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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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将来也不会有,嗯,也许过去存在过那么一阵子,但……但那是由于个人迷信嘛!(这个“个人迷信”可委实方便得很呢!只要一提这个词,就似乎已经把某个什么问题解释清楚了。)那么,什么才是真正存在的、始终存在的、能够填满裂缝的、今后也将永远存在的东西呢?那就只有“光荣归于党!”了。(最初的“光荣归于党”似乎是针对“这一切绝不会重演!”说的;而后来,几乎忽然变成了似乎也是因为古拉格群岛本身的存在才“光荣归于党”的。这二者慢慢混成一片,使人分辨不清了。人们还没有拿到刊载那部小说的杂志,就已经听见到处是一片:“光荣归于党!”的喊声了。人们还没有读到怎样用短皮鞭抽人的地方,已经从四面八方响起一片“光荣归于党!”的声音了。)
这些聪慧的撒谎天使,这些谎言之墙的捍卫者,就是用这样巧妙的应急措施度过了第一关。
但是,裂缝总还是留下来了。所以,这些舞动翅膀的人自然也不会就此罢休。
于是他们采取了第二手——偷换!就像魔术师几乎不用方巾遮盖就立即把母鸡换成橙子一样,他们偷换了整个群岛,使群众看到的已不是小说里描写的&拉格群岛,而是比它要美好得多的完全另外一个群岛了。起初,他们的这些作法还相当谨慎(他们误以为小说的作者是天子身边的人了),因此搞偷换的同时仍不忘对这本小说连连吹捧。比方说发表一些群岛“目击者”的叙述啊,有关劳改营中的共产党员的记事啊,这些党员固然“……并不交党费,但却常在夜间秘密召开党的会议(?),讨论政治新闻……他们因为小声吟唱《国际歌》而被眼线们告密,蹲禁闭,吃尽苦头……班杰拉分子和弗拉索夫分子们对真正的共产党员横加侮辱,伙同(!)劳改营当局共同残害这些人……但是,这一切在索尔仁尼琴的小说里都没有得到反映。看来,在这种可怕生活中还有某些东西是作者所未能观察到的。”
尽管书评作者并没有在劳改营呆过,但他却“观察到”了!看,这手段难道还不够巧妙吗?劳改营里的一切原来……不是苏维埃政权搞的!不是党搞的!(照这么说,法院大概也不是苏维埃的吧。)原来是弗拉索夫分子和班杰拉分子伙同劳改营当局在劳改营横行霸道!(可我们相信了扎哈罗娃的话,以为劳改营头头们是持有党证的人,而且一直是有党证的呢!)
也不是所有这些人都能在莫斯科报纸上发表这类文章的!例如,我们梁赞州的作家头子H·顺季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为苏联新闻社,也是为西方提出了对古拉格群岛的新看法,但是这个谈话没有被刊用(会不会苏联新闻社也曾是伙同时?……)。
“应该诅咒国际帝国主义,是它的阴谋促使制造了这些劳改营!”
够聪明的!这个提法可真妙!但是,它没有行得通……
那就是说,一般说来劳改营本来就是某种外国货色,是异族的东西,不是我们的国货;或者是贝利亚分子搞的,或者是弗拉索夫分子搞的,要么就是德国鬼子搞的,反正,天知道!而我们的人则只是被关在里面受折磨。而且所谓“我们的人”也并不是所有我们的人,要报道所有我们的人恐怕动用起全部报纸还不够,这里所说的“我们的人”只指共产党员们!
读者已经同我们一起阅历了古拉格群岛的各种生活细节,难道您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小声唱《国际歌》的地点和时间吗?从伐木场收工回来,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大概不会唱歌吧?如果你是整天呆在“储藏室”里的,那又自当别论了……
再说,党员们夜间开会讨论些什么?(话又说回来,要是你们都住在“储藏室”或者在卫生室当辅助人员(杂役)的话,那当然就可以在白天开会,为什么偏要等到夜间呢?……)人们在会上表示对中央的不信任吗?那你们简直是发疯了!表示怀疑贝利亚吗?这也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他是政治局委员!不信任国家安全机构?不行,它是捷尔任斯基亲手建立的!怀疑我们的苏维埃法院?这就等于不相信党,提一声都使人不寒而采。(要知道,错误仅仅发生在你一个人身上。因此,你选择朋友还必须谨慎些,他们都是正确地被判刑的嘛!)
一个普通汽车司机扎戈鲁伊科没有相信这些翅膀的扑扇声,他写信给我说:
“并非所有人都像伊万·杰尼索维奇那样吧?那么,其他人怎样呢?他们并不服服帖帖吗?或许劳改营里还有共产党员们领导的什么‘抵抗支队’吗?那他们抵抗谁呢?反对党和政府吗?”
那简直荒谬绝伦了1怎么可能有什么“抵抗支队”?!……可是,如果没有,开会讨论什么?讨论交不交党费的问题?可是党组织并没有来收呀!讨论政治新闻?那为什么必须开会呢?两个信得过的人(那可得好好想想,究竟谁信得过*凑到一起,一交头接耳不就足够了吗?剩下就只有一件事要在劳改营里开会了:讨论我们的人如何才能占据并且把持住所有的杂役职位,而把那些不是我们的人,不是共产党员的,统统踢开,随他们去烧死在伐木场的冰“炉膛”里吧,随他们憋死在铜矿的毒气室里好了!
此外,实在想不出那些共产党员还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事。
由此可见,早在一九六二年,当小说单行本还没有送到读者手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决定了日后逐渐偷换古拉格群岛的总路线。而当他们渐渐得知作者并不是天子身边的人,而且完全没有后台时,当他们得知甚至作者本人也不过是个幻影时,那些善于颠倒是非的老手便肆无忌惮了。
他们回过头来又看了看那部小说,这才犹如大梦初醒:哎,我们原先害什么怕呢?!我们干什么要奴性十足地吹捧它呢?“他(索尔仁尼琴)描写的人物是很不成功的……他没有勇气去窥视人物的灵魂。”他们又分析了一下主人公,也发现:这个人物原来是个“典型的非英雄!”舒霍夫这个人物是“孤独的”,是“远席人民的”,是个只为填饱肚皮而生活的卑微小人,而且他并未进行斗争!最使大家愤怒的正是这一点:对呀,为什么舒霍夫不进行斗争?!请问,,是让他去推翻劳改营制度呢?还是希望他拿起枪来到什么地方去?对这一点他们却又不予回答,只是指责:他为什么不斗争?!(这时我已经写好了关于肯吉尔暴动的剧本,但是我没敢打开我的稿卷发表它……)
他们自己没有向我们显示出哪怕一“尔格”“的斗争精神,现在却以“吨公里”这样的单位来要求我们了!
事情总是这样的:战事过后勇士多.
“说实话,舒霍夫的兴趣十分低级。而个人迷信所造成的最可怕的悲剧在于把一些真正先进的苏联人,把我们国土上的精华,我们时代的真正的英雄们关到铁丝网里去了。”这些人“也并不反对偶尔多‘搞到’一份烂菜汤吃……不过他们并不是卑躬屈节地去取得它的。”(那么,是怎样取得的呢?这倒很有趣,怎么搞到的?)
“索尔仁尼琴把重点放在描写折磨人的艰苦环境上面,离开了严峻的生活的现实。”而生活的现实,据说,就在于那些“经过斗争的烈火考验的”、“列宁的党培育出来的”人们……怎么样了呢?斗争了吗?不,没有—…·他们“一直深信无法无天的黑暗时代终将过去!”
“有些作者所描写的饥饿的痛苦是令人信服的。但是,谁能否认思想上的痛苦甚于饥饿百倍呢?”(尤其是在你没有尝过饥饿痛苦的情况下!)
而他们的所谓“思想上的辅苦”,就是他们在思考:将会发生什么事?怎样发生?什么时候宽恕我们?什么时候召唤我们重返领导岗位?
整个第二十二次党代表大会不就只是讨论了一个给什么人树碑立传的问题吗?是给死去的共产党员们立碑!那么,死去的普普通通的伊万们呢?给他们也立碑吗?不,连提都没有提到他们一句,他们的死一点也不可惜嘛。(《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之所以成为一颗炸弹,就在于它给他们塞进去一个普普通通的伊万。)
他们在大墙裂缝前飞舞,并不知疲倦地扑扇翅膀已经快二年了。善于编织神话蛛网骗人的人在这期间就编织好了这种蛛网。例如,《消息报》(1964年4月25日)就担负起了教导我们如何斗争的工作:原来我们应该从劳改营里逃跑I(可惜我们那些逃亡者们不知道该文章的作者叶尔莫洛维奇的住址。否则不是可以跑到他家去躲一躲吗?……不过,总的说来,这个主意是有害的:如果逃跑成功,不是有损于内务部的声誉吗!)好吧,就逃跑吧,可是,以后怎么办呢?
《消息报》编造税,一九四四年春天有个名叫阿列克谢的人(不知为什么又不肯说出此人的姓氏)似乎从雷宾斯克劳改营里逃到前线去了。在前线,他被一位负责政治工作的少校(“使劲摇着头驱散了自己的疑虑”)很高兴地录用了,让他在部队服役(这位少校的姓氏也不清楚),而且不是录用他去干点什么普普通通的工作,而是把他派到团的侦察部队去,而且放他去执行侦察任务!(好)就请上过前线的人说说着,难道那个少校不怕丢掉他的肩章?不珍惜自己的党证?要说是一九四一年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这样的冒险也许还有可能,可是到了一九四四年,正在建立起严格的汇报制度,而部队里已有除奸组织“死灭尔施”的时候,这位少校敢这样作吗?)而且这个阿列克谢居然获得了一枚红旗勋章l,(访问,呈报授勋的文件怎么填的?)战后阿列克谢才“急忙转入了后备队”。
第二个例子甚至是有名有姓的了:德国共产党人克萨维尔·施瓦尔茨缪勒,一九三三年从希特勒德国选来苏联,一九四一年因为他是德国人而被捕(这些倒像是真的)。好了,下面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应该怎样在劳改营里进行斗争了!正式的通知书上写着:此人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死于奇斯托波尔(进劳改营不久就死了,特别是对外国人来说这倒很像是真实的),于一九五六年终死者恢复了名誉。那么,他到底在哪儿进行了斗争呢?是这么回事:据传说,一九六二年有人(一个老太婆呗!)在里加市好像是看见过他.那红星说.助没开.而且批购了一于是人们急忙去查阅劳改营的死亡者登记卡片(一张胡乱断下来的纸)。谁想到:那上面竟没有死者的照片!哪会有这种事?这就是说,很清楚:他是逃跑了,而且后来这些年一直在进行斗争!那么他怎样斗争的呢?不知道。对谁斗争呢?不知道。那他现在为什么还不肯公开自己的身份呢?还是不知道。
编造这类童话给我们听的,竟是堂堂权威的政府机关报!
他们是想用这类童话的蛛网遮住已经显露出来的古拉格群岛的影子,不让我们看到它!
在同一份《消息报》上还刊登过另一个童话:就在不久前,有一个人得知给他死去的父亲恢复了名誉。那么,此人,这个做儿子的,此刻的主要感受是什么呢?是因为他父亲当年无辜被残害致死而感到愤怒吗?不是。相反,他“感到高兴”!感到“好极”。当他得知自己的父亲“无愧于党”时,他“该有多么幸福啊!”
人们大编其谎言的蛛网,各显其能。这种蛛网一层差一层,一套连一套,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个世界给遮住了,使群岛变得模糊不清了。
当他们加紧在裂缝旁边扑扇翅膀、编织这一切的时候,在里面,在大墙的局面,正在搭起脚手架,一些长于此道的“泥瓦匠”正在爬上去:有资格加入这个泥瓦匠行列的还必须多少能称得上是个作家,还得是亲自受过点苦难的,自己在劳改营里呆过的才行;不然的话,连傻瓜也不会相信他们写的东西。爬上去的有:鲍里斯·季亚科夫,格奥尔吉·谢列斯特,加丽娜·谢列布里亚科娃,阿尔丹…谢苗诺夫。
他们那股热情就不必说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急于上去填塞这道裂缝,在还没有搭起脚手架的情况下他们就自己跳起来,把灰浆抛向裂缝,可惜够不着……
谢列布里亚科娃最卖力气,地搬来一整块石板去堵它,石板很大,看来堵住裂缝还有余呢——她写了一本小说,描写审讯共产党人时的惨状:怎样挖他们的眼睛,怎样用脚踩他们。但是,她热心过度了,人们对她说:你这块石板不合适,不对路,它只能造成新的裂缝。
那么格·谢列斯特呢?这位前全俄肃反委员会部队的旅长早就把自己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