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时代-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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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一共有12个所谓A级电影节,中国的魔都也抢到一个名额,不过真正想到把它当成文化交流的门面来做,还是十年后的事情。
鹿特丹电影节,属于B类,它的主题就跟这座城市一样孑立:自由!个性!年轻!实验!
自1972年,那场只有17个人的开幕式起,它就以一种绝世独立的姿态,死硬死硬的扎在越来越商业化的电影市场中,毫不妥协,反对主流,因为主流,就有标准。有标准,就会抹杀个性。
鹿特丹的立场,坚持了数十年,从未动摇过。它的酷炫狂霸拽,并没有曲高和寡,反而扬起了一面电影精神的旗帜。
因为它不光在立FLAG,而是真正的在做事情。除了大力扶持新人导演,对发展中国家的电影事业,特别是那些没有市场,压根不能进入本地院线发行的电影。也提供了一个近乎慈善般的资助平台。
尤其是中国那批较为著名的苦逼导演,从早期的王晓帅、张园、何健军,再到贾璋柯,王兵,每个人都得到过它的资助。
甚至在94年,某局搞出来的“七君子事件”,就是他们私自参加这个影展的直接后果。可以说,鹿特丹电影节,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独立电影的发展史。
1月23日。清晨。
前两天雪下的蛮大,路面却干燥而安全,初阳躲在破棉花一样的云朵后面,炫耀着霞光。
褚青对环境的适应能力非常好。已经换了身运动装,正在慢跑,嘴里不时哈出一口白气。旅馆就在马斯河畔,他沿着河边。极有节奏的迈动双腿,偶尔偏头看一眼还在安睡的船只。
河水看起来很清冷,微微皱起的波浪骚扰着堤岸。停在石墩上的海鸟闭目淡定。近处的威廉斯伯格斜拉索桥,就算不借助晨光,也能清晰的映在水面上。
这样子的景色,跟魔都的苏州河完全是两种画风,可他不知为何,就忽然想起了那条老绿色的,肮脏的小河沟。
他一直往西,路上居然碰到了几个行人,带着南美洲那边的奔放粗砺,脸上很古怪的混淆着兴奋和疲惫。大概是为了今天电影节的开幕而难眠,一大早爬起来,却又无所事事的德性。
褚青在那个翻译的帮助下,把这一片摸得滚熟,他的目的地是市政厅附近的集市。这是荷兰规模最大的集市,每周一次,今儿正是日子。
难得出趟国,当然得买点礼物,虽然影展有十天,但这东西太不靠谱,也许自己的片子放完,就卷铺盖回家了呢?
到了地方,一条约莫五百米长的街道,两侧都是摊位,已有不少摊贩开张迎客。有人比他更早,一群身份不明的家伙正在里面来回逛荡,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鸟语。
这跟乡亲们赶早市的情景差不多,特亲切,褚青装模作样的,看着那些个精致的木鞋和陶器,不时来一句:“Howmuch?”
他可不是装逼,兜里真揣着钱,不用像在柏林那样蹭余力威的团费。因为不知道这边的物价水平怎样,他跟范小爷苦恼了好久,想来想去兑了两千荷兰盾。
原本这货还想高大上一把,换点欧元来花花,后来在银行小姐看傻*逼似的眼神下败退。
挑礼物,他没心得,他的标准,不是好看,而是好拿。这会他正抱着个车轮一样的乳黄色固体发呆,如果不是这玩意的味道明显独特,丫还当是个荷兰屁垫。
摊主瞅他迷茫的样子,利索的拽过一个圆饼,用刀切下一小块,递给他。
褚青犹豫了下,咬了一小口,尽量保持礼貌性的表情品尝。有点软,有点咸,有点坚果的味道,这些都罢,最难忍受的是那一股子乳味,浓的就跟麦乳精兑高乐高似的。
人家都切了,也不好意思不买,于是这货抱着缺了一角的**酪,心惊肉跳的,生怕有只叫杰瑞的老鼠窜出来。
逛了一早晨,所谓的特产其实都没啥区别,最后还是挑了双大码木鞋。
呃,女朋友的脚比较肥……
往回返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照在岸边建筑的大玻璃窗上,又散漫开来,跟水面的粼光纠缠相映,在冬日里见了,让人心情格外欢畅。城市也似乎不再那么冰冷,有了些暖意。
到旅馆吃过早饭,汇合了小伙伴,四个人一起走去开幕式的主剧院。
电影节的场馆高度集中,无论宾馆还是影院,任何两点之间的距离,步行都不超过15分钟。
褚青走着走着,就感觉同行的人越来越多。从各类奇葩的楼门里,一两个,三四个,七八个,渐渐汇集在一条路上。
不同国家,不同面孔,说笑,闲聊,人群亦慢慢分成一小撮一小撮,共同的话题让他们更加亲近。褚青也不停跟旁边的人摆手致意,并不言语,因为他们的语速很快,口音也颇为古怪,他能听懂的,仍然只是那个单词“film”。
气氛居然显得有点安静,细细的碎语,友善的招呼,跟柏林真的不一样。这里没有豪车,没有大明星,没有啪啪啪闪得瞎眼的镜头,没有哭啊喊啊的脑残粉……有的只是电影迷,电影人,以及他们的眼光,口味,和无可代替的热爱。
当只有你一个人在坚持时,你会颓靡,消沉。当你忽然发现,原来还有如此多的同伴在一起奋斗,前方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就会瞬间变得踏实,乃至触手可及。
褚青虽然不觉得自己在坚持某种东西,他还没达到那种悲壮的境界,但并不妨碍他把这些人,视作同伴。
身前,身后,左边,右面,每个人都不相识,路,却指着同一方向。
一种虔诚感在他们心底迸发,又自身上扩散,成倍成倍的加持成一个狂热的力场。
这其实只是个狭小的区域,还不到鹿特丹的十分之一,可就是这十分之一,却点燃了整片冰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苏州河
就在几年前,鹿特丹还是个规模很小的电影节。
九七年,王晓帅带着《极度寒冷》来这刷经验时,一场坐满也就五十来人,给他放了两场,加起来一百来人,已经是很不错的规格了。
楼烨算赶上了它发展壮大的好时候,起码人数就翻了几倍。今年来参展的片子有二百多部,一共二十七个影厅,全部开放。每个厅每天放四五场,这样每部电影可以得到至少三轮的放映机会,对那些渴望一战的新丁导演来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试验场。
开幕片是部丹麦的电影,有个很古怪的名字,叫《byebyebluebird》。这种低级的英文单词,褚青还是认得的,但抱歉,他也只是看懂了片名。
这货其实很无聊的,柏林好歹还有些华语电影可以蹭蹭乡亲感,鹿特丹却完全像个异次元世界,看不明白,更听不明白。
他还真掏钱去捧了两次场,随便找个厅钻进去的,没到半小时就败退。
这里的电影,总是把自己和“独立”“实验”联系在一起,体现的当然不是一种优雅趣味,而往往是直接,生硬,粗糙,极具个人化。称不上好看,尤其对褚青这种俗咖来讲。
《苏州河》被排到了第二天,单独的一个大厅,上下午各一场,三天后,又有连续的两场放映。
楼烨拿到小册子的时候,跟奈安嘀嘀咕咕研究了半天,把每部电影的排片表都列了出来。最后一对照,才松了口气:主办方还是很看好这片子的。
说不想拿奖。那是假的。楼导算妥妥的文艺青年了,可也知道拿奖才能卖出个好价钱。有了钱才能让他继续矫情。
褚青自然也希望电影能获得肯定,但更大的期待是想看看,楼烨折腾了一年多,鼓捣出来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24日,晴。
昨晚跟女朋友煲了会国际长途,把室友肉麻的直叹气,俩人对如何正确的处理好男女关系进行了深入探讨,直至夜半。
早上,褚青不由赖了会床。
楼烨许是太过兴奋。精神奕奕,难得的显出了点急脾气,不愿意等他刷牙洗脸,跟奈安先行出门。
褚青细细的梳理了头发,把珠子戴好,小跑着到了影院。门口贴着张海报,做得很精致,他看着上面的周公子愣了会,然后才走进去。
奈安和楼烨正跟一个老外聊天。看见他,连忙招手。
“这位是葛文先生,从电影节诞生那天就在这工作。”
奈安介绍的很有技巧,她如果说这老外是电影节的选片人兼策划。褚青肯定不理解。但这么一说,立马就懂了:哦,开国元老。大人物。
“你好,我是褚青。”他伸出手。对自己名字的发音还不太准。
“嗨,很高兴见到你。我非常喜欢你的表演。”葛文很爽朗的样子,卷发,嘴巴很大。
他负责的工作有很多,除了选片,还经常出现在一些亚洲电影的首映式上,为其撑场,放映前介绍新人导演,结束了还要主持问答环节。
褚青了解后,就觉得倍儿亲近,中国人喜欢当热情的东道,也喜欢那些同样热情的东道。鹿特丹,就让他有这种被盛情款待的感觉。
几个人接着聊天,他主要在旁听,不时看看进场的观众。随着首映时间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多,占了将近八成的场子,不禁微微惊讶。
葛文也觉着差不多了,便示意工作人员可以开始,楼烨和奈安有点紧张的样子,略傻的站在大幕前面。
褚青本来要溜进坐席,被葛文拦住,笑道:“不不,褚,你可是男主角,得站在这。”
此时,幕前大灯亮起,打在身上,他的发根猛地被一阵炙热焦灼,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脖颈。
葛文拿着话筒,简短开场后,便逐一介绍这三个人。
褚青站在灯下,手都不晓得往哪放,只得负在身后,看着对面的百十来号,愈发的不自然。余光偶尔扫到旁边的楼烨,他嘴角似乎都在抽动,遂稍稍低头,忍住笑。
在介绍到自己时,僵硬的挥挥手,鞠了个躬,等程序走完,逃命似的缩在座位上。
灯光暗下,荧幕却没有亮起,还是一片黑暗。
观众很淡定,安静的看着,虽然仅仅过了一天,他们已经见识了很多离奇古怪的电影,这点拍摄手法还不至于惊诧莫名。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很模糊,分不清是什么。紧接着,周公子那低沉沙哑的嗓子,徐徐揭开了故事。
“如果以后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找我么?”
她说的很轻,充满伤感,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慢悠悠的燃着香烟,然后摩挲着自己的爱情记忆。
“会啊。”
“会一直找么?”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么?”
“会啊。”
这几句对话,很吊。
即便大幕底端印着串雪亮的英文字,破坏了楼烨刻意营造出的淡淡的装逼气氛,可仍然成功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对话结束,荧幕终于有了波动。
似一块石头投了进去,那丝波动慢慢亮起,越来越清晰,能看出是汩汩的纹浪,最后,一滩老绿色的河水才显现出来。
镜头自水面上移,对着岸边一栋栋拆成空屋的老楼,从西向东,配着诡异的音乐,扫过高耸的烟囱,呆板的行人,斑驳的渡轮……摄影机好像就在船上,慢慢滑动着,记录它能看到的一切。
这就是楼烨后来扛着机器跑去魔都,特意补拍的开头。加上他自我吹嘘的。性感又有磁性的旁白,把那种颓艳。衰败,哀伤。矫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以说,《苏州河》开篇的这段剪辑和影像,以及镜头中所涵盖的意识,国内至今仍未有能超越的。此刻,也非常成功的震住了一帮子老外。
褚青却在发呆。
事实上,那个哑哑的声音一出来,他就呆住了。思绪一下子飞回到那条老绿色的河水之岸,有苍灰的天空。踩在大石上想捕捉阳光的周公子,还有她挂着泪珠的小脸……
他的情况太过奇葩,从拍片到上映的间隔过长,有些事情已经淡忘。看《小武》是,看《苏州河》亦是,反而更多的,像对自己,以及对身边那些人的一场回忆。
镜头开始无规则的摇晃,以第一人称的主视角推进剧情。这样的方式还是让观众们感到了一些新鲜。
摄影师,也就是我,混迹在这座城市中,跟它一样的迷茫冷漠。有天。我遇到了一个酒吧老板,他为了招揽生意,想让我帮他拍几个美人鱼的镜头。
这世上哪有什么美人鱼?
我。却偏偏看到了。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曲子柔柔软软的响起,裹着霓虹闪烁的夜色。周公子画着眼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