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烟雨行-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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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弱的天光之下,一张俏脸上晶莹泪珠未干,犹如梨花带雨,却是凌苏雪。
鱼幸见她如花似玉,美艳不可方物,心中不免生了怜昔之意。
欲待开口问她缘何哭泣,终究觉的不妥,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岔开口道:“……哦……是你救了我?”他虽解了凌苏雪的穴道,又为她挡了弓未冷排来一掌,以致力道不济,险些丧命,却不知晓她的名字。
凌苏雪天生聪慧,见他推推塞塞,已明白他的意思,莞尔一笑道:“是呀,哦,我叫凌苏雪,凌是凌波的凌,苏是万物复苏的苏,雪是冬雪的雪。你也可以叫我凌九姑娘,不知为何,他人称我凌姑娘,我总是不喜欢,别人叫唤我凌九姑娘,那才耳顺。”
她一口气说完,说到这里,才觉得自己多说了话,脸上涌现少女的羞涩,一闪即过。
鱼幸见她似芙蓉初绽,桃花含笑,心中一动,应了一声,手拐撑着身后,触手处碰及一扎谷草,原来自己是躺在一堆谷草上。他想要爬将起来。
哪知只动了一下,一阵钻心之痛涌上全身,只弄得他牙关紧咬,虚汗汩落。
凌苏雪忙站起身来,在她肩上轻轻一按,柔声道:“别动,你受了那姓弓的老贼一掌,胸口断了三根骨头,天气寒冷,你受伤处又不能上夹板,我只得先涂‘化骨膏’将你伤口处骨头化软,再给你涂了‘续骨膏’药物,现在千万不可动弹。”
四目相接,两人都觉脸上一阵臊红。
鱼幸复又躺回谷堆,就此不动,不知怎么,心中总觉得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不敢往下续想,眼光瞥向别处,道:“凌九姑娘,多谢你救了我。”
凌苏雪柔柔地道:“没什么,你在楼中救过我,我这时救你,也算得恩恩相报,互不亏欠。”
鱼幸见她长长睫毛之上泪花点点,说道:“你救了我,我向你说一句谢谢,总是应该的。”
呆了一会,念及师父,两只眼睛左顾右盼,见落身的确实是在一座破庙之中,庙中除凌苏雪和他之外,别无他人,不由得脱口而出:“我师父呢?凌九姑娘,你有见到他老人家么?”
凌苏雪退后两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道:“不知道啊。”
鱼幸大急,剧烈咳嗽起来,说道:“我……我……你……怎么不知道?”凌苏雪微愠,说道:“我怎么知道?”
鱼幸脸上如火灼烧,暗自谴自己过于无礼,但心中对师父过于挂怀,只得道:“凌九姑娘,适才无礼,切莫挂怀。”
凌苏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鱼幸忍之不住,厚着脸皮问道:“我在楼中晕了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盼凌九姑娘告知。”
凌苏雪呆了片刻,才回过脸来,道:“当时你被弓未冷一掌排中胸口,蓬然向我飞来。其时我穴道已解,只是你们斗得正狠,并未发觉罢了,南……你师父见你一动不动,以为你已归……已被那弓老贼打死了,大怒之下,顾不得爽约了,和弓老贼缠斗在一起……”
她生性记恨,弓未冷对她用了“纯阴真气”,她怀恨在心,是故一直说他是“老贼”。
鱼幸忙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凌苏雪缓了一口气,续道:“我见他们两个斗得天昏地暗,只怕你师父打斗不赢,我给那姓弓的老贼发现,就要遭殃了。由是就准备乘机逃走,可是见你半死不活地躺在我脚下,心想你良心不坏,顺便拾起地上的泣剑,抱着你逃走了。当时他们两人斗得难分难舍,正是紧要关头,并未发觉,后来……我当时只顾着救你,后来我便不知道啦。”
鱼幸道:“呸呸呸,我师父武功厉害得很,虽然受了……受了伤,那弓……弓未冷也不是他的对手。哪里有打不赢之理?”
他情绪这般激动,牵动胸口伤处,忍不住哼了出来。
凌苏雪心中暗自欢喜:“你这小子,好生无礼,痛死了你,那才叫好呢!”
忽又觉得不妥,心想他是负伤之人,脸上便便褪去了怒色,从地上拾起一件东西,在手中晃了晃,道:“喏,这就是那柄泣剑。”
鱼幸沉吟片刻,他自小鲜与外界联系,也很少与人谈话交流,因此生性恬然淡泊,觉得人世之中的虚虚实实,梦境也好,现实也罢,尽数为虚妄,毫没有挂在心间。
眼见凌苏雪拿了泣剑,眉开眼笑,心中隐隐恶烦。只说一句:“我常听师父说,江湖之中有人爱兵刃重过自己性命,你拿来这吹毛断发的兵器,须得好生保管,别让别人夺了去才是。”
话语一毕,把头撇开,恹恹无采。
凌苏雪哼了一声,也不发怒,见他半晌不语,道他已无力,微笑着问道:“鱼公子,你饿么?”
鱼幸经她一提醒,蓦觉腹中空空,什么也没有,肚子咕呱咕呱叫了起来。
凌苏雪道:“你已经昏了三天两夜了,肯定是饿得发慌,四肢乏力……”鱼幸听了“三天两夜”四字,大大吃了一惊,未曾料到已经昏过去这么久。
“你暂且捱上一捱,我出去给你找一些吃的吧。”不待鱼幸发话,提着“泣剑”,向破庙的殿门走去。一股阴风吹来,侵入肌体,寒冷得令人打颤。
鱼幸禁不住提醒她一声:“凌九姑娘,谢谢你了。外面天寒地冻,你小心则个!”凌苏雪回过头来,对他莞尔一笑。
鱼幸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道:“凌姑娘,且等一等。”凌苏雪问道:“什么?”
鱼幸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么?”凌苏雪道:“什么忙?你说吧。”
鱼幸道:“就不知此地离‘玉蝶楼’有多远。”凌苏雪疑道:“不远啊,这破庙在许家集西北处,隔玉蝶楼约摸十五六里路途。”
鱼幸:“十五六里,那还不远么?但我心中太过挂念师父,只得央她去看看了。”便道:“凌九姑娘,那就劳烦去玉蝶楼中看一看,后况究竟如何,我心中挂着师父安危,总觉得不妥。”
凌苏雪见他虽受重伤,仍然如此挂念师父,眼角流露的尽是诚挚神色,想来他师徒情深,终不忍拂他之意,说道:“好吧,我且顺道去看看。”
言罢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鱼幸见她背影婀娜,渐行渐远,心头不由得呆了一阵。
过了半晌,方回神过来,收住心臆,查看四周环境。这座破庙无甚陈设,四周漏洞百出,从外面射进昏暗的光线来。
地上凌乱不堪,庙中香火早断了,也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无人履足了。处身向右十来步是庙的东室,一张大石子香桌,长有一丈,高足四尺,颇为宏伟,香桌之上,凛然立着一座石塑神像,像上之人白髯齐胸,脸上皱纹深入半寸,纵横交错,甚是吓人。
神像下神龛破了一半,香盒也不知道被何人扔在何处。神像四周斑驳紊凌,哪里有一个供奉的模样?倒是像兵火过后,留下的断壁残垣处。
他定了定神,见那神像胸口坍了一大块,一只手臂已断,断处陈泥犹新,想是不久前被刀剑之类斩了下来的。
再看一会,忽然吃惊:“咦,那是什么?”大石子香桌正对鱼幸处,镌刻着数行用红漆染上去的字。天光昏沉,隐隐约约的很是不清楚 。
二九章 与谁悲苦与谁欢(二)()
他再次定神,睁大两只眼睛瞧去,这次却瞧了一个大概,只见上面写的竟然是一首词。
上阙写道: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下阙写的是: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鱼幸心下怦然一动,知道这是前朝抗金名将陆游的一首的《诉衷肠》,是他记事以来背得谙熟的诗词之一。
他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三遍,读完之后,心中喟叹道:“常听师父说,陆先生一生忧国忧民,到头来却龟缩在镜湖之滨,孤独终老,何等不悦,到最后只能高叹‘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平生功业何处,黄州惠州詹州’了。这首词中要抒的愤恨,又哪里及得他心中万一痛苦?”
但见书法刚健中行,轻柔附旁,四家笔法,皆蕴在其中,显然是书法之中的翘楚所书写的。
只是貌似久经年月噬咬,词中“心在天山”一句的“山”字却是不见了。
他不禁抬头,细细端详那神像片刻,确知是陆放翁无疑,心中又默默念了那首《诉衷情》数遍,想道:
“陆老将军毕生宏图大志不得施展,无法上阵杀敌,又难得知音,只有聊发牢骚,以慰藉千疮百孔的心灵。可是不知怎地,会有人将他的神像供奉在此处?”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忽对陆游怀才不遇颇为愤慨,自言自语道:
“我要是当时的宁宗皇帝,自当让陆老将军拥兵北上,东出长城,西到大散关,一切边防,一概交由他做主,岂不妙哉?”想到此节,突觉是无稽之谈,荒谬之极,忍不住想笑,却又感到莫名的悲哀。
突然想到那日使的“柔水剑法”之中的那八招,心道:“他国家大事不成,又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终生,人生最难受之事,莫过于家国无成,两者皆空了。”
想到后来,眼眶竟然湿润了。此事如一团云雾紧紧梗在喉咙,扣在心弦,散之不去。
凌苏雪出得破庙,将泣剑系在腰间,展开轻功,沿东南线,向玉蝶楼中奔去。
天寒路滑,放眼四下,目光所及之处,厚厚的铺了一层皑皑白雪。四周杂草凋黄,结了一层冰。
不一时到得楼中,天光暗沉之下,整座小楼死气沉沉地,仿若笼罩了一层死亡气息,静悄悄的,出奇得可怕,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
她提气奔上楼去,只见二楼之上木板破败,楼东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根大柱子已经断了,正是淮阴七秀与弓未冷发拳所致。
楼上血迹班然,和了冰霜冻在一起,白里透红,像一块大大的鸡血石。
她略微讶异,绕着玉蝶楼转了一圈,除了已非往日境像之外,并未发觉任何异样,不由得心中极为气馁。
她跃上楼顶,极目远眺,天地之间灰蒙蒙的,令人顿生一种凄凉之感。
凌苏雪心里想:“毫无头绪,如何是好?唉,先不管啦,玉蝶楼的东北端是梧桐岭,两地之间树林密集,野味出没可能极大。”
又想:“鱼幸那小子已饿了数天,既然打探不出任何消息,恐他忍耐不住,现在去镇上,也得老远,先找点吃的跟他吧。”
一刻也不耽搁,就朝林中寻去,心想寻点野味,暂且让他吃些东西再说。
北方隆冬天气,天放亮得迟,黑得很早,此时方入申牌,已是天色昏沉。
她到了林子前,辨了辨别,径往密林深处寻去,走得二三十丈路远,果不其然,“噗簌”一声,只见不远处一簇灌木丛下蹲着一只野兔。
凌苏雪见状欣喜若狂,轻身蹑脚地慢慢向它靠近。不料那畜生却是伶俐得很,不待及接近,已先察觉,拔腿便往丛林中东奔西窜。
好不方才易发现,凌苏雪如何肯罢休,秀足暗提真气,紧贴向那兔子追去。
若是在平野之中,凌苏雪二三十步即可将它追上了,只是此地灌木林甚多,地上厚雪萦集,野兔东躲西藏,倒也不易擒住。
那兔子上蹿下跳,不觉间,已跑上了一座小山坡。
那小山坡上树木突变稀少,放眼望去,尤能见着白皑皑的一片雪地。
眼见野兔奔上山来,凌苏雪如何肯失去如兹良机,双足在雪地上一踮,身子霍地高起四五尺,待落下之时,右手往怀里一探,撒出两枚透骨钉,一枚打中野兔臀部,一枚打在它的右足上。
两枚透骨钉都是涂了极为厉害的麻药,野兔中钉,向前一个踉跄,不防前面便是陡坡,往下只一滚,骨碌碌直滚到山脚边,随即不动了。
凌苏雪大喜,跟着贴在地上滑了下去,伸手就去抓野兔后腿。
一阵寒风过处,前面杂草之中蓦然露出一只人的脚来。凌苏雪心间一颤,忍不住喝道:“谁?”
半天不见响应,小心翼翼贴将过去,拨开杂草一看,只吓得轰然后退,坐倒在地,面无血色。
原来杂草之中,竟然放着一具无头尸体。那尸体衣衫凌乱,似乎是死后给人动过衣裳。
凌苏雪吃惊半晌,才回过神来,想到此地竟然有死人,呕心之意大起,再也不想,努力想将之遗却。
其时正逢宋元更替之际,战火烽烟大起,在密林深处发现死尸,本来并无甚不妥,只是在凌苏雪心中,见了这一具尸体之后,大为晦气,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她提着那只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