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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红楼梦补-第65部分

小说: 红楼梦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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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到起造这座太虚宫,原有仙人在内指点,所以殿宇房廊款式,并匾对上句语,“金陵十二钗”正、副册上的塑像,无一不仿照下来,如同水里面印出来的。太虚幻境,只有各柜的册子上不留墨迹,恐漏泄天机。至于费了几十万银子的工程,其雕刻精巧,铺设辉煌,自不必说。那时黛玉、宝钗先见牌坊上横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石柱上,并宫门外的对联,一路观看,心中思想,这座宫殿的规模气象,竟像是熟游之地,连匾对也还记得些影响。正要步进正殿,听见宝玉嚷说:“对联句语不好,怎么不到里头来请示?就胡乱刻上了。明儿叫匠人来敲毁,斟酌定了再镌。”那管工家人的媳妇连忙上来回道:“这些匾对字句抄了进去,回过姑娘的。姑娘说就是这样,所以叫匠人照样镌了。如今姑爷吩咐照着办就是了。”宝玉听他叫的是“姑爷”,知道是黛玉家里的人,说是回过黛玉的,也就没言语。
  当下众人在正殿上拈过了香,仰视塑的警幻仙子,宛似平时熟识姊妹别后相逢的光景。又游到两旁配庑,也有“春感”、“秋悲”、“痴情”、“薄命”、“结怨”各司匾额。宝玉看了,怪不受用,便想逐一更换他。
  黛玉诸人看各处塑的仙女,有像这个的,有像那个的。呼姊唤妹,攒三聚四,有看了塑的像,比着那一个人笑的;有瞧了这一个人,指着塑的像说的。宝钗道:“就是苏州山塘上捏作铺里,瞧了这个人捏出来的脸儿,也不过是这样罢了。难为这些匠人,从没见过我们一面,塑来这样活龙活现的,想起来他们并不知道咱们这班人,原不是有心塑来要像谁,难得在无心暗合,这里头果然有个缘故。”探春道:“今儿不是来游太虚宫,各人照镜子来了。”大家讲了一会,又去看见塑的一位仙女,背上插了两柄剑,圆长脸儿,妩媚中带一种肃杀之气。
  有人见过尤三姐的,都指着向珍大奶奶道:“这不是你妹妹三姑娘吗?”尤氏笑道:“果然像。”又有人指道:“这活脱是死过的蓉哥儿媳妇,珍大嫂子快来瞧呢。”一句话引得这里的人又赶过去。
  惟有凤姐见了,记起秦氏死后在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身上倒觉凛了一凛,因说道:“怎么死的和咱们活的同塑在里头?”宝钗道:“凤姐姐你别多心,世界上的人无生无死,无死无生,那一个是长生不老的?”那时湘云也厌恶塑的混杂,听了宝钗的话,便道:“宝姊姊,你是不怕死的,横竖死了有人替你活的。但不知这塑的是张家姑娘,还算是蘅芜君?”黛玉笑道:“‘替活’两个字出得新鲜,从来没有听见过的。”那湘云想起刚才的话,未免有些唐突宝钗,连忙寻话岔开,因向黛玉道:“可惜你这幅照没有带来,再把这一幅子挂起,竟是戏里唱的太上老君,一气化三清,化出三位潇湘妃子来了。”
  探春道:“史大妹妹这句话,亏在如今讲了,林姊姊听了没生气,照像他先前的脾气,不知又要怎么样了。”湘云道:“可不是;那一年外头来了一个班子;在老太太院子里唱的正本《蕊珠记》,扮蕊珠夫人这个孩子,凤姊姊说他活像一个人,我口快说了出来,二哥哥瞧了一眼,连二哥哥拉扯在里头与他赌气的吗。”黛玉笑道:“亏你还记得这些没要紧的陈年旧话,如今凭你们爱把谁来比着我都使得。”湘云道:“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岁之非,你早早就改悟了,贤于蘧大夫远矣。”
  众人一笑过去了。
  宝钗道:“别讲古语了,我倒想起一件事来。这里该招募住持要紧。我瞧前后配殿,及两旁廊庑房屋不少,晨夕启闭,焚香洒扫,不是一两个人可以照料得来的,必得有个当家,便好督司其事。若讲到这里来住的僧道,固非所宜,须访得一个高雅清趣的女尼,怕一时没处找呢。”黛玉道:“只有妙师父配在这里住。”宝玉道:“我也正想着他,就是他在园子里住着,忽然要请他出来,似乎下逐客之令,又使不得。”
  正在议论,那边“薄命司”里有像袭人的塑像,雪雁进去见了,触起前情,带玩不玩的道:“他算什么?也塑在这里。”
  便伸手上去羞他的脸儿,紫鹃忙把雪雁喝祝晴雯四下里一瞧,想亏他今儿没来,当着众人被雪雁这样跼踏,脸上怎样下得来”这里晴雯一班人,牵裾联袂的转出回廊,逛到别处去了。
  黛玉独自一个人,走到绛珠宫丹墀里站着,见墙脚下白石砌的花坛内长出一丛芝草,精神丰彩,摇曳多情,似系携来仙苑之物。正在出神,接着宝玉也来了。一眼瞧去,见了墙下的芝草,更觉旧雨重逢,十分亲热。与黛玉两个人相对半晌,并无一语。湘云远远望见他们两个人在那里,便笑着赶过来问:“你们在这里瞧什么好看的东西?不叫咱们也来瞧瞧!”黛玉回过脸来道:“没瞧什么呢。”湘云只道他们在这里看水磨砖上的雕工,也没理会到花坛内这茎草。三个人一路说笑,出了院门,众人也都回出来了。
  见管工家人的媳妇陪笑上前,道:“后边还有小小一所花园,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花儿可玩,请奶奶、姑娘们进去瞧瞧结构款式可好不好?”众人都道:“咱们逛了一天,时候也不早了,底下再来瞧罢。”于是一群人出了仪门,陆续上了车。
  管工的家人媳妇送众人走了,自己也到大门外上车回了公馆,自有他男人到各处照看一会,然后把门关锁,贴上封条,也自回去。众人到了家,都到贾母、王夫人处请了晚安,问他们几句话,各回自己屋里。
  讲到宝玉骑在马上,一路行走,正盘算匾对上该换的字句,要与黛玉商量,进门下了马,将到垂花门首,焙茗上前回道:“奴才有句话要回二爷。”宝玉道:“这会儿我心上不得闲,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罢。”说着,便进了垂花门,往贾母、王夫人屋里一转,径进园子里。
  到潇湘馆见黛玉,道:“今儿听见管工的媳妇说,牌坊宫门上的对句写进来请过示,妹妹为什么不斟酌好了发出去?如今我改了几个字,来请教妹妹。牌坊石柱上的,该题‘假作真时真不假,无为有处有非无。’宫门上横书四个字该题‘恩海情天’。对句上联‘堪叹’两字该改‘惟有’,下联该改为‘到头风月债还酬’。两旁配庑上匾额‘朝啼’司,改为‘朝欢’;‘暮哭’司,改是‘暮乐’;‘薄命’司,改为‘造福’;‘春感’、‘秋悲’,改做‘春花’、‘秋月’,逐一改了他。也见得‘古今来有情的,都成就他美满前程’,岂不妙呢。”
  黛玉摇头道:“我看这些句语都有来历,是要点醒世上这一种痴男怨女的。照你这样改了,不是显悖了建造太虚宫的意旨了?”宝玉道:“妹妹论的果然是,但我还有一个想头。比如你,一病竟归大梦;我走入大荒山再不回家,那里还有这一座太虚宫呢?如今凭咱们的血性归根儿,恨能填海,石可补天。可见债难酬者,终是情不尽到十分地步。原镌对句,岂不把古今之情同你我之情都抹煞了?”黛玉道:“你不知道,咱们这班子人,原是苍苍破格矜全,不可援以为例。若说合该是这样的,倒不足为奇,连这座太虚宫也可以不必建了。所以对上的句语,竟不用去动他,才可以点醒世人。”
  宝玉道:“这个地方,不比别处庵观、寺院,许闲人进去走动,白摆着这些颓丧话,又去点醒谁呢?”黛玉道:“我也在这里筹画,这里头既有咱们的塑像,原不许男女混杂进去。
  若一概禁止,难道警幻的意思,就只为点醒咱们园子里头这几个人?须得一年之内,择定几个日期大开宫院,许近京一带城乡妇女进去烧香游玩,只不许有男人跟随进去。内中有认识字句粗通文理的女人,看了匾额对联知所感悟,才晓得情天便是孽海之源,只可安于薄命,自甘暮哭朝啼而已。然话也不可说煞了,普天世界的人,或也有情到十分,痴到十分,到头酬得了风月债的,由他们去碰罢了。”
  宝玉听到此处,又欢喜起来,道:“真是妹妹讲的透彻,咱们商量停当,请琏二哥到兵马司衙门里去给了示,悬挂大门,每逢朔望日期,许妇女们走动。要几名番役在门外巡逻查察,不放一个男人进去就是了。”
  宝玉正与黛玉议论得高兴,雪雁上来说:“今儿有管园的老婆子来回,现在天气冷了,各处院子里摆的盆景都该下地窖了,请发出去叫他们标签记认,明年开春后再来送还,不知姑娘屋子里这盆草该发去下窖不下?”宝玉接口道:“正是,妹妹玩的这盆草,我几次盘问妹妹总不肯和我说明。我细细问了紫鹃,才知道来由。古来贯虹化碧,原是连山川草木都可感动的。这盆子草也不怕霜雪来侵,今儿咱们在太虚宫院子里瞧的这一茎,觉比蓬莱阆苑长的瑶树琪花,另有一种可人之处,何不把妹妹爱的这一盆携去并植了,也不致冷落了绛珠仙草。”
  黛玉微笑道:“《山海经》并《本草纲目》诸书里头没见这种名色,何以知他是绛珠仙草呢?”宝玉道:“在绛珠宫里长出来的,自然是绛珠仙草了。”黛玉道:“原来是你胡诌的。这么着,盆子里草我也有个美名儿见赠他。”宝玉问道:“妹妹叫他什么草呢?”黛玉道:“湘妃洒泪染成斑竹,这泪染的草该名‘泪芝’。”宝玉笑道:“妹妹前哭的眼泪洒在院子里,竹枝上也该有斑点,‘斑竹’、‘泪芝’倒是个绝对。但我不敢与古贤妃媲美,只叫他做‘杜鹃红’也好。”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当日无话。
  到了次日饭后,黛玉记起一事,要往宝钗处探听。未知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朱砂痣甄母认娇儿 伏梁症袭人思旧院
  话说黛玉上一天游了太虚宫回来,天已晚了。次日饭后,来到宝钗屋里便问:“香菱昨儿天齐庙去怎么样了?姊姊知道没有?”宝钗道:“我正要打发莺儿去问呢。”莺儿在旁接口道:“估量没有这件事,果然真的,太太早叫人过来通一个信了。”宝钗道:“白闲在这里叫你去走一趟,就说躲懒的话。”
  说声未了,香菱笑嘻嘻的进来说道:“白到天齐庙去守了这一天,懊悔昨儿不跟姑娘们去逛逛。”黛玉道:“难道竟没碰见什么人吗?”香菱道:“来的人可不少,知道那一个是我的亲人?”宝钗道:“我说我们大嫂子的话是听不得的。”黛玉道:“可怜他家在那里?家里有几个人?一些都不知道,到底他亲人是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叫他去认谁!”宝钗道:“可不是,见了亲人,认不得是亲人,也算不得亲人了。”香菱道:“有一位太太,瞧我个仔细,淌了一会眼泪,后来各自走开了。”黛玉道:“这个人就古怪,该问问他的来历。”香菱道:“瞧他老人家,像有五十来岁,跟的老婆子、丫头势派不小,也像那一家宅子里出来的。”宝钗道:“这样说,香菱与他没有什么相干的了。”
  正在议论,只见同贵喘气吁吁的跑来对香菱道:“太太叫你呢。你才走了,有一位太太来问咱们太太,说昨儿天齐庙去这位姑娘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太太对他说,这个人原是在路上买来做丫头的,为了他还吃一场人命官司。这孩儿的住处姓名,他自己一点也懂不得。那位太太说,既是买来的,多分是他的女儿无疑了,还得出一件真凭确据,他眉心里一点胭脂痣迎面便见的,犹恐冒认,还有右腰眼里照样那么大一点,那是说谎不来的。太太说同他过了这几年,倒没留心到这上头,等着你去瞧呢。”宝钗笑问香菱道:“到底你身上有这个没有?我也没瞧见过。”香菱摇头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黛玉和宝钗两个争着要揭起香菱衣服来瞧,见宝玉进来了,香菱便不肯叫他们瞧看,忙跟着同贵走了。
  宝玉笑道:“真是香菱的母亲来了。”宝钗道:“又在这里瞎说了,你怎知是他的母亲呢?”宝玉道:“不是刚才同贵来讲,他母亲说香菱腰眼里有点胭脂痣吗?香菱果真有的。”
  宝钗道:“越发乱话了。香菱就有,我和他同住了这几年没有瞧见,你又怎么知道?”宝玉道:“就是那一年我过生日,香菱和豆官这班人在园子里斗百草玩儿,拌起嘴来,泥水里溅污了香菱的石榴红裙子,我叫袭人拿一条来给他换上,他背着我换裙子,我蹲在地上偷眼瞧见的。”黛玉笑道:“说话留点子神,也不怕薛大哥回来知道不依你。”宝钗瞅着宝玉半嗔不笑的道:“真是下作脾气,人家女孩儿怎么好意思瞧他!”黛玉笑问宝玉道:“你瞧宝姊姊身上可有没有?”宝钗接口道:“先前倒有的,可惜瞧不着了。如今张家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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