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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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休,有人呼叱道∶“灭口!”便大力拍马奔腾,朝一名家丁身上踩踏,惨叫声中,其它众人挥刀抡枪,叱喝着大开杀戒,一时间鲜血哀鸣,遍地横尸。
云萃大惊,护着儿子,拔出剑左击右刺,砍退两名挥剑而来的官兵,叫道∶“松儿,快跑!”
云拭松习过武艺,但是从未真刀真枪地上过阵,更没有杀过人,此刻不时有鲜血喷到他身上,眼见日夜相处的侍从惨死,令他惊慌万分,随手抽出宝剑便砍,迎面一刺,一名扑来的官兵居然被剑刺穿胸口,口喷鲜血,歪倒下马。云拭松急忙抽出剑,背後一刀砍来,云拭松不及多想,连忙回剑相抗,对方人大力大,云拭松这一剑挡不住,“唉呦”一声,身子一侧,刀剑砍中了马背,马匹惨鸣着,撒足狂奔。
云拭松惊恐地抱紧了马,回头叫道∶“爹!爹!”
云萃见儿子的马奔远,再无顾忌,连刺几剑,逼退众兵,便鞭马追上儿子。
後面残活的兵士们拍马急追,不让他们活着逃走。
云萃很快追上云拭松,云拭松的马中了刀剑,血流不已,一跛一跛,口吐白沫,云萃将云拭松将抓到自己马上,父子两拍马急奔,往密林间逃去。
林间翠竹郁郁,碧涛清幽,但父子两当然没有这闲情逸致看风景,只顾逃命,突然见到前方有一所庄园,以青竹为篱,园旁河流湍急,河上架着水车,引一道水流过屋後的园圃。
父子两急忙奔往此庄,骏马撞进篱内,前园门传内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什麽人?”
奔出来的是一名少年,与云拭松年龄相彷,容貌英挺清秀,身穿青布衫裤,本来怒气腾腾地,一见到云萃父子,似有些意外。
云萃喘息未定,道∶“有官兵追杀我们,小兄弟,是否能让我们躲躲?”
少年立刻点了点头,道∶“快下马,藏到柴房里。”
云萃和云拭松两人一下马,少年抽出柴棍,用力地往马臀打下,马嘶鸣着狂奔出去。云萃父子不知他为何如此,但也无暇多问,只好随着少年一同赶进柴房,少年挪开一个石墩,掀起板盖,底下竟有大洞,几层石阶通往下方,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躲进去。
云萃父子两人入了密洞,少年很快盖上,再将大石墩般回原地。
云萃父子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会有什麽遭遇,都是怔忡不安。
只听外面一阵鸡鸣鹅叫,粗重的脚步杂沓地奔了来,有人喝道∶“小孩子,你把那两个钦犯藏哪里去了?”
接着便是一阵翻倒杂物之声,少年的声音似乎十分害怕,道∶“大爷,我见他们掉到水里去了。”
“什麽?好好的怎麽会掉到水里?”
“我、我不知道,我见他们两个骑马奔来,马摔倒了,把他们摔得好远,然後┅┅然後老的那个要犯,就拉着小的那个,跳到水里┅┅”
“他XX的,小表,你讲的是实话?”
“真的,我不敢骗官爷,不信你们可以去找找看。”
“哼!如果你乱说话,我就连你一起捉到牢里!”
几名官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本以为少年会移开石墩放两人出来,不料上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云拭松不安了起来,正要伸手槌打封住洞的门板,云萃似已知道他的想法,拉住云拭松,不让他乱动。
约莫一盏茶时分,杂乱的脚步声又奔了过来,少年也奔来,声音中满是莫名其妙∶“官爷你们掉了东西吗?”
“哼,果真没有。”
“会不会是泅水逃走了?”
“到下游找找,小子,算你运气好!”
军装的叮咚声及脚步声远离,又过了不知多久,顶上响起沉重的移动声,接着一道光亮洒入洞中,少年道∶“两位,官兵走远了。”
云萃拉云拭松步出地洞,柴房内已被翻得一片凌乱,绝无藏身之处。
云萃感激地对少年深深一揖∶“小兄弟,你是我父子的大贵人,我定会好好答谢你。”
少年笑道∶“老爷别这麽说,这些官兵老是干这样的勾当,大家不互相救命,这陆家庄有多少人也不够他们杀呀。”
“这里是陆家庄?”云萃问。
“是,我们这一带大都姓陆。”
“这┅┅”云萃有些伤脑筋,问道∶“你们这里姓陆的有多少人家?”
少年想了想,道∶“总有好几十户,老爷您要找哪一家?”
“邻村有个叫柳衡的,你们这里有人认识他吗?”
少年睁大了眼睛,道∶“止君是我拜把兄弟,老爷您找他做什麽?他现在人在刺史府。”
“你就是柳衡的朋友?”苏萃也有些惊喜。
少年点头,云萃这才发现这少年神色清朗,面目俊秀,十分令人喜欢,而且体态较为纤细,应该是纯正的汉人。
经过这近百年来的混血,不要说长安一带,就连洛阳也到处是五胡,混血的後裔满街都是,已很难见到纯正的汉人了。
云萃对他更生好感,道∶“听说柳衡有位母亲,可在你这儿?”
少年迟疑不答,云萃忙道∶“我是长安云萃,柳衡常在蔽处帮忙。这是犬子云拭松。”
“原来是云老爷、云公子。”少年放了心,道∶“晚辈陆寄风,请跟我来。”
这名叫做陆寄风的少年,领二人进入内堂,烹茶招待,动作十分灵活俐落。
陆寄风道∶“止君将母亲托我照看,她病重多年,我的老管家陆喜在替她煎药,不能来招呼两位。”
“不要紧,你是本地的陆姓?”
“不,是吴郡吴人。”
云萃心念一动∶“难怪,我瞧着你的模样口音像是南方人。吴郡陆氏是世家呀!”
“祖上在吴朝曾经为将。”
云萃惊道∶“是陆逊之後?”
“正是先祖。”
云萃抚着须,感叹不已,也明白了他为何只说在吴国为将的祖先,而不说本朝。陆氏在本朝晋朝也任官,就是赫赫有名的陆云、陆羽,但是在政争中被诛杀,此後陆姓便不见於朝中,想来是避祸远迁。忠良流落,令人感慨。
云萃问道∶“你的父母呢?”
陆寄风淡淡地说道∶“都被匈奴杀了。”
“你┅┅你一个人生活?”
陆寄风微笑道∶“我就是被止君所救,才结了兄弟的。止君为人至孝,我很敬佩他。”
云萃想起他为了赏银求宠显贵,有点不以为然,或许是陆寄风年纪太小,不会分辨善恶吧?云萃没说,云拭松忍不住,道∶
“他有一身好功夫,却去投奔刘义真,刘义真不是好人!”
陆寄风道∶“止君是不得已的,他母亲的病,每日得以上参调养,就算富家也吃穷了,况且他家徒四壁。”
云萃一愣,道∶“他是为了医治母亲?”
陆寄风点头,道∶“他骨鲠得很,不愿平白受人恩情。这回被桂阳公看中,他隔天就带母亲来我这里,还给了我一包金珠,说∶‘这是桂阳公的赏赐,桂阳公赏我不少东西,烦你替我收下,调理我娘的病,我弄够了钱,就带你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个安全地方生活。’他还把身上的刺史府令牌交给我,要我拓印贴在门上,这样官兵就不会来抢了。”
云萃抚着须,连连颔首叹息,原来那少年果真如此需要钱财,自己错怪了他。
“你知不知道柳衡的剑法,是谁教他的?”
陆寄风摇头道∶“他没有师父。”
云萃有点失望,很想入後堂问柳衡之母,又不方便,只好先将问题存在心里。陆寄风已接着道∶“那是他家传的柳枝剑法,他说是父传子,子传孙,不传妻女,不落文字的,还好他爹死前传给了他,否则就没有传人了。”
云萃一听,希望已灭了大半,看来更早以前的来历,已不会有人知道。
云拭松难掩好奇,问道∶“你跟他那麽要好,有没有跟他一块练过这套剑法?”
“那是他家传之术,我不方便学。就算见他练过几次,我也忘了。”陆寄风淡淡地笑道。
“真可惜┅┅”云拭松道。
云萃笑骂∶“什麽可惜,你多跟人家学学知情达礼!”
“是。”云拭松偷偷扮了个鬼脸,陆寄风见了只是一笑以应。
天色渐暗,夜间山路崎岖,陆寄风留云氏父子住下一夜,天明再作打算。老家人陆喜送上晚膳,拜见过云萃,陆寄风问了一回柳衡母亲的情况,便交待一番药方及饮食,又要陆喜下去照顾她。
在陆寄风的带领下,云萃闲步这个小庄园,庭中日晷精密,水流引导机关巧妙,不禁大为佩服,道∶“小兄弟,这院子虽小,大有丘壑。看来令尊精通阴阳之学,定是个饱学之士。”
陆寄风笑而不答,见他神色,云萃陡然明白了,惊问∶“这是你整治的?”
陆寄风道∶“我爹留下的帛册,有很多象数、阴阳、兵工、农稼之学,我胡乱读了一些,试着做的。”
“喔,喔,奇才,奇才。”云萃惊佩不已。
云拭松奔到水流边,水边架着一座木马,马身虽大,在微风吹拂下竟会左右晃动,云拭松好奇地问道∶“这是什麽?”
陆寄风拾起落在地上的席子重新盖在木马上,腼腆地笑道∶“这个还没做好,有个机关我没想通,等想通了再说吧!”
“倒底是什麽,跟我说嘛!我可以帮你想想!”云拭松的好奇被挑起来,就不肯罢休,掀开草席,又看又摸个没完。
陆寄风好像也拿云拭松这样任性的公子没法子,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学着武侯书上的写法做的,也不知对不对┅┅诸葛武侯从前出祁山时,以木牛流马运送粮米,川流不息,我想试着做做看,这就是流马。”
云萃惊讶得合不拢嘴,详细地看着这灵巧的机关,停在水上而不沉,似乎真有几分传说中的流马姿态。云萃问了些原理,他也都能仔细回答,果真是他的作品,云萃想不到民间有如此聪慧的少年,又见他事奉朋友之母,态度恭敬谨慎,言谈清隽大方,真是越看越喜爱,恨不得再有这样一个儿子。一时不便说出这想法,只准备将来结识得深了,再提出收为义子之计。
…
第 三 章 烽火长安路
次日,陆寄风取出两套父亲遗留的布衣,让云萃父子换了,不致於因为华服而成为劫匪的目标,并借了他们两匹驴子,让他们返回城内。
过了几日,云萃藉着送还驴子为由,派了许多人护送着一批财物到陆家庄,酬谢陆寄风,陆寄风坚辞不受,只收了云拭松亲笔写的信,以及一把云拭松收藏心爱的宝剑,作为纪念。
云萃见礼物全被退回,心下怅然,灵机一动,命人问了全城的医者,果然有大夫医治过柳衡之母,一问之下,问出了所需的调养药材,都是十分珍贵的补品奇物,云萃重金买了许多,再差人送去,陆寄风这回果然没有再退。
陆寄风见到这些上好药材,感念云萃如此用心,虽然柳衡已留下钜款,但是在这时乱世荒的时节,有钱也未必买得到这些希罕药物,医者也不愿轻易出城行医,因此这批齐全的药物确是救命的恩惠。陆寄风沉吟想道∶
“常听人说为富不仁,云老爷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平静的几日之间,官兵的来来去去比往常更为频繁,门口的令牌拓印虽能止住晋兵的抢劫,却无法抵挡匈奴,村民们有些已搬回陇上,投奔匈奴王赫连勃勃。究竟胡夏何时会大举入侵,陆寄风甚感不安,奈何柳衡之母的病况,不宜做长途拔涉,也只能守在家乡,听天由命。
夜里,一匹马嘶鸣着狂奔而入,陆喜与陆寄风两人连忙举灯出迎,只见柳衡一身华服,翻身下马,神色十分严肃,拉着陆寄风的手,问道∶“我娘呢?”
“在里面。”
陆寄风带着柳衡进入後堂,柳母已经入睡,柳衡见母亲容色安祥,放下了心,并没有吵醒母亲,悄悄拉着陆寄风走了出去。及至大厅,才压低声音道∶“兄弟,情况不好,桂阳公要逃回健康,长安失守了。”
“没有战过,怎麽就失守了?”陆寄风问。
“桂阳公不敢跟匈奴作战,朝廷也下了密旨要他赶快把兵员都带回健康,别管长安。”
陆寄风叹了口气,问道∶“朝廷的兵都收回去,怎麽保护百姓?”
“保护?哼,抢得最凶的是谁?还不是朝廷的兵!他们打算把长安的宝物都抢到南方去,剩一座空城给胡人。现在连城里都整天烧杀掳掠,比城外还惨!”
“什麽?那┅┅云萃云老爷他们家呢?”
“你问他做什麽?”柳衡奇怪地问。
“你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我们进不了城请大夫,伯母服的药,都是他送的。”
陆寄风将云萃来访之事简略说了一遍,柳衡不动声色地听完,才道∶“我还以为他很势利,只许自己讨好桂阳公,见我受桂阳公宠爱,就一脸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