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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部分

懿安皇后 作者:微雨细细(晋江2014.02.19完结)-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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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醒来之前,”她摩挲着他的眉头,轻声呢喃,“我一定要把他赶出朝廷,不然你又舍不得动手了。”
  她曾经想过,能不能如皇帝所愿,与客魏二人和解。已经不可能了,困难时期,或许他们能够暂时获得和平的僵持,一旦局势缓和,彼此的忌惮凸显出来,一定会拔刀相向。天启三年的事,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六公主主动提出选婚推迟,张嫣不允,金秋十月照期举行。
  公孙让人带话给徽媞,想见一见她。
  和上次一样,徽媞坐轿子摇晃到故园。公孙一见她,大吃一惊:“你怎么跟纸片似的?”
  “有吗?”徽媞晃悠悠地走进来,坐下后,手扶着头。
  “你看看。”公孙把镜子送到她面前,“你以前虽然没有血色,但也不至于憔悴成这个样子,跟重病病人似的,哪像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徽媞只觉这话如针刺,一把推开他,口气冲得不行:“有事快说!”
  公孙见她发火,一下子没了胆气,嗫嚅道:“是,是。”顿了顿,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会不会落选啊?”
  徽媞睁开眼睛,他正俯身看着她,白皙的脸庞离得极近,她可以看到,那双秀气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徽媞心中一动,别开了眼,须臾又看着他,坦诚道:“公孙,你真的长了一张俊脸,俊到让人可以忽视你的其他。”
  “真的?”公孙喜不自禁,咧开一个又傻又灿烂的笑脸,“公主,这还是你第一次夸我呢。”
  徽媞道:“但是选驸马不是只看脸,我有一些话要嘱咐你。”她环视屋内,无精打采地说,“屋里好闷,我想出去走一走。”
  公孙欢快地说:“到后面的花园逛一逛如何?”
  徽媞摇摇头:“我说的是到街上看一看。”
  出了郁府,行不多远,就是玉河桥。许是王恭厂爆炸闹的,很多商家都没开门,街上行人不多,放眼望去,只有秋风扫荡着落叶。
  郁公孙走在徽媞旁边,摇晃着一把白纸扇,怡然自得。
  徽媞笑了笑。
  公孙便把纸扇送到她眼前,炫耀似地说:“公主,你看这字写得好不好?”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可能太应景了,徽媞念着颇有感触,喃喃重复道,“北雁南飞,北雁南飞……”
  她抬头看去,苍茫的天空上,一群大雁排成“一”字,翩然南飞。
  “字写得很好,风雅秀挺,一点都不像你。”徽媞道。
  公孙也不计较,笑道:“本来就不是我写的,这扇子是我表哥送我的。”
  “噢?”徽媞瞟了他一眼,坏坏地笑了笑,脚步不停,朝国子监迈去。
  “我表哥可是很厉害的人物。”公孙摇着扇子微笑,“就说这国子监,里面的学生极不安分,每每妄议朝政。公主可知,他们背后都是有人的。”
  “是吗?”徽媞一脸疑问。
  公孙笑道:“公主常年幽居深宫,这就不知道了吧?国子监的监生大都是花钱买来,天下哪里最富?江南啊。江南官员行走官场,都有富商在背后支持。他们想搅乱朝廷这锅水,通常都会发动学生。学生的身份最适宜,既不引人注意,又见多识广。当年东林党为了离间三党,先给他们的智囊汪文言谋了一个监生的身份。”
  正说着,已到国子监门口,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学生,站在他的同学面前,正朗声说道:“虎狼在前,朝廷竟然无人敢于反抗!我虽一介平民,愿与之决死,虽死无憾!”
  几十位同学沉默片刻,鼓掌喝彩,纷纷扔了手中的书,跳到桌子上大叫:“与之决死,虽死无憾!”
  公孙低声道:“他叫钱嘉征,东林领袖钱谦益的同族。家在淮扬,是扬州最大的盐商。”
  徽媞道:“你认识他?”
  “当年在外祖家时,常跟他玩耍,不知他可还记得我?”公孙眯起眼睛,默默地瞧着钱嘉征。
  学生闹得极响,不一会儿国子监副司业陆万龄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此人曾上书说,忠贤功盖当代,应移入国子监,与孔子并尊。
  一个太监,与圣贤并肩。太无耻,生生地把国子监正司业给恶心走了。从此国子监归他管,常常勒索富户学生。
  “干什么?干什么?反了天了你们!”陆万龄跺一跺脚,指着学生怒斥。
  “乌龟老王八蛋!”钱嘉征把书一扔,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挽起袖子向他走去。
  “干嘛?干嘛?”陆万龄操着一口四川口音的官话,结结巴巴,急忙后退。他叫万龄,学生们私下笑言,除了乌龟,谁能万龄。
  钱嘉征挥手向后一招呼,“上啊,兄弟们,揍他!”
  几十个人发一声喊,挥舞着拳头冲了过去,将陆万龄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场面混乱不堪。
  徽媞回到宫里,将国子监发生的事对张嫣说了,末了道:“看来冯铨说的不错,钱谦益那边已经出手。”
  张嫣沉吟道:“学生闹事,历来都能在南北两京产生极大反响,声势造得够了,魏忠贤自己就会走下朝堂。”
  “那,”徽媞缓缓道,“皇嫂会要他的命吗?”
  张嫣沉默不言。
  第二天,国子监监生钱嘉征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
  这是继杨涟之后弹劾魏忠贤最凶猛的一次,其文笔之老辣,措辞之严厉,比杨涟有过之而无不及。如同当年一样,广泛抄阅,广泛传发,反响极大。
  此后,刑部员外郎史躬盛和工部主事陆澄源陆续上书,痛斥魏忠贤。而自崔呈秀走后,阉党就开始土崩瓦解。他的儿孙纷纷递上辞呈,在家中写奏折,痛斥阉党罪恶,表明自己清白。此时此刻,竟无一人为他说话。
  威信扫地,魏忠贤慌忙进宫,面见皇后。
  皇后对他很客气,挺着大肚子亲自接见他。魏忠贤暗叹一声,还好,皇后还没有撕破脸皮。没准她会像前几次一样,把那些人严厉地训斥一顿。
  他言辞恳恳,表明自己对皇帝是如何如何忠诚,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张嫣一言不发地听着。
  魏忠贤尴尬不已,拿袖子揩了眼泪,躬身告退。
  “等等。”
  身后传来皇后清冽的声音,这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魏忠贤心中一凉,猛然警醒,他怎么能相信皇后?这是在与虎谋皮啊。
  他转过身,惊疑又不安地看着张嫣。
  张嫣把手中本子递给侍立一旁的葛九思,“念。”
  正是钱嘉征的奏折,上面酣畅淋漓地书写着他的罪恶,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两年来,魏忠贤耳边听到的都是称颂赞美声,连戏班子都为他唱词做戏,一口一个“好一个魏公公”“好一个魏太监”,那叫一个婉转动听、舒服畅快。时间久了,他活在一种虚幻中,好像全天下人真的把他视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以往卑污不堪的历史尽可抹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慈祥睿智的魏忠贤。他的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几经改换,脱胎换骨。
  一封奏折,将他打回原形,原来,他还是一个被人唾弃的肃宁无赖。甚至连无赖都不如,已经十恶不赦,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他的心腹李永贞,有一次说漏了嘴:“外官都在诌哄老爷。”
  老实说,他非常不喜欢听李永贞说话,尖酸刻薄,可却是如此一针见血。所有的人都在哄着他一个魏傻子,他上当了。
  他痛苦地抬起头,却看到皇后嘲弄冰冷的眼神。葛九思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乾清宫,以往辉煌在萧索的背影中化为乌有。
  夜里,葛九思来到他的值房。魏忠贤陷在宽大的椅子中,胳膊无精打采地停靠在桌上,头也不抬,“皇后打算如何处置我?”
  葛九思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跪下乞求道:“干爹,你走吧。”
  魏忠贤缓缓抬眼,看着这个泪眼朦胧的年轻人。
  默了一会儿,他道:“是皇后让你来的?”
  葛九思摇摇头,道:“我是背着她来的,我猜不透皇后娘娘的心思。干爹,换了是你,你会因为万岁一句话而不杀她吗?”
  魏忠贤悚然一惊,脊背发凉,不会!
  那么皇后更不会。
  葛九思道:“你真心诚意地离开,也许她看在万岁面上,一时心软,也不会计较那么多了。”
  魏忠贤站起身,搓着手踱步于屋中,点头喃喃道:“是,是这样,明天我就请辞。”
  他浑身颤抖起来。
  皇宫沉浮三十年,他也倦了,第二天一早即提交了辞呈,由王体乾代笔。
  张嫣捏着这封奏折,默默看了一会儿,泪湿眼眶。她也能做到。她做梦都没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操控客魏的生死。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真让人迷醉,晕头昏脑。她以为自己足够淡然,没想到心里住着一头猛兽,贪婪地吸噬着权势。在这个位置上能保持清醒和单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光启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葛九思也更忠诚于她,天启醒来后,会不会忌惮?她开始体会到魏忠贤的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了。
  魏忠贤的辞疏,她当场批了。
  由检道:“就这么放了他?”
  是的,就这么放了他。接到奏疏之前,她还想着,把他发去凤阳守坟,甚至筹谋着日后处死他。可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她处死了魏忠贤,那么从今以后,天启要忌惮的人,恐怕就是她了。因为她在这场决斗中,表现得是如此野心勃勃,强势霸道,不但他要重新看待她,就连自己也要再次认识自己了。
  “你对我来说最重要。”她守在病床前,抚摸着天启的脸颊说。
  魏忠贤打包走的那天,没有一个人敢去送他。这一天的清早,皇后下令将葛九思重杖三十大板,因为有人揭发说,前天夜里他去了魏忠贤的值房。
  魏忠贤脱下蟒服,蓝衣布鞋走向午门。他很沮丧,旋即一想,当年徐阶被弹劾下来时,不也如此吗?再落魄能落魄到哪里去?沿街乞讨他都做过,他随时可以把脸撕了,仍在地上供人践踏。再说情况不算坏,没了荣华,他还有富贵。从肃宁无赖到一代巨监,这一辈子,值了!
  三十年沉浮下来,他还和以前一样,鲜少作愁容,只要一条命在,依旧嘻嘻哈哈。
  即将走入午门门洞时,身后传来喊声:“魏公公。”
  他回头一看,是匆匆跑来的八公主,瘦成纸片,好像风一吹就倒。
  魏忠贤心里不忍,急忙迎上前,“公主别跑,慢慢地走过来说。”
  徽媞跑到他面前站定,捂住心口气喘吁吁地说:“公公,我来送你一程。”
  魏忠贤热泪盈眶,当即跪下。
  “公公,你快起来。”徽媞拉他起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魏忠贤擦了擦泪,哽咽道:“什么话,公主尽管说。”
  徽媞道:“你可知皇嫂为何放过你?”
  魏忠贤摇摇头:“至今不敢相信,只怕她日后早晚收了我这条老命。”
  徽媞道:“一是看皇兄的情面,二是她估摸着你是真的放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皇兄真出了事,她还会放过你吗?”
  魏忠贤顿时恐慌不安,再次跪下道:“求公主救我一命。”
  “起来说话。”徽媞拉他起来,语重心长道,“公公,你听我的,不要张扬,越卑微越好。如今宫内仍有你的人,皇嫂也怕你日后卷土重来。所以你要拿出诚意来。你和客奶奶京中的房产,全部卖了,从此以后不要入京。这些年你位居高位,钱财肯定不少。虽然你没了权势,可是钱能通天。你若舍得,留下一点养护家人之外,其余全拿出来,上交国库。”
  魏忠贤愣住,沉思良久,犹豫道:“这……”
  “你是舍不得?还是担心钱财太多,拿出来引人注目,会招致风浪?”
  魏忠贤心如刀割,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什么舍不得。”
  他当然舍不得,然而最怕的,还是暴露自己的贪污。
  徽媞会意,道:“你悄悄地上交,只让皇嫂知道就行了。”
  魏忠贤权衡良久,咬牙道:“好吧,我听公主的。”
  徽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他们说话的时候,李清和就在午门外看着。他正要进宫,见此情景便停了下来。他想亲眼看着魏忠贤走出宫外。
  “仙逸。”
  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穿柳青色道袍的年轻儒生,高高瘦瘦,面容清俊,笑起来极为温暖。
  “九台!”李清和展颜一笑,激动地迎上去。
  离得近了,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在空中交握,相视一笑。
  “三年没见了。”李清和感慨地笑道。
  “是啊,你还是老样子。”卢象升温和一笑。
  “你倒是,”李清和上下打量他,亲切地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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