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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迷路-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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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林颜透过手中其自梳妆抬前的铜镜将门外发生一切都收进眼底,她暗自冷笑几声却未做任何反应,自管自的执起另边案几的羊毫於端砚乌墨中浅蘸几下便挥笔疾书起来。

整个下午不时有人偷偷自门缝,窗隙中观察她的动静,一拨来一拨去,在数到第三拨人时她便失了耐心,再也不去理会了。是夜,明月当空,如银毫一般的亮白光华经由半开的窗子,洋洋洒洒的落在房中。

林颜将手上羊毫放回白玉架子上,轻展筋骨,慢条斯理的伸过一个懒腰後,才闭眼轻吐檀口。“皇上已经在门口看臣妾作画半个时辰了,当真不觉得累麽?”

门扉微动,早有机灵的太监将门推至大开,以便君王得进。

绣金黑靴淡金袍,步屦晃动之间,属於君王的修长身形已离她不过咫尺。“你没喝药。”他淡淡扫过她周身,轻描淡写了一句。

迎眉上挑,她无惧。“我是没喝。”

“为什麽?”

“我不想终日都迷迷乎乎的。”

“朕不明白。”

她笑起来,只是很淡。“皇上不明白便不明白罢了,只要臣妾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行了。”

他望著她,用一种很是专注的眼神望著她……许久。

“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如来时一般,他极为安静的离开了。

凝视君王背影多时,她长叹一声,将门轻轻合上。

这一夜,过得很是平静。

而由次日开始,不仅每日必备的汤药失了踪影,随身服侍的下人们也绝口不再提过半个‘药’字。萦绕寝宫长时的浓重药味总算渐渐消散开去,终不再闻。

过数日,帝王又至。

“听说你想见朕?”今日的他虽然一如往常般神采奕奕,眉宇间却仍然掩饰不住一股淡淡的倦容。

“是。”下午才和眉儿提了一声,晚上君王就大驾光临了,想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妃子能有她如今的风光吧。她从不想皇帝为什麽会对她这般优待,私逃出宫不是小事,他竟可以决口不提。不仅如此,回宫後更将在外发生的事情统统掩去,仿佛从不曾发生一般。

她笑,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孤傲尊贵的男子爱上了自己。一个废弃的前後,可能麽?想起当日在远宅,他与远流风对视的眼神,她又笑。若说是好胜,拿她当作了一件争斗的玩意还能叫人信服几分。

“朕还以为你并不想见朕。”他将她唇边不经意露出的那抹讥讽收起,放在心上慢慢琢磨。眼前的人是越来越不象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方展颜了。

她向窗边走了几步,忽尔回首一笑。“我是不想见你,但我想见的那个人必须通过你才可以见到。”她腻了也烦了,这皇帝与妃子的游戏她先喊停。从这一分开始,她做回林颜,做回自己,哪怕再死一次。

帝王挑眉——对她不再的尊称。两双同样明亮的眼睛对视,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你想见的……是远流风?”

她赞许的眨眼,平淡的容颜竟因这一小小的动作而忽添光彩。

“为什麽想见他?你爱上他了?”他没察觉自己的口吻中不自觉搀进了嫉妒。那是陌生的情绪,至少对他而言——是生平的第一次。

“也许是,也许……不是。”她嘴上答的摸棱两可,心头却十分清醒。爱麽?不,她找他,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她不介意皇帝的想法,但却不愿作为别人的替身而遭受一些原本不该她来承受的事情。是的,她本性自私。就算换过一副身躯,心性终究是无法改变。

沈重的气氛逐渐凝重,她与他有十步距离,足够她得到一次短暂的逃离。

缄默半晌,君王突的微笑起来。一边笑著,一边对她轻轻招手。“你过来一些。”

她略一沈吟,微微向他方向靠近去些。

“再近些。”

她蹙眉,却仍依著再近了几步。此时,他与她,相差不过四步。

他自椅上起身,由高处俯视於她。薄薄的嘴角往上勾起,一个笑,若隐若现。“朕答应你。”剩下的半句话从他缓缓压下,直至与她双唇贴合的嘴里吐出。“以吻起誓。”

那个吻很轻,很柔。仿如蝴蝶对花的爱恋,充满著甜蜜。

甜蜜?她在闭上眼,柔顺承接帝王亲吻的那瞬讥笑——那不过是男人与女人最直接的交易……罢了。

29

漫漫长夜转瞬即过,天乍明时,林颜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枕畔,是一片清冷。

昨夜,继那个短如蝶恋的亲吻之後,君王不曾如她所料般的留下过夜。唯仅长长久久的凝视著她,安静的抱著她在厅堂正中的圆形红桌前端坐了一晚。没有交谈,没有除却亲吻之外的举动,只静静地,静静地抱著她——整夜。

她记不得是何时入的梦乡,更不记得是谁人送她上的锦床,模糊的记忆中,仿佛有一双眼隔著重重浓雾外凝视她,还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额头轻轻抚摩。那是一种极其温柔的感觉。就算意识已经模糊了,但身体与肌肤却不曾遗忘。

那双手的主人会是谁?她拒绝去想。但答案却呼之欲出——後宫妃嫔的寝宫,除了帝王与随身的侍女,还会有谁?而那双手在肌肤上的感觉并不属於女子的纤细。

“娘娘,涫涫给您端洗脸水来了。”离帘帐有些距离外响起的,是早先她逃出宫後便被调去翡苓宫服侍的涫涫,她昨日才被重新派回碧玉宫来。

“进来吧。”推被下床,她光著一双润白的脚丫就踩上冰凉沁骨的雪色玉石地板,一阵冰冷瞬间自脚心沿著经络快速传达至全身。抱住近日越发显得瘦削的肩膀,她机灵灵打过几个寒战。

“娘娘。”帘帐被涫涫利落的掀起,一见她赤裸的双足,涫涫忙不迭去床边取了鞋袜为她套上,一边跪在地上为她穿鞋,一边隐隐带著哭腔。“您怎麽可以这麽不爱惜自己!若是著了凉,受苦的可还是您自己啊。”

她低头,望著涫涫头顶的一个小小发旋。小丫头在她离宫的那段时日该是受了不少苦吧?翡苓宫是泷妃的居所,而泷妃此人心胸极为狭隘,离宫前已隐然听过她讨厌自己的话语,而後自己离宫,却没想到连累了无辜的涫涫。如此一想,她不禁对涫涫深感歉意。

“起来,涫涫。”扶起她,林颜轻抚她亦然清瘦的芙蓉脸,这才见,小丫头早已红透一双眼眸,正自泪眼蒙蒙的望著她。“娘娘累你受苦了。”

这话一出,涫涫隐忍多日的委屈终於一发不可收拾。抖著骤然惨白的唇瓣半天,她忽然‘哇’的一声扑进林颜怀中大声痛哭起来。

“娘娘……娘娘……涫涫终於盼到您回来了!”

林颜是自私,可她也是真心喜欢涫涫这丫头。一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她也不觉有些难过。轻拍著涫涫後背,她柔声安慰。“别哭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哦~~”

前半句还是安慰的话,到了後半句便成了取笑。令得小丫头‘扑哧’一声在她怀里破涕为笑的退出身来,不依不饶的与她笑闹。“讨厌啦娘娘,您老是取笑人家。”

林颜微笑著为她擦去脸上残存的泪水,“这才是我可爱又美丽的涫涫。”

两人一番笑闹倒把守在门外等候通传的太监急个半死,又不敢冒冒然往里边闯,只得一阵重胜一阵的猛咳嗽。直咳到嗓子快哑了才听见里面清冷冷的传出一声。“进来。”

一弓身,他提著冬天棉袍下摆一溜小步进门,眼角才稍稍瞅见道影子便赶紧双膝著地,跪了个结结实实。“奴才汪福贵给娘娘请安了。”

“汪公公莫要折了涫涫的福,娘娘在那边呢。”清脆的笑声在汪福贵头顶响起,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跪错人的他赶紧将身体挪了方向再重重磕首。“奴才该死!奴才汪福贵给娘娘磕头了。”

林颜接过涫涫递来的热茶,浅嘬了一小口。抬眼看他。“这一大清早的,汪公公有什麽事麽?”

“皇上有旨,等娘娘醒後便请娘娘随奴才去湖心亭见一个人。”五更下的旨,可怜他汪福贵一直在门外等到现在啊,整个身子都觉著不是自己的了。

“见一个人?见谁?”

“皇上说了,您见到那人自然就会知道。”

君王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麽药?!林颜权衡过当前情势,若是不去便成了抗旨,无端端的又会若来一道罪名。反正是见个人,总不见得会要了自个的性命。见就见了!

“那就有劳公公前面带路了。”转首向涫涫吩咐。“你替我拿件厚点的披风,我可不愿再喝那些苦药。”

涫涫会意一笑,返身进去取了件白色披风就随在林颜身後与那汪福贵一同出去碧玉宫的宫门。

一路穿廊过桥,路上积雪未化,加上女子脚步琐碎,从碧玉宫到湖心亭这一段看似不长的路,几人竟走了足有两柱香的时辰,待终於到的湖心亭已是日头接近当空。

“娘娘驾到。”才进到亭近处,汪福贵早已一声长长唱喏,亭中原本负手而立背对著林颜的修长身影亦随之回转过来,跪倒地上,口中高呼。“草民远流风参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真的是他!

虽心中已然料到几分,但真到见了面时,她仍禁不住心中一震。

眼前的远流风一身青色锦袍,与当日寄住他家时稍稍有些不同。那看惯的温和眉宇如今看来却略略多了几分凌厉,倒与那人有些相似。也难怪,他们本是兄弟,虽不是一母所生,却仍为骨肉相亲,这眉眼轮廓处,毕竟还有几处相仿。

“起来吧。”端眉静眸,她平静走过远流风身边。心中——竟是再无波澜。

远流风起身,看著林颜欲言又止。林颜了然,伸手挥退身边侍从。“有什麽话你就直说吧。”

凝视她半晌,他终苦涩道出。“对不起。”

挑高眉,她没想会听到这三个字,错愕片刻忽尔笑起。“为什麽和我说对不起?我不觉得你有什麽地方对不起我啊。”

他一愣,随即仿如明白些什麽似的黯然神伤。“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当初丢下你不管的事情,可是经过这些年我真的已经後悔了!”蓦然抬头,他向她冲近几步,神情是一万分的悔不当初。“你相信我,我真的後悔丢下了你,而……而……”

“‘而’什麽?为什麽不说下去了,我在听呢。”林颜平静的声调听在远流风耳中却成了刻意的讥讽,一声声如利刃般刺穿他悔恨不已的心。

“而……选择了自己的生命。”闭著眼,昔日丑陋的一面再度被无情撕裂,赤裸裸的——呈现在鲜亮的日光下。

望著这个因为往事而痛苦的男人,林颜突然有点同情他了。也许因为被抛弃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也许因为他曾经真心的照顾过自己,又也许——她也是自私的人,她可以了解那种,在生死关头舍弃爱人而选择自己逃生的感受。

仅仅凭借著这残语断言,林颜并不能全然了解当年在皇帝、方展颜还有远流风他们三人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为了不再继续被当作方展颜而受到她不想得到的待遇,她决定问个清楚。

“其实……”她快速在脑海里思索著,边慢慢开口。“三年前我投水自尽却遭获救之後,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对我来说,我因为医书而出宫去远府找你的那一次,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投水自尽?投水自尽!他喃喃数遍,忽尔容色大变的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迭声疾呼。“你为什麽要那麽傻!是我对不起你,该死的那个人是我才对!我才该死啊!”

相较他的渐趋疯狂,林颜表现的相当冷静。她慢慢抬起手,很响,很响的给了他一记巴掌。

啪!

“冷静了麽?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奉送一记。”吹吹发红的掌心,她微笑著又加上一句。“免费的。”

不知道远流风是震惊所致还是别的什麽,总之在随後不久,他真的冷静下来,慢慢松开了紧抓著林颜肩膀的双手,退到一旁石椅上跌坐下来。

林颜轻击几下掌心,一直守侯在亭外不远处的涫涫立即小跑著进来。“娘娘有什麽吩咐?”

“去准备一些就茶的小点心来。”斜过头看著犹自发愣的远流风,她笑地自得。“我想,我将会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故事——非常非常有趣的故事。”

30

五年前,先皇驾崩,太子即位,改国号为青历。三月後,太後下令全国未曾婚配的适龄女子选其间聪慧达理者进宫,为帝王选妃。方展颜是当朝丞相之女,自在进宫之列。

“爹,我不进宫!”丞相府的明亮大厅里,一名身著鹅黄衫裙的明丽女子正与堂中满面黑沈的长须老者据理力争,她正是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方展颜。“爹啊!我和流风的事情您不是也很赞成麽?为什麽太後一道诣旨下来您马上就改了主意?”

立於她不远处的老者——方博闻言皱眉。“这次选妃子非同小可,当今皇上年纪尚轻,又无立後,一旦你在选妃大会上被选中,你就是皇後,母仪天下,受万人景仰。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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