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 - 国民党空降兵抗战纪实-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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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空军司令部已经规定伞兵的补充兵员主要来自各军用机场的警备部队,也就是“场兵”,可蔡智诚却对场兵的情况一点儿也不了解。正巧,与他同在南苑训导队学习的有两个济南场站的军官,两位同学热情地邀请蔡中尉到泉城去“考察考察”,于是,蔡智诚就到空军第二军区(空军训导大队的教务由他们代管)开了张证明,坐上飞机、直奔山东省会而去了。
这以后的一段故事,已经写在《国军空军罢工事件趣闻》里了,大家也许都知道了吧……
1947年3月,是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的转折点。这时候,人民解放军已经度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而国民党军在遭受重大挫折之后,不得不将“全面进攻”改成了“重点进攻”。
以华东战场为例,46年年底,粟裕兵团放弃华中根据地、与陈毅兵团共同组成了华东野战军,兵力更为集中、机动范围更大,从而可以攥紧拳头、打击处于分散状态的国民党军——46年12月,解放军在宿北战役中歼灭整编第69师;47年1月,在鲁南战役中全歼整26师、整51师和第1快速纵队;2月,在莱芜战役中又一举歼灭整46师和第73军,并俘虏了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李仙洲,创造了开战以来的新记录。
三个月之内被消灭了十五万人马,薛岳长官明显不是粟裕司令员的对手,蒋委员长无奈之下撤消了徐州绥靖公署,改派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统一指挥华东和华中(徐州、郑州)的战事。
“徐州陆总”的设立,标志着国民党“全面进攻”战略的结束,也标志着“重点进攻”阶段的开始。
当时,顾祝同有两个任务,首先是“黄河归故”——抗战期间,蒋介石扒开了花园口,决口的黄河水在河南、安徽和江苏形成了千里黄泛区。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就计划重新合龙花园口,使黄河恢复故道、让灾民回归家园。
这件事从民生角度来讲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关键在于军事上。
黄河改道,原先的河道就断流了。抗战期间,八路军在干涸的故道附近建立了冀鲁豫抗日根据地,而现在,一旦河水“归故”,这个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解放区势必将被分隔在黄河两岸,从而在军事上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这项工程从“国共和谈”到“全面进攻”时期都没有能够办成,一直拖到“重点进攻”的47年3月才最终得以实现。(因此,换个角度来看,刘邓大军于1947年的雨季离开根据地、挺进大别山,除了战略上的主动选择之外,其实也有受“黄河归故”影响的被迫无奈)
“徐州陆总”的第二项任务是对山东发动“重点进攻”。这件事,一开始干得也不错。
在当时,顾祝同的手下真可谓是兵强马壮——二十四个整编师、四十五万大军,其中还包括了“五大主力”中的整74师、整11师和第五军——这么多的精锐主力集中在一起,采取“齐头并进、稳扎稳打”的策略,呈纵深梯次向前攻击,解放军一时还真没有办法对付。
很快,临沂、泰安等战略要地相继被国军攻占,津浦铁路徐州至济南段被打通,南京的火车终于可以开到北平了。
而就在这时候,又从西北传来了一个更为“激动人心”的消息——3月19日,胡宗南部占领延安!
说起来,进攻延安的事情差一点就与伞兵有关系。
47年春节过后,伞兵总队抽调五个战斗队(加强连)的一千一百多人秘密集中、准备对延安实施空降突袭。部队先是在南京进行伞降训练,然后又转到西安郊区进行地面模拟,并针对不同情况拟定了数套作战方案,目的是在地面兵团接近目标的同时,迅速控制延安机场(机场是乘车离开延安的必经之地),并对杨家岭、王家坪等重点目标实施攻击。
3月15日,各项工作准备就绪,配合行动的运输机和轰炸机部队也已经到位。可到了18号,地面部队逼近延安的时候,胡宗南只是命令轰炸机起飞作战,却没有让伞兵出动,特种部队最后无功而返,于3月底回到了南京。
这次行动夭折的原因,西安绥靖公署的解释是“走漏了风声,延安方面已经有所察觉”——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从《汪东兴日记》上看,当时,解放军在延安机场挖了壕沟、布置了警戒部队——但值得一提的是,直到18号下午,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依然坚持在王家坪,而且,毛泽东主席最后还是经飞机场撤退的,真是够有胆魄!
当时,伞兵的行动计划十分保密,甚至连参谋处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蔡智诚当然也就更无从知晓。从济南回来以后,他立刻被派到三青团的工作队、参与对付“闹事”的学生。
帮三青团干活属于“特务工作”,可以领取“特别费”,但这笔外快其实并不好挣,社会局势动荡不安,学生们的情绪又很激动,稍微有点良心的军警都会感到左右为难、无从下手。
整个三月份,“蔡特务”都在为了沈崇的事情和别人吵来吵去,直到美国强奸犯皮尔逊被判了十五年徒刑,大学生才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谁知道,四月中旬,学生们又开始上街游行了,这回的抗议主题换成了“反饥饿,反内战”,甚至连大学教师也参加了进来,还打出一个很有名的横幅——“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反饥饿”运动是内战期间国统区坚持时间最长、影响最大、最为成功的民主风潮,因此被毛泽东同志称为“有利的敌后战线”。这场运动最初发端于47年4月,正式爆发于47年5月,并一直持续到了1948年底,运动的主力军始终是全国各大学的师生。
大学师生们为什么要带头闹事呢?算一笔帐就明白了。
以南京的“国立中央大学”为例。47年4月,该大学普通教员(助教)的月薪为100万法币(蔡中尉此时的军饷为60万法币),这笔钱如果全部用来买米,可购糙米400斤,相当于今天的人民币六百元;如用来买肉,可买猪肉100斤,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元;但若是用来购买黄金,即便按照47年“黄金浪潮”的黑市最高价,也可换得纯金55克,相当于今天的一万元。由此可见,物价上涨,主要是体现在基本生活物资方面,物价高的情况也主要集中在大城市——而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就是内战,战争的兵员需求使农村劳动力匮乏,战争的破坏又使农田荒芜,造成粮食产量下降。战争阻断了城乡之间的交通,使农副产品无法进入城市市场,随着战局的恶化,基本生活品的价格也就越来越高。
这样的物价对有钱人的影响不大,肉价再高也触动不到富翁的神经;军政人员也觉得无所谓,因为在军队里吃饭是不花钱的;甚至某些市民在短时间内也有办法,因为只要胆子大一点,多到乡下去跑几趟,就能够买到比较便宜的粮食。真正难以承受压力的是社会工薪阶层和大学的师生们。
1947年,“中央大学”的学费是每学期二十五万元法币,政府每个月发给学生八万元生活费。在3月份以前,大学生依靠国家补贴就可以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可现在却不行了,随着粮油价格上涨,4月份的伙食费需要十万元(同期,北大47年夏季的学生伙食费为14万元,更高),这样一来,学生们到了月底就要饿肚子了。
单身汉的大学生吃不饱,需要养家糊口的教授也不得不为了柴米油盐而精打细算。虽然政府向大学教员低价供应美国糖果、牛奶和面粉,但教授们都知道那是嗟来之食,既不能保证长久也不符合道德规范(比如,朱自清先生就坚决不领美国食品),解决问题的根本还在于必须停止内战。
于是,一场新的民主运动形成了。抗议者提出了十几项要求,有的比较天真(比如要求“将教育投入提升到国家总预算的15%”),有的却合情合理(比如要求提高教师待遇,要求学生的生活补贴费用随物价水平上调)。刚开始的时候,游行队伍还只是在街上转一转、喊喊口号,并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可到了5月份,局面却突然发生了恶化。
5月18日,南京政府出台了《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禁止10人以上的请愿、罢课和示威。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学生们的情绪反而更加激动起来,5月20日,南京、上海、苏州、杭州的万名师生齐聚首都,准备到“国民大会堂”举行示威,结果在中山东路遭到军警的野蛮殴打,一百多人被打伤,二十多人被捕,从而引发了历史上的“5。20血案”。
5月20日,游行学生与国民党军警在中山路口争抢高压水龙,随即发生血案。
从这一天起,“5。20运动”就伴随着那首《团结就是力量》的歌曲席卷全国,运动的口号也在“反饥饿,反内战”之外新增加了一条——“反迫害”。
也就在47年5月20日这天,从山东传来了整编第74师全军覆灭的消息。
内战以来,整74师一直是华东战场的开路先锋,特别是在“重点进攻”的这两个月里,他们更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其“勇猛善战”的名声已经盖过了骄傲自负的第五军和谨慎保守的整11师,一举成为国军中功绩最为显赫的王牌主力,蒋委员长赞誉他们“代表了革命军人的精神”,甚至认为“只要有十个74师,三个月内就可以消灭共产党”……可是,就在前方“连连告捷”的时候,这个“革命军人的标志”却突然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这不免让大家惊愕万分。
整编第74师是在国民党军处于进攻高潮时期被歼灭的,这使得它的灭亡不象其他“几大主力”那样狼狈,甚至还带了几分悲壮的色彩。在当时,伞兵总队组织军官进行了相关讨论,蔡智诚他们并不清楚战场上的详情,只是从通报上看到74师是“被敌重兵合围”、“弹尽粮绝”、“力战而亡”的,因此认为其失利的原因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友邻部队应变失措、救援不力;二是整74师携带的弹药基数太少,难以应付孤军作战的局面——直到这个时候,军官们仍然不愿意承认,人民解放军已经强大到了可以战胜国民党精锐主力的程度。
伞兵之所以讨论整74师的教训,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接到了开赴徐州的命令——随着战局的恶化,原本“扈卫首都”的空军特种部队也要被投入战场了。
也正是这道命令宣告了蔡智诚的留学梦的破灭。
5月22号下午,参谋处长刘农畯传达通知:根据作战任务的需要,伞兵部队原定1947年的留美计划停止执行,留待48年度另行安排——听到这个消息,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一年多来,“留美预备生”们时刻都在盼望着能够出国进修,谁知道,就在行期临近的最后关头却发生如此变故,真让大家欲哭无泪。
直到多年以后,蔡智诚先生还在感叹:“如果张灵甫晚一个月被消灭,我们就可以出国了,那正好可以避开内战……”
5月24日,伞兵总队奉命离开南京,这时候正值“5。20运动”的高潮。
这一天,全国各民主党派纷纷发表宣言、抗议国民政府镇压民主的暴力行为,来自华东各省市的学界代表聚集南京,慰问受伤学生、声援民主运动。一时间,中山大道上挤满了游行的队伍,人们用抗议的横幅、用反战的口号、用“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的歌声,“欢送”着走出军营的官兵。
伞兵部队在群众的咒骂声中艰难行进,大家都显得灰溜溜的。莫永聪郁闷地问同伴:“咱们到底为什么打仗?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为了消灭他们?”
蔡智诚只好苦笑着回答说:“为了国家,勉为其难吧……”
“不管民众,只顾国家”,这就是蔡智诚当时的心态。
内战不得人心,这是国统区里的每个人都能够亲身感受到的事实。当初挑起战事的时候,国民党根本就没有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他们原以为半年之内就可以消灭共产党,结果一年下来,前方陷入僵持,后方混乱不堪,政治糜烂、交通阻塞、农业破败、商业崩溃、厂矿企业的开工率不足20%。社会上民不同心、政府里官不同德,经济状况和国民情绪甚至不如抗战最艰苦的那几年。
人民反对内战,因为内战破坏了社会的安定、影响了百姓的生活;许多政界要人也反感内战,因为蒋介石正利用内战排除异己、实行独裁,阻碍了民主的进程。不过,这时候,无论是蒋介石还是其他政客或者学者都没有料到,这个局面继续发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