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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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疼!疼!不走!我不走!”打也不走!骂也不走!无禅一心要面壁,洞中十年来苦修!哭也不走!死也不走!这里就是无禅的家,谁个来了无禅也是一般,不走!
牡丹姑娘气喘吁吁,硬是奈何不得。
说了吃软不吃硬,牡丹姑娘又忘了:“随便你!爱走不走!”
当下也是一甩头发,鼓着嘴巴,气呼呼走了。
真的走了,走出好远,红的衣,黑的发,摇摇摆摆消失不见——
走就走,无禅也不留,无禅自顾喝水自顾吃饭,无禅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硬汉!
半响。
“走!”
“不!”
“相公,走嘛,走嘛走嘛!”
“不!”
“走了啦,无禅,姐姐给你买糖吃,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呢?”
“不!”
“我呸!一个死和尚,一个臭道士,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咦?”
“死傻子!瞧你那傻样儿!哈哈,我告诉你罢,你的方殷大哥——”
“方殷大哥!方殷大哥!”无禅蹿起来,大哭大叫着狂奔而去:“等等无禅,无禅来了!”
无禅完全忘了一切,无禅什么也不顾了,这是为什么呢?一ri不见,如隔三秋,无禅已经一万年没有见到他的方殷大哥了!为什么方殷大哥来了,来看无禅,却不让无禅知道,这是为什么呢?无禅和尚顺着牡丹姑娘指点的方向飞快跑去,想要追上他的方殷大哥,想要问上一句:方殷大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牡丹姑娘又惊又妒,又给无禅和尚甩了。
——早知道,应当在山路上,初见那臭道士之时,把他干掉!
“哎!苦命的人呐!”
还是洞口。
在牡丹姑娘走后,或说跑着追上去后,阿乌再次现身。
阿乌久久立在牡丹停留过的地方,默默流泪,喃喃自语:“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一棵树后,又见光头。
灵秀缓缓上前,用同情而又理解的语气说道:“阿乌,阿乌,不要哭。”
阿乌哭道:“啊呜!啊呜!阿乌不想哭,阿乌心里苦!”
灵秀眼望那处,yu语,无言:“南无、阿弥陀佛——”
情之一字,难描难述。
十一 定海的棍()
“谁?”定海面se平静,端坐佛前,持棍:“干的?”
众僧死寂,无人敢言。
无禅,不见了。定海,动棍了。末ri,降临了。
那棍长一丈八,那棍粗若鹅卵,那棍其se玄黄立地通天,有名:度佛。
这一条棍,才是天下第一棍。
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想死,定海已然动了真怒——
“通!”
棍顿地,地动天:“说!”
佛陀怒时,亦作狮吼,当下有如平地雷起,众僧战栗,无不悚然!
“~~~~~~~~”
一道奇异的声响,无法用言语形容,无由,有味,好似有人放了一个屁。
有名:细水长流屁。
在每个人都偷偷用眼角瞄向无能的时候,无能大仙镇定而淡定地说:“不是我!”
“呼——”
狂风起处香火尽灭,自是雷霆万钧,便就一棍扫出——
众僧轰然四散,留下一个无能。
“砰!”
无能再也憋不住,果然一屁是非来:“啊——————————————”
无能痛苦地倒在地上,长声惨呼,又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其实无能大仙死得不冤,这一个月以来南山以及南山禅宗没少给他祸括鸟兽蝉虫,水淹火攻飞天入地,但凡能够吃进肚里的生灵一个也不放过。在方道士的指点下,无能和尚已经开悟了,对于美食对于肉食对于吃无能本就有着与生俱来的过人天赋,甚么清规戒律完全就是屁也不当——
吃饱喝足之余,便要去看美女,不免出言调戏,美女挥起鞭子——
“叭!”
灵石飞出十丈开外,如一滩泥,拍在了墙壁上。
一棍横扫一双,师徒共赴黄泉。
“灵石!”定海大怒,持棍咆哮:“灵石!”
“师叔祖。”灵石合什,复作一石:“是灵秀。”
语声落处,众僧呼啦一下闪开,露出一个灵秀:“灵石师兄,你——”灵秀极为无辜地眨着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灵秀和尚曾经被无数人出卖过,但被灵石师兄出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是灵秀做的,不是。”灵石不语,只作不见。众僧合什,一起悼念。定海的度佛棍已然高举,一端悬于其头:“说——”
这是给灵秀和尚一个解释的机会,虽然定海老和尚早就怀疑是他:“是你、不是!”沉重威压之下,灵秀不敢妄动:“师父!救我!”空闻方丈叹一口气,仰望如来法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自安心西去,师父为你诵经,超度。”灵秀惊恐摆手,惊慌摇头:“师父,真的不是灵秀,你也看到了,当时……”
“灵秀!”
是的,人挡灭人,佛挡杀佛,在度佛棍面前,任何谎言妄语都将无处遁形:“师叔祖莫打,灵秀有话说!”灵秀和尚一指,当下又将空闻方丈卖了:“当时他也在场!他也看到了!还有灵石,灵石也在!”定海不动,只看灵秀,人,如棍,一般稳定:“我知。”空闻灵石一齐说道:“师叔、师叔祖,明心慧目。”
是的,是这样的,一切事由定海早知。
无禅走时,看到的是有三人,而空闻与灵石,早将灵秀和尚卖了。
“阿乌,是阿乌!”灵秀自不肯束手待毙,当下又将阿乌大人扯了出来:“是阿乌做的,灵秀也是无法……”
“刑杖!”定海收棍,示意空悲。
第三只眼点头,四大金刚齐出,一人手持一杖,红木杖。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定海心如明镜:“五十!”
施以杖五十,重责。
灵秀跪地,自行去了僧袍,露出白皙肩背:“师叔祖要打灵秀,灵秀无话可说。”
是无话可说,但死时还要有个垫背的:“灵秀无能为力,灵秀武功不济,但灵石——”
“八十!”
灵石跪地,自行去了僧衣,露出结实肌肉:“灵石认罚。”
灵石是认罚,但灵石也有苦衷,可说含冤莫名:“灵石也有话说,是空闻师叔——”
“一百!”
空闻跪地,自行去了袈裟,露出瘦弱身躯:“众生皆苦,空闻愿得。”
是这话,话里有话,而且还有后话:“空悲师弟,彼时你也在场——”
原来还有一个空悲。
定海看向空悲。所有人看向空悲。
空悲跪地,却不脱衣,愁苦而又悲伤地说:“师叔,那时空悲穴道受制,只得……”
“一百!”
“是阿乌!阿乌那个鸟……”正是阿乌做的好事,空悲有待分说,却不料师叔话没说完:“八十!”
定海说话,向来不容置疑,无论对错。
不多不少正好四个,四大金刚一人一个,杖刑伺候。
众僧齐静默,无人不悚然。
但灵嗔还有话说。四大金刚之一的灵嗔不幸分配到了第三只眼,此时还是搞不明白:“师叔祖,是一百?是八十?还是一百八十?”
“一百!”定海怒道:“八十!”
“是!”灵嗔小心翼翼问道:“多少?”
当真榆木脑袋,完全不开窍的,定海愤怒之下又加二十:“二百!”
空悲叹了口气,面se愈加愁苦:“哎——”
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无禅的事情必须要有个说法,定海的怒火必须要有人承受。实则昨ri辰时,后山发生的一切,空闻、空悲、灵秀、灵石,都看到了。最冤枉的是空悲,空悲当时是想上前制止来着,但阿乌隐藏在暗中,突如其来一指。空悲要挨二百杖,灵秀只得五十杖,实则最该打的就是灵秀,所有的一切都是灵秀主使——
当然,灵秀是一个好和尚。
如果没有把握,灵秀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到牵累,更何况是师父,师叔,师兄。
灵秀的心眼儿,一般灵秀。
刑杖将落之时,灵秀的唇角有一丝狡黠的笑,灵秀早已瞅见——
无能悄悄地溜出去了。
无能大仙,正是这个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因为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因为无能是一个,看门人!
“定海神僧——”“空闻大师——”“白衣菩萨——”“亲家亲家——”“佛祖保佑——”“呜哩哇啦呜哩哇啦——”“牡丹——”“无禅——”“老天开眼——”“我的儿啊——”“我们都来看你啦——”“呜哩哇啦呜哩哇啦——”
大雄宝殿之外轰然一阵大乱,人声chao溃堤坝!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山禅宗多ri以来的宁静,终于一朝打破!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只见得,男女老少齐上阵,三姑婆姨四阿舅,人人披红又挂绿,七大叔来八大妈!可不是,当先正是老两口儿,慈眉善目活菩萨,左边一朵红花,右一朵大红花,中间一个胖娃娃,吹着一支小喇叭——
呜哩哇啦!
十二 牛家的人()
牛家倾巢出动,大战南山禅宗!
且不说此前一个多月,南山禅宗的和尚们吃足了牡丹女侠的苦头,今ri牛家上下几乎是满门齐至,而牛家的可怕之处此时终于显露出来——
“空闻大师!空闻大师!”一干老丈老妇哭着喊着冲将上去,将空闻团团围住,搀扶起来,为其披衣,呵护备至礼敬有加:“空闻大师,快给我们讲经,我们都爱听!”偶像啊!说到偶像,自然少不了灵秀和尚:“灵秀神医!白衣菩萨!”一干大姐二妹三姑六婆哗啦啦围将上去,白衣披上,有人献花,七嘴八舌往死里夸:“白衣圣僧啊,世间活菩萨!灵秀!阿秀?可还记得奴家?”
“呜哩哇啦呜嘿哇啦!”牛妞妞是个人来疯,完全遗传了牛家英烈们的宝贵品质:“咯咯咯!大!大!”白大富给她骑在脖子上,微笑摇头,叹道:“钱管家,还请高抬贵手。”钱管家慢条斯理说道:“又,尿了啊?”说罢慢条斯理抬起贵手,用尿布慢条斯理顺着脖子擦:“大姑爷啊,尿布又快没啦……”
十几家丁鱼贯而入,抬的大箱小箱一箱又一箱,一箱又一箱,一趟又一趟,一箱箱布匹绸缎,一箱箱香烛祭物,一箱箱素斋吃食,一箱箱米面油茶,箱箱贴了大红喜字,担担上有大红绸花,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体面富贵而又捧场。
一干丫鬟早已上前,东瞅瞅,西看看,看了佛祖,又瞅和尚,满脸都是好奇,满眼都是新鲜。不免品头论足,不免动手动脚,哎呀呀!哎呀呀!好多好多和尚啊!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如同进了菜市场,挑三捡四乱打价!这个高,那个矮,这个胖,那个瘦,这个脸上有痦子,那个嘴歪眼斜啦!老的老,小的小,都没咱家姑爷好,说话咱家小姑爷,小姑爷?小姑爷哪?
立时处于下风,立时相形见绌,南山禅宗的和尚们大眼瞪小眼,都看傻了。这是哪家人?进的谁家门?这里是南山禅宗,香客游客和尚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但这般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还真没见过!这来干啥的?不懂规矩么?这里是佛门静地,不容得言行无礼,可气可恼,岂不放肆!
这是牛家的人,一个牛牡丹不算什么,南山禅宗的和尚们要长见识了。
牛老夫人自行礼佛,目无余子。
牛老爷当中而立,一动不动,比定海神针还要定海神针。
没有人理会定海,只有定海,被生生冷落一旁。
而定海,已经坐下了。
于佛前,香案下,蒲团上,阖目端坐,度佛棍横置在膝。
实则定海已然出离愤怒,定海的全身每一处都在愤怒地颤抖,只是没有人看得出来。
不为闯入山门,不为刑杖未落,不为这些人无视定海。
只为,反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还没找上门去,竟然闹上门来!是反了,该找牛家算账的是南山禅宗,是定海!当先哄骗无禅和尚讨了媳妇,其后纵容自家闺女上山撒野,是谁人?是牛家!这又是作甚?反走亲?倒过门?南山禅宗一ri游?组团来的?这,这,这嫁妆都抬山上来了!这是想做什么!怎不欺人太甚!
实则定海心里有数儿,牛家的人是想,弄假成真!
不是过分,是太过分了!要无禅还俗,离开南山禅宗,不若要定海去死!
死也不认!
终于,牛老爷走上前去。
深施一礼,笑着说道:“老夫牛德厚,拜见定海神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