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风来帝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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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耶摩只服从中面大可汗的命令。我又不是你家皇帝的臣子,宁皇帝的旨何必听?”
耶摩冷笑,一脚踢飞脚下砂石,他高傲的转过身背对苏仙来,扔出一句。
真是个难缠的差使。
苏仙来面皮难得抽搐了两下,他差点忘记面对的是突厥来的蛮子,而非朝堂上多少接受汉俗洗礼的鲜卑贵族。这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不是在他的草原,而是在大宁,还这么粗蛮。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怎么这人反而越发猖狂。
耶摩声音甚大,谢默也听见了,皱了皱眉,抚抚阿乌的猫毛,阿乌喵呜叫了两声,谢默指了一个方向给它看,放下怀里的猫。
阿乌跳下地,就一溜烟的钻过人群,跑到耶摩面前,咬住他的裤管,便往谢默在的方向拖。
一只猫怎能拖动一个大男人!
耶摩一把抓起阿乌就往谢默所在的方向走,走到了把猫塞进他怀里,抓住想抓他的猫爪,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你搞什么鬼!”
谢默慢条斯理的看他一眼。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云阳。”虽然不解,耶摩还是回答。
“距离你的牙帐有多远?”
“非常远。”
“你带了多少兵?”
“不多。”
“不在自己的地方,对主人大呼小叫,态度恶劣,吃亏的是谁?”
谢默安抚怀里张牙舞爪的猫,淡淡的说。
耶摩一愣。
“多谢!”
他朝他行了个汉人致谢的礼,动作不对,看起来有点滑稽。
少年神色还是淡淡,受了他一礼。
“不客气。自己的性命,自己保重!”
“嗯,我知道。”
耶摩走回神色难看的中使身边,摊开手。
“拿来?”
苏仙来愣愣的看他,一时不能理解他要什么。耶摩不耐烦,一把抓过他手上圣旨,打开看。
蛮子居然也看得懂汉字!
他转头望向谢默,那少年冲他眨眨眼,很是无辜的神色。
耶摩读完圣旨,来回走了几步,圣旨要他去宁的京城中都,那位新即位的皇帝心里打什么主意呢?
不去,正如谢默所说自己的性命自己保重,也由不得他。
第一次耶摩感觉自己深入宁国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来时没想这么多。
他又望了一眼谢默,那少年正与管家说话,不知听了什么他忽然现出极其诧异的神色,耶摩正想过去,却见护送苏仙来的铁卫已将他包围起来。
他的侍从也抽出了刀,可这究竟是别人的地方,他的战士再英勇又能如何,突厥战士死在战场上才是英雄,死在这里真是大材小用。
去或者不去,果真由不得他。
耶摩沉默了一会,对苏仙来道:“走吧!”
他没有再看谢默所在的方向。
而苏仙来看了那少年的背影好一会。
听说他今日便要出海游遍四方,这人不能上京应试,真是可惜。
4
不知何时,武敬之与华整已步至谢默身边。
谢默此时正与郭善说话,郭善将苏仙来至谢府一事全盘告知,而后附上一句。
“阿郎请郎君入京应考。”
诧异的神色转为震惊,谢默重复了一次,一向温和明亮的眼神忽然浮现一丝迟疑。
用上请字,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遨游四海是祖父未完成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父亲知道这是他素来的愿望。
“我入京?可大人已经同意让我出海,完成祖父的遗愿,再说阿奇不也已经应召了!”
他望了一眼身边人,不再言语。
华整与武敬之都是谢默寻访来的助手,华整乃富商之子,武敬之出身武陵蛮,当初谢默独排众议,选择这两人为副手,在谢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些事,郭善自然知道。
郭善平静的看着少主人,依然是平静的言语:“七郎也去了。”
原来是谢和亦去了……
“所以大人也要我去!”
谢默笑了笑,郭善也笑了笑。
“正是此意……郎君是否先回家准备好再动身?”
这样的问法,父亲是不许他不答应了,谢默回首看船看海好半晌,不说话。
良久,他喃喃自语。
“非去不可吗?”
“阿郎已派人通知崔家照应郎君与小郎君……这边的船也让人来照应了。”
连一步退路都不给他,大人,为何?
谢默苦笑。
“不回去了,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也不该带。”谢默又问:“阿奇走得是水路还是陆路?”
“陆路。”
“那我走水路吧,不引人注目……”
沉思半晌,谢默道,从表面上看这态度无懈可击,依然是平素淡然的谢家次子,可郭善看着他长大,怎不知这孩子心中已浮惊涛骇浪。
他怨。
还带着赌气的意味。
十五岁,就在官场沉浮,阿郎真放得下心?
郭善思及于此,心中不安。
“郎君还是先回府吧,如若作了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如真作了官,不是被罢被免,就是致仕才能回来吧!谢默忽然觉得心中苦涩的滋味蔓延,可还是道:
“不了,事不宜迟,我也及早动身为好。”
“至少,要把《鸾凤书事》带上……”
郭善找理由,未及五十双鬓已全白的老总管在为自己找理由,可他不想回去,不想。
“那本书,我早会背了。”
谢默说,转头对华整和武敬之道:
“如今行程已改,我无法完成当初对你们的承诺,阿整和敬之有什么打算。”
武敬之没有答话,他朝谢默笑了笑,这人向来沉默寡言,不若华整活跃,谢默发觉他的心意,也是一笑。
明亮的笑容里有感激。
华整却是瞧东瞧西,半晌,又逗弄谢默怀中黑猫好一会,惹得阿乌伸爪子抓他他才收手。这时他目光一闪,好整以暇的目光似笑非笑注视郭善。
“郭总管没话对我说?”
郭善心下吃了一惊,神情如常,不露声色。
“阿郎来时叮嘱,华郎如有兴致,可与谢侑出海。”
谢侑负责经营谢家营生,于华整而言也是条好出路,华整目光又一闪,慢慢踱至海边,又踱回来,才道。
“算盘打得不错,真是高贵的谢家。谢三你说呢?”他依然微笑,笑看谢默。
闻言武敬之和郭善皆面露不豫之色,但谢默行三,如此称呼也无错。
这人总喜欢试探他,谢默叹息了一声,对郭善道:“交友如伯牙子期,当倾诚以待。他常说的,你忘了吗?”
这句话谢默的祖父谢桐在世时常言,身为谢家总管的郭善自是忘不了,唯有叹息。
“谢三果然是谢三。”
华整故意又唤了两次郭善不喜听的称呼,伸手便逗弄阿乌,黑猫大不乐意,弓身扑向他,华整一把拎住猫的后颈皮,看它不断挣扎,哈哈大笑。
此是郭善意料中事,不再多言,伸手理顺谢默被海风吹乱的衣角,注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睛微湿。
“郎君保重,四郎要照顾好郎君,南北天气水土不同,冷了热了饮食方面都要注意,你也保重。”
郭起唯唯称是。
谢默垂下眼,少年这时露出一丝伤感神色,也许此后一别无期。
江南天光云影素来明媚,不远处海面平静,暖阳映照下的海水卷起小小的浪花。
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
午后众人重新收拾行囊,谢默悠闲坐于胡床上看郭起指挥调度,阿乌窝在于脚边,一爪压着他的鞋,睡得正香。
“如此嚣张的猫,少见……”
华整坐在谢默身边,打趣道。
谢默无言,忍不住按着额角头疼的想,为何华整总和他的猫过不去,想来想去,不想再看一场人猫大战,决定岔开话题。
“收拾好了?”
“嗯。”
单音过后便是沉默,等了许久,没有下句,反常的不类华整为人。谢默侧首而视,却见华整一脸踌躇。
“有话直说。”
还是沉默,他只好继续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华整别开眼。
“你真要我留下?”别别扭扭,他道。
谢默眼珠一转,笑了。
“最近我礼佛,不打诳语。”
华整瞪了他一眼。
“话说在前头,做得不好也不可退货,我需要时间适应。”到底是商人,亏是不肯吃的,谢默嘴角泛起小小的弧度,华整又瞪他一眼。
谢默没看他,看着远处,淡淡的道。
“我也不懂,不懂可以学。”
“你至少出身世族,家学渊源深厚,官场和商场大不相同。”华整嘀咕,谢默皱眉。
“祖上之功,非我之劳,我也得从头开始。”
华整点头。
“说得也是,经验是死的,人是活的,总是有办法可想。有何惧?”
又是傲然的语气,谢默微微一笑。
这才是华整。
这时郭起走来禀报。
“郎君,东西都收拾好了,还要带……”
话音止,郭起看见主人脚旁黑猫睡得香,翻身露出白肚皮,他无言的看向谢默,以眼神问:这猫你是怎么教出来的?
几时那只可怜的在雨水里哆嗦的小猫养成了如此无法无天的土霸王?
谢默赶紧岔开话题。
“还要带云阳的水土。”
他悠然的看着迷惑不解的两人,笑而不语。
哪怕是只猫,怕也逍遥不了多久,虽然是冬天,可京城舅舅家老鼠还是一样的多,郑府的猫怕老鼠,阿乌去可派大用场。
现在让它睡多些,又有何妨。
想起三舅上个月写来信中内容,少年不禁莞尔。
和煦的冬日阳光下,伸手抚抚脚边黑猫柔软的毛,温暖的感觉自手心传来。
眯起眼,他想,不知现在京城的天气如何,想必比南方要来得冷吧!
5
昨夜是上元灯节的最后一日,京城夜光如白昼。
人尽极欢。
清早的空气中满是松脂和硫磺燃烧后的味道,也有芬芳的尚未散尽的酒气。
注视一地阑珊,行于马上,礼部侍郎郑孝知时不时在黄泥地上见到鞋子,靴子,手帕,饰物,还有灯花屑。
如此良宵如此夜,惟独元宵不宵禁的京城,这夜是男欢女爱的好时光。
路的两旁悬挂灯笼烛火未熄,在明亮的天光掩映下黯淡燃着残火。
也许再过一个时辰便会灭了。
举目望去,各坊依然是高墙矗立,坊门深深,曾经有过的喧嚣与热闹如梦一场,也许只有那些残明的灯火看到昨夜发生过的风流韵事。
郑孝知不觉皱眉。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昨日正逢他在尚书省值夜,虽然一再叮咛女儿梅俏与儿子郑雍早去早回,但深知那两人的性情,他也不存指望。两孩子一向在他的呵护下任性的很,估计是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又想起府中另一个乖巧的孩子,现在寄居于他府上的外甥谢默,郑孝知郁闷的想真是同人不同命,同样是爹,所生儿女大不同。
早上出来时,风闻皇帝已任命了今年进士试的主考官,没人提起名字,禁中事随意泄漏有罪。有时郑孝知想那也许是权术的一种,有的事情明明大家都极想知道,可高高在上的人放出一条又一条消息,最后有的人得偿所愿,有的人什么也没有。
但今年的主试官是谁,大家心底都明白,按惯例主考官皆为礼部侍郎。而侍郎二人,一为郑孝知,二为素和节。孝知独子郑雍应试,照常例他理当推辞避嫌,而他也这样做了。
往年主试历来为孝知,素和节以鲜卑人主礼部侍郎,这在朝中也是鲜例。鲜卑人多为武将,为文官者多为闲职挂名。
第一次由素和节担任考官,而他与孝知素来不睦,对郑雍的前途孝知不无担心。
他对儿子的学问有信心,但郑雍近来的表现,恼得孝知越来越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也挂不住微笑的神色。
事实也正如他想的一般,回到府上,下马回房更衣途中,他还没开口问,乖觉的管事张绪已报上了两人的消息。
果真梅俏与郑雍都是一夜未归,崔涤昨日一早来接梅俏,说是与出外赏灯,看在两人自幼订下婚约的份上,况且崔家孩子性情他也知晓,孝知无声的叹了口气,问。
“阿雍呢?”
张绪于他的下落却是支支吾吾,那孩子又做了什么好事,孝知抚了下隐隐作疼的额角。
“连去哪里都没说?”
“是……”
女大男大皆不中留,只一日不在府中,两个孩子都无法无天,他咬牙。
“可有留下话否?”
“有……”
张绪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主人。
“拿来!”
管事没奈何递上折叠好的上好藤纸,孝知想也知道不是好话,瞪眼瞅着眼前叠得整整齐齐,还有造型的札,为人父亲的人看了老半天,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