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迷兆 作者:无意归-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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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不顾一切地冲回进了卧室,却见燕长锋呆立在床沿前,目光呆滞,仿佛被勾去了魂魄一样,机械地挪动着脚步,每走一步,便在青苔上踩出一个小坑,有绿色的汁液渗了出来,落入人的眼中,就像是绿色的血液自燕长锋的脚底流了出来,漫溢在地面上,令人触目惊心。
苏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与力气,冲上前去,二话不说,揪住燕长锋就往外拖,到了门口时,腾出一只手来,用力将残破的房门带上。房门“砰”地一声巨声,震得整个房屋都为之一颤,其卷起的气流四散开,吹动屋里的粉尘飘飘洒洒地满室飞舞,有一部分飞入苏阳的口鼻中,呛得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与苏阳咳嗽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幽幽的叹息,像是一个死人扒着棺材缝,不甘心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惊得站在客厅中央的赵利蕊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燕长锋被苏阳一抓一扯,顿时回过魂来,刚好清晰地听到了叹息声,心不由地一凉,忍不住出声喝问道:“谁在叹息?”
苏阳仿佛被一双手卡住了脖子,硬生生地将所有的咳嗽感咽进肚子,惊恐地问道:“什么叹息?”及至看到赵利蕊如土色一样的脸色,和燕长锋眼中的茫然、焦急与张皇,顿时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北极的海水中,每一根骨头都被冰冷所刺穿,痛的感觉迸裂开来。他下意识地拉过赵利蕊,将自己挡在她的身前,好像要为她挡住一切的危险。
赵利蕊的身体像秋风中的寒蝉一样地颤抖着。
燕长锋终于想到了叹息声的来源。他走到门后,伸手一探,将一个木鱼一样的东西拿了下来。
苏阳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长锋手中的玩意儿,只见它漆成白色,比木鱼稍小,而且上面钻了几个不规则的小孔,像是婴儿的头颅骨,惊疑地问道:“这是什么?”
燕长锋苦笑着说:“就是刚才那叹息的来源。”
苏阳难于置信地睁大了眼,“它?叹息?”
燕长锋挥舞了一下手臂,有气流灌进“木鱼”中,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
苏阳看着燕长锋的举动,绷紧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它是做什么用的呢?”
燕长锋凝视着它,若有所思,“我觉得它是在提醒人们离开602时要关上门窗。”
苏阳只觉得“木鱼”发出的叹息声很是熟悉,无奈心头一片混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好转问燕长锋,“你刚才在卧室里是怎么了呢?”
燕长锋回想着刚才的一幕,额头上的汗液又出来了,“我看到床上有一个人影,躺着,还翘着个二郎腿,朝我招手,然后我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苏阳心头大震,“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人影呢?我只看见你像个被提了线的木偶一样,朝床走去。”他回头问赵利蕊,“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有看见人影,不过床上的尘土形状倒像是有一个人躺在上面后压出的轮廓。”
苏阳说:“那应该是两年前我在上面躺过留下的痕迹,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次。”话一出口,他的心开始往下沉:难道屋里有一股力量,能够将人留下的气息和痕迹凝聚,并加以重放?但为何自己不记得当日里躺在床上有翘二郎腿、招手的动作呢?
燕长锋看出了苏阳的不安,解释道:“也许是我的幻觉吧。不过这个地方真的有几份怪异,人在里边,总有一些异样的想法自大脑深处冒出来。”他叹息了一声,说:“忘了带一个磁场测量仪,好好测一测这里面的磁场,也许真的可以发现点东西。”
苏阳猛然想到之前在朱宅被反锁在屋内的遭遇,心里顿时一惊,连忙冲到门口,慌乱地试了一下门锁。果然又是打不开!
冷汗自苏阳的额角汩汩而出。
燕长锋见状,心中也吃了一惊,走了过去,拧了拧门锁,门一下子打开了。
“这怎么回事?”苏阳松了一口气,却心有余悸。
燕长锋淡淡地说:“你拧反了方向。”他想起当年老陈在上领公寓704身亡的情景,心中长叹了一声,“人自我暗示的能力果然是太强了。”
苏阳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我为什么会拧反方向呢?”
燕长锋看着苏阳脸上的紧张之色,宽慰他说:“放心吧。这里不是青栏镇,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即便我们被反锁在屋里,只要大声叫喊,随时都有人过来救我们。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定下心来,不要自己乱了阵脚,吓着自己。”
苏阳不好意思地抹掉脸上的汗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进入到这屋子,心里就憋得慌,定不下神。”
燕长锋点了点头,理解地说:“正常,毕竟大家心理都存在着阴影。”他抬手看了下时间,时针指向五点半,赶紧对赵利蕊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苏阳毅然地对燕长锋说:“燕警官,我还是那句话,朱素的冤魂是我带出来的,那么就让我来结束它吧。”
燕长锋轻轻地拨开苏阳,说:“但查案破案是我们警察的事,与你无关。”
苏阳仍想争辩道:“我……”
燕长锋打断了他的话头,说:“你就别争了,自从接手朱素一案,我就已将性命置之度外。更何况,我无亲无故的,独身一人,哪怕死了,都是了无牵挂。你就不同了,你和赵小姐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而且赵小姐是我们当中唯一掌握按摩手法的人,如果试验的是你,那么她难免会心乱,到时容易出现差错。”
他见苏阳仍要争辩,叹了口气,说:“而且我还有一个心愿:如果死后真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话,我希望可以借这次机会见到我的父母。我们分别得太久了,我真的很想念他们……”语至最后,声音已微弱得近乎哽咽。
苏阳看着燕长锋眼中的悲伤,再看了看赵利蕊的眼中满满的关切与焦灼,心中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啮咬,既痛又痒,只想大哭一场。但眼前的局势让他只能咬住牙关,将拳头握得骨节发白。
燕长锋见已说服苏阳,略微安心,对赵利蕊说:“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赵利蕊见燕长锋心意已定,知道再多劝说也无益,于是默默地从身边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一瓶碧绿的草汁,声音虚弱地问:“你想在哪里试呢?”
燕长锋想了想,说:“去卧室吧。”
苏阳只觉得手掌心的汗水一下子又冒了出来。他明白燕长锋的意思:整个屋子中,以卧室最为凶险,同时也是最有可能触摸到朱素死魂灵的地方,所以不成功,便成仁。他想说点什么,却被苦涩堵住了嗓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长锋和赵利蕊一前一后,步履缓慢却又坚定地走向卧室。
卧室的床上蒙着厚厚的一层浮尘,浮尘之中印着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若伏身仔细端详,便会发现,那是一个人翘腿平躺的动作烙痕。看的时间稍长些,视网膜上就会浮现起一个翘腿平躺的男性身影,手搭在翘起的腿上,一荡一荡,似是与人打招呼,又像是在招魂。
赵利蕊慌乱地将眼神移开,害怕再看下去,自己的魂魄都会被床上人招安了去。
燕长锋爬上了床,将身体平放下去。在他躺下的刹那,赵利蕊差点尖叫起来,因为她看到燕长锋的身形刚好嵌入床上微凹的部位中,仿佛是躺在床上人的怀抱中。
还好苏阳及时进来,站在她的身边,给了她一丝勇气。
但她很快就发觉不对,苏阳怎么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呢,包括呼吸声。
她全身的血液几乎为之凝固,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看见苏阳刚好从客厅走了进来,顿时整个人瞬间都僵住了——刚才苏阳站在她身边是她的幻觉,还是屋子里存在着第四个人?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躺在床上的燕长锋,呼吸再次为之一滞:透过燕长锋的身形,她分明看见有一张人脸在朝她扮着鬼脸!
赵利蕊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但双腿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苏阳在她身边停住,轻柔地握住她的小手,说:“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赵利蕊勉强地抬起头,看着苏阳,确认他不是鬼后,虚弱地说:“我好紧张。”
苏阳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说:“没事的,我们都相信你。”
赵利蕊将头扭向燕长锋,她极力地不去想躲在燕长锋身子底下的模糊人影,却又受到神秘蛊惑般地要自燕长锋的身子底下找到它的影迹,仿佛对方是自己放不下的一个心结似的。但令她大感意外的是,这次她没有看到任何怪异之处。
“难道他主动离开了?”赵利蕊心头一动,“莫非他根本没有恶意?”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神智恢复清醒,之前看见的景象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她忽然发觉,那一个翘腿招手的动作很是熟悉,好像在她以前的生命中重复过多次。
“哥哥!”她在心头一声惊呼——那是少年时代赵利旭最喜欢的一个姿势!每次一回到家,他就喜欢扔掉书包,躺在床上,脑袋枕在被子上,翘起一条腿,一边听收音机或是看书,一边用另外一只手靠在腿上打着节拍。当时赵利蕊还小,总喜欢爬到他身上去,他总是乐呵呵地任她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哪怕将他当作肉垫压在身下,也不会生气或拒绝。不过自从他上了高中,选择了住校后,两人就再没有过这样温馨的一幕,以至于赵利蕊在脑海中渐渐淡忘了他翘腿招手的姿势。
“哥哥……”赵利蕊以手掩住脸,眼泪溢了出来,“你是在鼓励我吗?是不是啊……”
燕长锋和苏阳见状,都大吃一惊,“赵小姐你怎么了呢?”“利蕊你怎么了呢?”
赵利蕊用手将脸上的泪痕全部擦拭去,强挤出了个笑容,说:“我没事。只是想到了我哥,心情有点不好。”
燕长锋和苏阳恍然想到,当年在这张床上暴毙的,并不是朱素,而是赵利旭夫妇。
苏阳关切地问道:“你要不要紧,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话并不假。想到有哥哥在旁边陪伴着自己,支持着自己,赵利蕊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增多了不少信心,“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实验吧。”
燕长锋看着她的表情,悬着的心渐渐回落了下来,点头道:“好的,开始吧。”
赵利蕊对苏阳和燕长锋说:“在用药之前,我先提醒你们一句,人体心脏停止跳动最多只能承受一个小时,超出这个时间的话,大脑就可能因为缺氧缺血而留下后遗症。而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在燕警官你的心脏停止跳动十分钟后,指导苏阳帮忙一起按摩。你们两位有没有问题?”
燕长锋神色凝重地问赵利蕊:“十分钟?时间会不会太短,来不及找到朱素呢?”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其实十分钟都已经很冒险了。对我来说,你的性命远比找到朱素重要得多。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时间,因为对人的意识来说,时间是个相对的概念。就好像某天中午,你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在梦中你发生了好多的事,但等你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几秒而已。我国民间传说中的‘黄粱一梦’就是最好的例子。人间不到煮熟一锅黄梁的工夫,梦中却经历了数十年的荣辱兴衰。我相信你在接下来里也会经历同样的时间概念。”
燕长锋点了点头,说:“这样就好。”说完,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赵利蕊深呼吸了下,戴上手套,稳住心性,打开瓶子,再解开燕长锋的衣襟,将草汁倒了几滴于心脏部位,用手轻轻揉搓,让药性渗透入心脏附近的血液中。
苏阳瞪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燕长锋的脸色变化,空气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赵利蕊记下时间,心中忐忑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在人体身上做这样的实验,成败究竟如何,心中实在没有个定数,忍不住为燕长锋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药性刚刚发作时,燕长锋觉得心跳减慢,呼吸略微有点困难,但并不难受,随着药性随着血液的循环挥发进入到全身,抵达大脑时,他开始感觉到一种缺氧的窒息感,意识逐渐迷糊,瞳孔发散,脸色由原先的红润变得青紫,再转成惨白。
当药性随着血液的循环终止而不再扩散时,燕长锋的肉体变得如死人一般僵硬,而意识却并未就此停止活动。他的眼前掠过一幕幕往事,就像电影被以上千倍的快进速度播放一样,每一幅画面都一闪而过,但他却可以敏锐地捕捉到画面的内容。他看见襁褓中的自己,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吃食、撒娇、大哭,爸爸站在一旁,幸福地看着他;他跨入了蹒跚学步时期,父亲以一根布带捆在他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