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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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曲声,于是她停下轿走进了那家茶馆。
苏昆生那日受那新开张茶馆老板所请来添一些热闹,他看见云儿走下轿姗姗从细雨中走
进茶馆。苏昆生第一眼中的云儿是漂亮洁净的样子,他迎着云儿的眼光会心一笑。那以后,
在那茶馆里经常能看见苏昆生和云儿的身影,茶馆的生意也一好再好。
那年云儿十八岁。
阮大铖摸了摸他鸡公尾巴一样的胡子,摸着胡子使他想起祭孔那次被辱的往事。新生长
起来的胡子使阮大铖产生一种草木旺盛的感觉,并且他的心中想着他的戏班前往桃叶河亭定
能使复社的公子们感到愉快,他的胡子也会越长越好看。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空中悬挂的月亮,自言自语说:“今晚的月亮真圆。”
阮大铖和苏昆生、柳敬亭谈论着说书和唱曲的技巧,柳敬亭脸上的麻子在月光下跳跃不
停,阮大铖也时不时附和着虚假地点点头。阮大铖等待着他的戏班回来,他想在这中秋之夜
欣赏一下自己戏班演唱。苏昆生的唱曲才能使阮大铖觉得无可非议,他将苏昆生作为他家乐
部最辉煌的一员,他想象着有一天只有他家才有乐部,那时人们都争先恐后巴结他。
他等待戏班的回来并不是十分心急,他甚至作好戏班可能被复社公子们留下回不来的打
算。
阮禄领着戏班在裤子巷中徘徊很久,在柳如是弹奏《回风》的时候,他们心神不定地走
进了石巢园。
阮大铖看着进园的戏班,停止了与苏昆生和柳敬亭的谈话,然后一种充满自信的声音在
夜空响起:“阮禄,书呆子们还满意吧!”
“回老爷,满意。”阮禄的回答声中有一丝隐藏的成分。
“我就知道不会让我失望的。”
阮大铖的语音刚落,一个声音从戏班人群中响起:“老爷,他们给了赏钱,但他们骂了
老爷。”
阮大铖的笑容很快被这急促的声音打得支零破碎,阮禄的身子也开始了颤抖,月光下显
得十分惊恐。
“阮禄,他们骂些什么?”阮大铖吼道。
“小的,小的不……”
“他们骂老爷阉党假儿……”那急促的声音又响起。
祭孔那次的狼狈样再一次展现在阮大铖的脑海中,他那鸡公尾巴一样的胡子直跳。
“复社里的小子,欺人太甚。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崇祯十七年八月十六日。
天高气爽,落叶飘零。冒辟疆与董小宛静坐在桃叶寓馆的屋中相对无言,董小宛的脸在
静谧中熠熠放光,一缕清香在屋中弥漫开来。冒辟疆的双手放在董小宛的腿上,双眼紧盯着
董小宛。他的眼光显得天真而专注,他看见董小宛的脸上残留着昨夜的酒意。时间在悄悄地
流逝,从窗口投射下的阳光一点一点地远离他们静坐的地方。他们在进行一次心灵之约,互
相靠近着对方的心思。花轿、红绸灯笼从董小宛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她看见燃烧的红烛,一
架雕花大床在纱绸的遮掩下朦朦胧胧。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冒辟疆与董小宛忘却了过去,他们沉浸在现实之中遥想着将来。
在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们,他们忘记了外面的一切,仿佛那些存在于天空和
地上的一切物体都离他们远去,在他们端坐之间的空间里一种感情的气流混和着。
午后。阳光被阴云一点一点地挡住,在天空完全被阴云遮住的时候,茗烟打破了屋中的
寂静。
“公子,家中有书信来了。”
冒府的管家冒全快速走进屋,他以同样的速度向冒辟疆叩过头,然后奉上冒辟疆父亲的
信。冒全奉上信眼光就停留在董小宛的身上,他听说过冒辟疆与董小宛的事,但他从未见过
董小宛。在那一刻里,他十分准确地意识到站在屋中的女人就是董小宛,他看第一眼董小宛
时,就意识到冒辟疆已置身于感情缠绵中。他为冒辟疆感到自豪,因为董小宛的形象使他不
能产生别的想法,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冒辟疆确实有眼光。
冒辟疆极其缓慢地看完信,然后介绍了董小宛,并叫冒全见过董小宛,冒全上前叩见董
小宛,董小宛在冒全刚弯下腰的时候就扶起了他。冒全此刻出现了从没有过的愉快心情,冒
辟疆看过信后很平静,他叫茗烟领冒全下去料理饮食,然后对董小宛说了信上的内容。
“信上说家尊蒙皇上的恩准休假,叫我即日到芜湖迎接。”
董小宛听了冒辟疆的话,她想起了昨夜吹奏的笛子,但她的脸上犹如没有风浪的湖面一
样平静。
“公子,老大人叫你前去迎接,宜早些前往。”
“我去迎接,你便得同回如皋。朱统锐知道你在此地,我怎能放心。”
外面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秋日的天总有一种萧杀的氛围。董小宛缓步走到桌边坐下,
凳子十分冰凉,于是她又站起来走到窗边。冒辟疆看着董小宛的背影,一种苍凉之情从董小
宛的背影上透出来,这时一片黄叶从窗口越过董小宛的头顶落在她的身后,冒辟疆盯视了那
黄叶一眼,那叶上的纹络十分地突出,然后他又将眼光投在董小宛的背上。
董小宛依在窗棂上,她看见天空飘起了小雨。那些小雨飘落在挣扎着的黄叶上,那些黄
叶承受不住轻微细雨的重压,便一片一片飘落下来。雨下得很细,给人一种轻柔的感觉,天
空和秋日的空旷使人感觉很凄凉。
冒辟疆的目光中弥漫了一股艾怨,他感觉自己的心智已经衰败。他看着外面潮湿的天
空,凉飕飕的风从窗口扑进屋里,风中带着一股忧伤。父亲的来信打破了屋中原有的静谧而
呈现出另一种静谧,冒辟疆不想接受冒全的到来和书信在他手中的现实,但父亲在他童年记
忆中的形象又渗入脑中。冒辟疆不想董小宛隐隐的忧郁,但像早上的太阳一样他不得不面
对。这一刻,他完全割断了思绪。
常言道:祸不单行。
单妈妈的大脚踏响了屋外的楼板,继而便响起了敲门声。
冒辟疆的眼光从董小宛的身上拉了回来,他转身去开了门。同时响起了单妈的声音。
“小宛姑娘,沙姨那里来人了。”
董小宛听了一惊,急忙奔到屋外。见单妈带来一个中年人,来人见到小宛,便呈上沙九
畹写的书信。董小宛接过书信叫单妈将来人领了下去,便折开信读了起来。读完信,董小宛
像在梦魇中一样抽泣起来,泪水像屋檐的雨一样滴着。
冒辟疆在屋里听见混在雨声中的抽泣声,于是他走出屋外看见董小宛呆呆地站在外面。
他见董小宛努力地控制着抽泣,这种努力使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董小宛拿着信的手微
微颤抖。
“宛君,信上说些什么?”冒辟疆问。
“没什么,家中问我的情况如何。”董小宛停止她的抽泣,悠悠地叹了口气说。
冒辟疆见董小宛说话时的脸上隐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神情,便伸手快速从董小宛的手中
抢过那封信。冒辟疆看完信,抬头注视着董小宛,两行酸楚的泪顺着脸淌了下来,信纸从他
的手上飘落到地上。
天色暗下来,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冒辟疆与董小宛没有吃晚饭,茗烟与单妈轮流前
来询问要不要晚饭,但董小宛与冒辟疆坐在黑暗的屋中一动不动,任凭忧郁在屋内流动。
单妈来到冒辟疆和董小宛端坐的屋中,她“嚓”地一声划亮了一根火柴,借着微弱的火
光,冒辟疆与董小宛挂满泪水苍白的脸呈现在单妈的面前,她不由惊恐地抖动了一下,火柴
在她的抖动下熄灭了。接着单妈又划燃火柴准备点桌上的蜡烛,但她的动作被董小宛阻止
了。
“单妈,你出去吧。”董小宛说。
单妈随着董小宛的话走出了屋,屋中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和黑暗。单妈来到旁边茗烟
的屋中,对茗烟说:“不吃不喝,这怎么得了!”
茗烟没有说话,露出一脸的焦急。
接踵而至的灾难将冒辟疆和董小宛昨日夜晚的欢乐打得无影无踪。冒辟疆一筹莫展的神
态告诉了他内心的痛苦,但黑暗的存在提供了他掩饰悲伤的环境。董小宛看着黑暗中冒辟疆
的朦胧身影,她感觉那是远去的人留下的一具躯壳,并且她自己也感觉在渐渐地远离尘世。
董小宛知道灾难又在向她靠近,她似乎已经看见了黑夜中灾难的影子,那影子时而是朱统
锐,时而是窦虎和霍华。她知道冒辟疆前往芜湖去接他的父亲,却不能跟着去,而南京也不
能留下。苏州沙九畹来信说霍、窦两家的凶狠使她惊恐不已。
屋外巷子中传来二更的打更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传出很远。天空的月亮在云中穿
行,时而从云的缝中投下一线洁白的光线。董小宛想着沙九畹带来的信,她看着夜空中时而
露出的月亮,不由想起在苏州担惊受怕的父亲和惜惜。
同样八月十六的夜晚。
董旻和惜惜在同一间屋中。董旻缩在屋角,他对董小宛离开后窦、霍两家的纠缠不那么
地在乎,他似乎已经厌倦了生活,现在岁月留给他的尽是一些沧桑。惜惜端坐在桌前,烛光
印照在她的脸上。前几日霍、窦两家说不还钱就要烧房子的话使她惊恐不已,她在忍不住的
时候便跑去告诉了沙九畹家,于是沙九畹便写信告诉董小宛叫她尽快想办法还钱。惜惜这几
日在一种极端恐慌之中等待着董小宛的消息,但她害怕董小宛的到来,她知道霍、窦两家是
不肯放手的。
次日,单妈起床的时候听见了冒辟疆和董小宛的说话声,昨夜他们何时睡的,单妈不知
道。这日,又恢复了秋日的天高气爽,地上昨日下雨的痕迹依稀可见。冒辟疆早餐吃了一块
米糕,董小宛只喝了点汤,她没有一点食欲,仿佛她的食道和胃都被一种情绪填满。
太阳沿着山脊慢慢地爬出来,阳光照在树丛间闪烁不定,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地消
失,树丛里闪烁不定的光也渐渐地退去。
冒辟疆与董小宛吃过早餐坐在屋里商讨着面临的难题。
由于天气的转变,他们的心情不再像昨日那样忧郁,但他们仍然表现出忧伤的激动。冒
辟疆是一种诚惶诚恐的样子,董小宛平静掩饰下的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屋外的阳光并没
有使董小宛觉得灿烂,她知道此次又将不得不面临分离,也许又一次逃亡在向她靠近。那无
着落的还债银子使她看见苏州房屋被烧,父亲和惜惜在火中恐惧的面孔。冒辟疆在旁责备着
自己的无能,面对董小宛隐藏的忧伤使他觉得很难过和感动。他似乎很难忘记董小宛落难的
往事,每当他记起一件,内心的忧伤就增加一分,在他控制不住的时候,便走出了屋外。董
小宛看见冒辟疆走入灿烂阳光中的背影是模糊的,那背影显现出男人的气质。
中秋夜桃河亭的盛会这几日一直是人们茶前饭后谈论的话题,在刘师峻和刘大行到南京
的时候,他们的耳中就贯满了关于中秋夜晚的事。这些话听得多了,他们心中的遗憾也增加
了不少。
刘师峻是冒辟疆的换帖兄弟,两榜出身,在京任职,六品官位。此人长得很文静,与冒
辟疆等复社一伙朋友谈得很拢。他表面上应付权贵,但骨子里非常地痛恨,故他的运气比冒
辟疆的好。刘师峻在京任职期间为民做了一些好事,得到了一些赏识,此刻离京是奉旨调任
湖州太守,顺便到南京探望一些朋友。刘大行也是冒辟疆的挚友,他骨骼粗大,给人一种豪
爽的感觉。他在京探望他的叔父,刘师峻调任湖州太守,二人结伴同行,以免路上寂寞。他
们到了南京先探望了方密之和侯朝宗,从方密之的口气中露出的都是对冒辟疆的羡慕之情,
他们二人控制不住见识董小宛的欲望赶到桃叶寓馆。
刘师峻和刘大行来到桃叶寓馆的时候,正是董小宛看着冒辟疆忧伤走进灿烂阳光之中
时,冒辟疆看着刘师峻二人笑嘻嘻走进桃叶寓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一种希望,但这希
望在他的身体中并没有存在多久,冒辟疆还没有摸清这希望出自于何方便被他遗忘了。对于
刘师峻来说,在最初相见的时刻,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他们没有看清冒辟疆的忧伤,以至于在
后来不短的时间里,他们一直沉浸于一种喜悦和调侃之中。
“辟疆兄,大家都在说你重色轻友啊!”刘师峻一见到冒辟疆就开口说道。
刘大行在一旁憨笑着。
二人进到屋中,茗烟端上茶,董小宛此时已进到了里屋。
“哈哈,怎不见嫂子?”刘大行在一旁问道。
“刚到南京就听朋友们谈论你和嫂子的事,都十分羡慕你,这几日他们不敢来打扰,我
们可按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