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