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的爱人 作者:果贝(晋江vip2013-07-22正文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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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回避地摇摇头。
“小柳!”纪月茹夸张唤我,张开双臂,“这两年总是只在电视里见你,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来,拥抱一个。”
她老公王墉在一旁笑,“小柳还是那么漂亮。”
我矜持上前,屏息接受纪月茹的熊抱,然后,歪头看靳逸明。
他视若无睹。
“明膳楼”是小镇里档次最高的饭店,
我和靳逸明多次在这接待各路神仙。它除了装修恢宏、大气之外,没有很特别的情调或特色。我常常在这里吃完宴席后,回去又叫吴姐给下碗小面,舀多些肉臊酱搁里头。靳逸明和我抢着吃,碗里的抢不着,就伸进我的嘴里抢,我不知道他抢到些什么,反正,每次抢完后他都心满意足的咂巴着嘴说好吃。
“不晓得家里还有没有肉臊酱。”我坐到他身边,低声自语一句。
他不理我,只顾着招呼纪兆伦一家入座。
我吩咐谢波,“打电话给吴姐,叫她炒一碗肉臊酱。”
不知靳逸明说了句什么逗小贝,孩子奶声奶气的应答引来整桌人捧场欢笑。
我懒得理会,盛了碗野菌汤搁到靳逸明面前,擦擦手,准备再给自己也盛一碗。
靳逸明咳嗽一声,低低责备我,“纪妈妈的呢?”
他的语气象长辈提醒不懂事的晚辈。
我木着表情给纪母盛了一碗汤,隔着他重重搁在她面前。
“小丫头!外人面前还装得出几分周全,自家人吃饭就原形毕露了。”靳逸明笑吟吟向纪母解释。
一桌人面色轻松,同样笑吟吟看我。
二十八岁,结了婚又离婚,在社会上厮混来能抽烟能骂脏话能喝酒的我,被称为“小丫头”?
我恶心得想呕。
“不要紧,不要紧,就象您说的,自家人不讲那些虚礼。”纪母接话。
“你们说,如果让外间人听见业界素以冷厉、凌快出名的杨柳杨副总被称为‘小丫头’,得不得惊掉下巴啊?”纪月茹姿态优美的掩嘴笑说。
靳逸明情真意切摇头叹息,“人生有所得必有所失,小柳是靳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就不得不丢掉许多同龄女子的天真。”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靳逸明,顾不上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靳……靳先生风华正茂,就开始、开始考虑接班人了?”纪母吃吃问。
靳逸明舀了勺汤,稳稳咽下,抬头,擦擦嘴,漫不经心地说,“老了!更何况,你们都看得到,我的身体情况并不好,还是急流勇退,学了纪夫人在山水间养生吧。小柳女承父业,天经地义。”
周遭静寂得只闻小贝吃东西的吧嗒声。
各人表情各异,我“叭”的一声甩筷桌上,脸色既沉又暗。包括靳逸明在内,全装作没看见。
情绪在服务员经过我身边呈菜时触及我而得以引爆。我接过菜盘,站起身,将盘中菜倒扣在圆桌中央,然后,看着靳逸明,森冷而阴沉地说,“恭喜你,终于激怒我了,爸…爸!”
一脚踢开椅子,我不顾而去。
☆、第 5 章
靳逸明的母亲和我父亲份属同乡。
靳妈妈祖上三代贫农,受尽了地主恶霸欺负,所以,家里一来是为出口气,二来也是为了减省一口口粮,早早子把她打发给了一个“红小鬼”。
光阴荏苒,当年的“红小鬼”逐渐成了“红中鬼”、“红大鬼”……,最后,定名为“首长”。
靳家妈妈陆陆续续替“首长”生下三儿一女,靳逸明是最小的一个。
或许跟“靳首长”的遗传基因优良有关,靳家儿女个个出类拔萃。市场经济改革浪潮刚刚刮出点角风时,他们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政策方向,一家人关上门嘀咕合计,打开门,该从政的从政,该出国的出国,该下海的下海,上下协力,再加上老爷子的分量,真就应了那句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等后来N多文件出台,不许这不许那的时候,靳老爷子早已荣光退休N年,带着靳妈妈国内国外、城市乡村四处逍遥着了。
相比之下,我们杨家的发展史则平淡、本份多了,无外就是普普通通的工人爸爸娶了普普通通的工人妈妈,然后,有了我。
我普不普通?
很多年后,当我冠着“杨副总”的头衔,用“普普通通”来概论自己的家庭和出身时,引来好些人一惊一乍的反对,我懒于承认或谦虚,就笑,微微笑着看靳逸明。
他说,他觉得我不普通,很不普通。
那还不是因为有他!
爷爷还在世时,靳妈妈孤单单跟着率领千军万马的“红大鬼”进城,许是考虑到有个同乡亲戚多少可以多些倚靠的缘故,她主动联系上我家,数了行辈,依本家规矩叫爷爷“哥”。
父亲当然管靳妈妈叫“姑”。
初时两家还往来得比较密切,慢慢,随着“红大鬼”更名为“首长”,靳妈妈来我家的次数逐渐减少,最后,趋为零。
爷爷和爸爸至此也少去他们家。
就妈妈有事没事喜欢去靳家串,连带着我打小就老被她牵着往他家走,见到比自己高一二三四五个头的靳逸明,怎么着也得低了头,老老实实叫一声“小叔叔”。
他比我大十三岁。
足足十三岁。
这就是后来我一直很讨厌“十三”这个数字的最真实原因,和国内外数字忌讳没关系。
当时是没这些概念的。
靳逸明第一次深刻出现在我记忆里是我五岁半那年。
好象当时的法定入学年龄是六周岁,校方不让我报名,妈在心里拔拉算盘:迟一年上学就迟一年毕业,迟一年毕业少挣一年钱不说,还少一年工龄,那怎么能行?
她牵起我的手就往靳家去,想求靳妈妈出面找关系。
关于两家住所,打我有记忆始,我们老少三代四口就踡在工厂分配的、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小鸽子笼里,而靳家的住处,是原法租界的三层花园洋楼。
那时候的我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是,我直觉知道靳妈妈并不喜欢我,或者说,不喜欢和我们家的人有过多接触。她和母亲说话时,脸色很淡,带有种心不在焉的敷衍。
我们所坐的沙发面前是张玻璃茶几,上面总摆有一盘水果、一盘糖果,靳妈妈——当年我称为“靳奶奶”,从不主动拿给我吃。
“拿着,外面玩去,别妨碍大人说话。”妈妈抓一把糖,放进我的衣兜里,轰撵我走。
家里有糖吃的时候不多,特别是那些用锡金箔纸包着的巧克力。如果不是来靳家,我一年都难得吃到一次。
靳奶奶肯定知道妈妈是故意借撵我走塞糖给我,因为,我蹦蹦跳跳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她鼻腔里轻轻呼出“哼”声。
就算只有五、六岁,我还是知道不好意思。
我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悄悄放在正门口台阶下面的泥地里,跑到花苑的篱笆栏栅下,摘那上面爬满的一种喇叭花。花是粉红色的,根管很长,吮一口,清清甜甜的汁水漫入舌尖,好吃得令我哼起了歌。
“那花……好吃?”一个风铃般清脆的女音在我耳边好奇问。
我仓惶回头。夏日灿阳下,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男的手臂里夹了个篮球,汗水顺着他的发丝一滴滴转着光芒落下,女孩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手里拎着个休闲包站他身旁,光线从我这边沐洒在他俩张扬着青春活力的脸庞上、运动服上,象极了家里那对连体瓷娃娃,只不过,真人还镀有层金光,花园洋楼的房影倒射在他们身上,更显丽贵。
男的不用说了,女的是后来差点成了我小婶婶的阮晨茵,只不过,当时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小叔叔。”我嚅嚅唤出一声,站起身,下意识将手上的花株藏到背后。虽然那时的我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尊严”,但是,直觉知道在别人家里摘花吃,并不是件多光彩的事。
“噢,逸明,我没听错吧?她叫你什么,小叔叔?”女孩掩嘴娇笑,举手投足间,尽显风仪。
靳逸明没接她的话,懒懒将篮球踩在左脚下。彼时的我,也就和他那只矫健的腿一样高。
他弯下腰将就我的高度,凶巴巴问我,“为什么好好的糖不吃,吃这些脏不拉叽的喇叭花?”
都被他看见了!我结舌,年龄太小,无法完美释义馋痨本性下,朦朦胧胧的“嗟食”和“自觅”间纠结不堪的心态,索性,瘪起嘴,“咩”地一声哭起来。
——那是自此之后,我对付靳逸明无往而不胜的法宝。
“哎呀,怎么就哭啦!”女孩惊呼。
哭了一会,似乎知道我没有罢嚎的念头,一张手帕粗鲁招呼在了我的脸上。靳逸明语带无奈地在我耳边说,“又没骂你,哭什么哭?别哭啦,别哭啦,呆会让妈听见才要骂我无聊的。”
噢,原来他也有忌惮。
我哭得更厉害了,却是雨点大雷声小,毕竟,我同样怕惹来靳奶奶和妈妈知道自己贪吃花汁的“丑事”。
泪水叭嗒叭嗒大颗落下,我抽泣着看他,小狗一样低声呜咽。
可能不仅声音象小狗,连模样也给眼泪浇灌成了只花脸狗,靳逸明的脸在我眼前绽放出好气不气的笑。他把篮球踢到篱笆边,抱起我,“别哭了,小叔叔带你去喝汽水好不好?”
他软声哄我。
我趴在他肩上,双手合勾住他的脖子,不说话,带着泪脸偷偷笑。
女孩在身后伸手揪我鼻子,“小丫头奸滑,笑着在呢。”
她手劲很大,揪疼了我,我不喜欢她。
这就成了后来靳逸明指证我暗恋他、并破坏他俩好事的思想根源。
在此之前,包括靳逸明在内,靳家四兄妹对我都不感冒,无论我“大叔叔”、“二叔叔”、“三姑姑”、“小叔叔”地叫得有多甜,顶多也就是抿着嘴“嗯”一声,别说抱我去喝汽水,就连正脸也很少给。
很多年后,我问靳逸明当时为什么会对我那么温柔、还买汽水给我喝?他歪头想了想,幽黑的双眸慢慢漫开一层被回忆感染出的怀念,“还闻得出奶味的小丫头片子,恋恋不舍地把糖放在旮旯角,伸出右手想拿一颗出来,左手又把右手抓回去,跟着,一步三回头地跑到篱笆下,踮起脚摘花吃,被太阳晒得蔫不拉叽的喇叭花,在她嘴里咂巴成了美味珍肴,看得我都想尝尝那花是不是真那么好吃。还小器得不得了,说不过就哭,哭得嗌嗌呜呜的,别人一听就知道在耍赖,自己不觉得丑……。”
我羞红了脸,掐他,瞪眼,“你才丑,你昨天丑,今天丑,明天还是丑。”
他笑,目光很温柔很宠溺看我,硬朗鼻梁撑开眉翼间的锋锐,脸廓俊儒得出奇。
于是我又被美色攻陷,主动给他搭梯子,“那时你就觉得我很独特,很有魅力,是吧?”
靳逸明点头,“嗯,还很狡诈。明明只喝得了一瓶汽水,我问还要不要,打着响嗝说要,结果,喝一口就喝不下了,从地上捡回盖子想盖严了带回家再喝,谁知怎么盖都盖不牢,可怜巴巴看我,‘小猪猪,小猪猪’……。”
我气笑不能抑。那时恰遇换门牙,说话漏风,明明喊的是“小叔叔”,呼啸出来,就成了“小猪猪”。
彼时,“小猪猪”高中毕业,纠结在去保送的名校念书,还是,直接出国留洋之间。同时,与阮晨茵一个金童、一个玉女,正甜蜜热恋。
而我,在妈妈的软磨硬泡之下,靳妈妈无奈打了几个电话,这才勉强够上小学一年级。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妈妈和爸爸离婚。
妈妈不仅离开了这个家,还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无可选择地被留给了爸爸。
按爷爷的版本,妈妈是个既贪慕虚荣、又毫无家庭责任感的女人。我每天放学回家,一边做作业,一边听他拄着拐杖诅咒妈妈。
按妈妈的理由,再不改变那种“憋屈得想靠嘶喊来发泄、却发现自己连叫都叫不出来”的柴米生活,她迟早会发疯。离家的那天,她搂着我泣不成声,一遍遍说对不起,一遍遍提醒我要懂事,要学会保护自己、爱惜自己。然而最终,她还是放开了我。
爸爸?爸爸没说辞。他一如既往没有理会我的兴趣,却比以前更甚地喝酒。喝那种妈妈用来泡泡菜的老白干,手掌长的玻璃杯,一晚上两杯,我留意过,两杯下肚,一瓶酒也就所剩无几了。
这个家里,只有我没什么变化。
不是早熟,而是无措。
我挽留不了妈妈,也改变不了爸爸,面对爷爷,更是凄惶恐悸。
唯一能做的,就是埋头认真念书。
妈妈曾教我背过一首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车马多如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