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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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条件也不是白白享受的,他们再想像以前那样睡到太阳中午才爬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了。
萧之言在山谷周围十里开外都安排了暗哨,无论雨雪,不得懈怠,违者必罚。
土屋中,桌面上摆放了一张简易的羊皮地图。说简易,其实就是几条线勾勒出来张家口周围的地形地貌图,这是萧之言根据记忆划出来的。
萧之言指着地图详细讲解:“要封锁住张家口往草原的道路,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几百人的队伍在草原无法埋伏,很容易被察哈尔的巡察兵注意到,到时候是自找麻烦!”
翟哲摸着下巴,皱眉思忖,说:“事关重大,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知道,但我想卢家即使想向察哈尔人报信,也不会做的明目张胆,只会有几个人出集吧!”
“应该如此!”
萧之言翘起嘴角,说:“此事就交给我吧!从山寨中抽调五十名箭法好的人过去,你只管放心!”
翟哲点头,说:“萧兄有这样的把握,那我就放心了。”
这正是翟哲的使命——在商队出行之后封锁张家口前往草原的通道,阻拦卢家信使。卢福友想做的事都在范永斗的意料之中。曾经的依靠东土默特人已经被打败,再加上葛峰等人的背叛,让卢家在草原彻底成了聋子和瞎子,范永斗已经布局很久了。
商队出行的日子在八家合作的商号中是最大的秘密,除了范永斗和翟堂无人知晓。八大商号精选出来的伙计和护卫已在宣镇等待了近十天了,分别在各商号的分号待命。
腊月二十三,是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傍晚时分,宣镇的富庶人家都会燃放鞭炮,在门口挂上红灯笼。过了亥时,午夜时分,大盛魁分号内,柯掌柜一声令下,信使分奔各地,传达命令:“准备商队!”
睡梦中伙计们被叫醒穿好棉衣,取上马鞭;护卫们收拾好刀枪弓箭,直奔商号的储库。寂静的夜晚里,各家商号小心将仓库的货物装配到驮马和拖车上,外层做好覆盖。
宣镇出塞的城门每天申时关闭,卯时开放,雷打不动。深夜中无人可以出塞传递消息。
二十四日卯时时分,天色昏暗,准备出塞的商队在城门口排列了近一里长。
守门的兵士将城门打开,急声催促:“快点,快点!”他们早已得到了上位的通知,没有再清查这些货物。
对张家口的商号来说,只要不是得罪了官府中的大人物,运送禁品出关从来不是个问题,恐怕在朝廷将宣大镇边兵的军饷补齐前,这座大门永远是开放的。
地上的积雪经过十几天的融化残留的并不厚,清晨的路上冰冻的结结实实,商队行走毫无阻碍。
**的忙碌丝毫没有影响这些人的状态,这里都是各家最能干的伙计和最有经验的护卫,柯掌柜是这支商队的领路人。
巳时过半,半上午时分,浩浩荡荡的商队到达了张家口,并没做丝毫停歇,直接往草原而去。
到这个日子,留在集子里的人已经不多,但街道两边还是站满了人群,真正是空巷围观。
卢家的信使昨夜不能出关报信,今天一大早又被商队堵在了后面,只提前了一个时辰告知了卢福友。
卢福友拿不了准商队会不会在集子里休整,决定先静观其变,商队在草原行走的速度不快,逃脱不了骑兵的追踪,等商队进了草原再去报信不迟。这么大的商队!躲在楼上观望的卢福友暗自吃惊,没有十成的把握,范永斗怎么敢如此大胆,若是这支队伍在草原被劫持了,那八家都会大伤元气。
出了张家口,商队在草原和山林的交接处往东扭转。草原的视线之内,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十几个骑兵,那是额如卓的人马,正在小心监视西边可能接近的察哈尔巡逻兵。萧之言的人则埋伏在西边的森林里,两人分工明确。
为了避开可能出现的巡逻兵的视线,商队选择了一条有些稀疏树木的草原通道。
进入草原后道路更是好走,地面的草皮不会像内地一样因为正午温度升高冰冻融化造成道路泥泞。商队一直东行,只是在半下午的时候,找了一块雪层稀薄的地方让骡马进食喝水。
这条路已经让经验丰富的伙计踩过多次了,该在哪里休整,哪里进食,清清楚楚。
额如卓的人马吸引住察哈尔巡逻兵的视线,一直等到商队完全拐入了丛林,十几个骑兵才一直往东北方向逃跑,摆脱了察哈尔人的追踪。
萧之言的人马一直隐藏在树林深处。
午后太阳西行,温度逐渐下降,树林中变得有些阴冷。
半下午时分,从张家口往草原的道路上出现了两个骑士,行走匆匆。
“来人了!”一支紧紧盯路口的喽啰向萧之言报告。
萧之言翻身上马,静观两人从埋伏的地点前通过,离自己约四百步开外,催动战马带了十几人从后面包抄上去,堵住了两人回集子的道路。
“两位这是去哪啊?”
萧之言加快马速,桦木短弓持在手上。
“马贼!”迎面的两人惊慌失措。
晴天,光线很好,左边的骑士看的清楚,突然大叫:“我认识你,你是翟家的护卫。”酒馆是集子里的护卫最爱去的地方之一,萧之言以前经常在那里出没,被人认出来并不奇怪。
“不错!”
“上次我们的商队也是你们劫的?”那个骑士恍然大悟。
“聪明!”萧之言话音落时,催马上前,一支短箭飞出去,正中那人的胸口。另一人拨转马头想逃,为时已晚,身后的十几个骑兵涌上,长箭乱飞,逃出去不过十几步远,也被数箭射中,落在马下。
萧之言将弓收起来,下令:“将尸体都拖到林子里去,把这边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片刻之后,路口又恢复了平静。
第21章 敌国
商队毫不吝啬马力,近乎全速前行,每天休息的时间很短,经常昼伏夜行。
翟哲率一百多马贼尾随其后,脸上覆盖的金色面具给他添了一份神秘,现在他已小有名气,有了自己的马贼绰号——野狼。但额如卓并没把他当回事,其实即使没有他,额如卓也能安全将商队护送至辽东。
商队穿越朵颜草原需要十天的时间,算起来,这些人都要在草原渡过除夕夜了。
对出塞行商的晋人来说,这些算不了什么。出塞本就是九死一生之路,披星戴月成千上万,衣锦还乡寥寥数人,进入商号已属万幸,九成九的人都成了土默特人的牧奴。但凡在大明能活下去,没有人会选择出塞行商这条路。
翟哲跟了八天后,离辽东女真大金的地界已经不远了,眼见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命人通知额如卓后率部返回。
张家口外,萧之言八天里也狙杀了三批信使,共十三人后,也返回了山寨。
己巳年。
从正月开始,张家口的集市的气象就和往年不同。一改萧条沉寂的现状,范永斗等八家商号开始扩张了,将各家解雇的能干伙计、护卫收入囊中。
天气依然很寒冷,但这口已经凉却了一年的水壶终于开始重新沸腾了。春天的时候,各家商号都要到大明内地预定货物,江南、湖广和福建的粮食、茶叶运到北境的宣大镇最快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甚至更长。如果不提起预定,临时采购成本会增加很多。相比较范家这一方的繁忙,卢家那一方要冷清很多,如果没有把握将货物脱手,哪家商号也不敢预定。
护送完商队后,翟哲就重新回到了集子,草原暂时再无事端,留下萧之言在那里足矣。
元宵节,翟哲按照兄长的吩咐,准备了一干礼品前往大盛魁范家。
订亲之后,成亲之前,按照习俗,翟哲每个重要的节日都需要去范家拜访,除夕日他是在草原度过的,春节就免了,但元宵节是再逃不过去了。
范永斗很热情,热情的让翟哲有点意外。如果仅从表象看,翟哲甚至认为范永斗是最赏识他的人。在伙计护卫眼里,他锦衣玉食,在各位东家眼里其实他只不过是个庶子,无权无势。
命管家收了礼物后,范永斗将翟哲邀请进入书房。
书房内生了炉子,翟哲脱去外面的裘衣也不感到寒冷。
书房正中间摆着一付紫檀木根雕茶座,足有近三尺高,四尺长,右端平整光滑,如温润如如意,在左端却分叉成高低两端恰似假山怪石。在平整处,摆放着一套茶具,连底座、纳水壶和四个小茶杯四个闻香杯都是新疆白玉质,晶莹剔透。茶杯小如核桃,壁薄如铜钱。在茶座的中间是一四方竹制漏水盘,上放一个柿子般大小的紫砂冲罐。
“坐!”
范永斗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瓷茶罐,从中舀出一勺茶叶,放在杯中,又从角落的炉子上取来热气腾腾的开水。
纳水、洗茶,倒茶,范永斗的动作很慢,神情专注,挥洒自如。
“这是去年冬天从福建运过来的茶叶,你尝尝!”
翟哲恭敬坐在范永斗的对面,取起一小杯,先闻,后用嘴唇蘸出一点品尝,清香扑鼻,“好茶!”
范永斗靠在椅子上指着茶座说:“这是福建人的习俗,我干这个已经十几年了,慢慢的也好上了此道。”
翟哲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说:“此茶虽好,对像我这样喜欢牛饮的人就有些不合适了。”
范永斗笑笑,并没有接话,直起腰身,挥动手腕,缓慢将桌上的四个小茶杯全部注满茶水。飘渺的水汽中,他那认真神态让坐在对面的翟哲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敬意。
“这些够了吗?”范永斗面带微笑指着眼前的四个白瓷茶杯。
翟哲有些尴尬。
范永斗又靠在椅背上,说:“我很喜欢泡茶,它能让我专注,又能让我放松!”
翟哲突然想起集子里的那些流言,都说范永斗年轻的时候因父亲经营不善,家徒四壁,曾务农为生过。眼前的这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的酸甜苦辣外人是无法感受的。
“你很年轻,很好!”范永斗毫不掩饰自己对翟哲的欣赏。
“大兄谬赞了!”
“集子里的这些商号,这些东家,我脑子里都清清楚楚!这些人都太循规蹈矩了,如果有你这敢孤身出塞当马贼的胆量,哪里有我的机会!”范永斗话里虽然在夸翟哲,也蕴含一丝自得之意。
年前商队成功抵达辽东,基本已经宣告张家口商号的霸主换人了。卢家进退两难,坐吃山空,若不乖乖的认输,恐怕逃不了家破人亡的结局。
“年轻人,性子莽撞,胆子大!”翟哲自嘲了几句。
范永斗轻咳一声,这么多年了,在人前他从不多言,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沉稳面对,如今成功在望,面对这个年轻人他突然爆发出一种倾诉的冲动。如果自己的成功无人可以欣赏,那岂也不是一种遗憾。
“说的好!胆子大!你以为这个集子里的人谁的胆子没有大过?当年出塞的时候,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稍有点成就,有些人的胆子就变小了。人生不冒险,怎会有成就?”
这些话里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大兄高明!”翟哲取起一个小白瓷茶杯一饮而尽,心中如翻江倒海。
“可辽东是敌国!”这句话他憋在心里,忍不住脱口而出。
范永斗的脸先红后白,最后慢慢恢复常态,感觉就像喝了一杯美酒里面放了一只苍蝇。
翟哲自觉失礼,默不作声。
“出塞的人哪里有国?”范永斗苦笑一声,也仰首喝了一杯茶,过了这么久,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冰冷的从咽喉一直流到胸腹部,让他觉难受。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正在此时,屋外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大爷!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范永斗起身抬手示意:“走吧!”片刻之间已恢复常态。
门外请示的正是范伊的丫鬟文莹,见两人出门,低头垂目,又福了一幅,说:“小姐让我来招呼大爷的!”
两人跟在文莹身后拐过一条廊自,前往内宅堂屋。
等到门口的时候,见到范伊带着绿莹早在那里候着了。
翟哲偷看范伊一眼,见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正在朝自己眨巴,连忙避开。大明内地礼教甚严,从没女子有这么大的胆量。范伊自幼在张家口生活,与蒙古女人接触的多,倒是少了一份拘谨。
待翟哲走到自己身前,范伊躬身服了一服,说:“二爷!”说完之后捂嘴偷笑。
翟哲正不知该如何答复。
范永斗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怎么回事,板着脸说:“伊儿,不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