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怎地一贼未平,一贼又起?包清奇道:“堂上少年,这逃犯是你么?”几次看到薛万里威风又神气,小方子心中早已对他大大地佩服,只觉有他身边,犹如头上撑了一把坚实巨伞,天塌下来也不必害怕!此时也自不惧,学了他样子昂首挺胸道:“正是方某!”
包大人面孔一板,抓一签掷出:“拿下此贼!”
众衙役惊魂未定喏喏不前,前首一人却立不住了。班头毛莽,身强体壮,更得知州大人赏识,委以重任,此时一众手下个个胆小如鼠,岂不正显得自己平日训导无方?眼见包大人眉头皱起,眼神就要转到自家身上,毛莽胆气一壮,当下挺身而出,拿了绳索便绑。
薛万里视若不见,小方子抵抗不得,转眼间给他五花大绑,呆立堂中。
包清拈须微笑道:“案情已明,人犯伏法,本官已有定论,宣判如下:方姓匪人押入大牢,日后发落;薛壮士见义勇为,擒贼有功,赏银百两,免去所欠饭钱;得顺楼掌柜诬告良民,欺骗本官,罪加三等,罚银百两,仗刑五十!”
五十大板!还有命么?怎地还有另一张告示……胖掌柜闻言大叫一声,晕了过去。薛壮士得意狂笑,方恶少愤愤不平破口大骂,衙役们呆若木鸡,观众连连叹息。正是糊涂官断葫芦案,审的糊涂,输的糊涂,赢的也糊涂,看的更糊涂。眼看就要糊里糊涂散场了,只有一个明白人,何副班头!何明达两方均知底细,见状心里冷笑:“哈!别急着走,还没完!”
果然不出何班头所料,薛万里笑得够了,又道:“且慢!”包大人已然准备退堂了,闻言奇道:“又有何事?”薛万里道:“还有一笔赏钱没领。”说罢掏出另一张告示。包清惊奇间接过呈上的告示,看了片刻,蓦然脸色一白,大喝道:“暂缓行刑!”
那胖掌柜昏迷中正要被拖出去打板子,又给拖了回去。小方子眼看就给抓进去坐大牢了,也给扭了回来。
包清啪地一拍惊堂木,目注薛万里,冷声缓缓道:“好一个大胆狂徒!可知戏弄本官,该当何罪!”薛万里皱眉道:“何出此言?”包清怒道:“你窝藏证物,欺诈本官,致使本官作出错误判断,一世英名险些丧于你手,实在可恨!罪大恶极!”薛万里摇头道:“此言谬矣!若我有心藏匿不交,你手中却是何物?我既无意隐瞒于你,又何来欺诈一说?”
包大人一愣,忙低头苦思这话中涵义,只觉似乎甚有道理,却又不知哪里隐隐有些不对劲儿。这一思索便绕进去了,脑袋里越想越迷糊,一时无言。
半晌,包清抬头叹道:“此事暂且不提,你重罪在身,想必是来投案的罢!”薛万里摇头道:“我是来举报逃犯的。”包清奇道:“你举报何人?”薛万里道:“薛万里。”包清又惊又奇:“这……怎能自已举报自己?岂有此理!”薛万里面露讶色:“有何不可?举报人薛万里举报逃犯薛万里,刑律上有讲本人不许举报本人么?”
包清又是一愣,心道此话倒也没错,但好似哪里又有蹊跷。再一思考,脑筋已是七歪八绕都缠到一起了。又过半晌,包大人一拍脑袋,大笑道:“举报之事依你所言,但你今日自投罗网,哈哈,本官就不客气了!”说罢一拍惊堂木,抓一签猛掷地上,喝道:“拿下此匪!”众衙役口中呼喝,皆畏缩不前,何明达更是暗自往后蹭了几步。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班头毛莽,越众而出,怒目而视,拔出腰刀,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何明达闭目暗叹:“死了。”
“仓啷”一声钢刀落下,毛莽抽搐在地,口吐白沫生死不明。众人只看到这人张牙舞爪扑过去,那薛万里负手立在那里,右足似是一动,还没瞧清人便飞出去了。眼见这匪人快如鬼魅一般,众衙役倒吸一口凉气,齐齐退后。
包大人又惊又怒,喝道:“大胆!你既前来告官,怎又反抗?更殴打官差!”薛万里两手一摊:“我只管举报,拿人关我何事?只许他打我,不许我还手么?”包清又愣住。这薛万里两种身份,变幻莫测:自家承认是在逃案犯,要赏银的时候却是举报人,想拿他了又变逃犯拒捕,打完人又成举报人喊冤……
这却如何是好?
包大人头晕脑涨,索性也不想了,急怒中抓起一把签牌全扔了出去,狂喝道:“一帮废物,没一个顶用!都给我上!”一群衙役得了号令,纷纷舞刀弄棒呼喝大叫,一时声势颇为浩大,只是一个个身如风摆荷叶,足底落地生根。包清勃然大怒,喝道:“哪个不上,通擅离职守之罪!”众衙役心里一凉:“这罪名大是不妙,可是要发配充军的,若逢上战事,保个全尸也难!”
堂上知州大人虎视眈眈,场中凶暴悍匪虚席以待,横竖都是个死,闭上眼冲罢!只盼这匪人下手轻些……众衙役硬起头皮,绷紧肌肉,纷纷虚张声势,一涌而上!副班头何明达蓄势良久,不动则已,动如脱兔!后发先至,冲在最前面!
包清见状心下甚慰,暗道:“本官果然慧眼识人,眼见适才毛班头给打个半死,这何班头犹自浑然不惧,勇敢向前!人才,人才啊!”转念间何班头已冲至匪人身前丈许,只见薛万里右掌一抬,何明达大叫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双眼翻白口吐鲜血,眼见不活了。
众人大惊失色:“以劲化风,凌空伤人!难道是失传绝学——劈空无影掌?不想这人功夫高到如此地步!莫非是传说中的——绝世高手?”小方子心头狂喜,但苦于双臂被缚,无法拍手叫好,只好自行搜肠刮肚,意图给这一神功取个威风名字。
纵横十余年,大小数百战,当数此役打得最憋屈。掌劲还未发,对手已倒地,薛万里呆立场中,大手端着也无用,垂下也不妥,一时比较尴尬。这时一众衙役已冲了上来,有道是急人之难,雪中送炭,这边正自心中郁闷不爽,出气桶便自己来了!薛万里大笑一声,纵身而起,虎入羊群一般,摆腿挥臂拳打脚踢,转眼间放倒了几人。
薛万里只求痛快一战,打个畅快淋漓,一扫胸中郁气。但一个巴掌不成响儿,要遂他心愿,还得问问挨打诸位乐不乐意了。聪明人岂只一个?何明达并不孤单,衙役里头也有机灵的,仿效何班头,只须拳到眼前,向后便倒,足未加身,飞跌而出,只是东施效颦,演技差些罢了。差到那愚笨些的也瞧出套路来了,恍然大悟,依样照搬,纷纷自行翻倒在地大声惨叫不休。
一个何明达便教薛高手吃了大亏,何况几十个一齐上?人人虚情假意,老薛越打越气,心中烦恶难言,却又无处发作,只好暗骂一句,招式一收——
老子不打了。
这一出武戏还没演完,主角便耍脾气撂了摊子。他是说撤就撤,台上尚余了几个反应比较慢,没抓着机会倒地的龙套,却如何收场?那几人茫然直立,相顾无言。呆了半晌实在无法,一齐惨叫一声,缓缓歪倒在地。
眼见这出戏情节无聊虚假,表演生硬拙劣,观众纷纷大声起哄猛喝倒彩。场主包大人也是看得眉头紧蹙,咬牙切齿,想是在烦恼自己选错了演员。那主角把戏演砸了,不知下去反省过错,竟还理直气壮立在场中,索要片酬!
薛万里心情大坏,也懒得罗嗦了,冷声喝道:“既拿不住薛某,这就给了银子,一拍两散罢!”说罢走到小方子身边双手扯过,嘣一声响,绳索断作数截散落地上。
包清此时脑袋里嗡嗡作响,本已是无所适从了,一见之下又忍不住叫道:“你捉他来此,怎又放了!”薛万里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薛某既捉得,为何放不得?方才讲好的,一擒还一报,二百两银子,拿来罢!”包清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道理说不过他,官差拿不下他,无可奈何固然可恼,给他赏银更是不甘,只坐在堂上呼呼直喘,猛扯长须。
钱是好东西,谁人都喜爱,一个急着要,一个不愿给,场面又僵住。包大人坐那里只顾呼呼喘气,迟迟不拿银子,薛好汉怒气上涌,双眉竖起,眼看就要暴起强行索取,血染公堂了!众人缩身屏气,惊慌失措,有胆小的更是猛退三丈,惟恐血溅一身。
莫要怕,不须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里有闹事儿的,哪里便有和事儿的。
;
手机: 电脑:
十八 何必明白()
希声;十八 何必明白
何明达直挺挺躺在地上,死尸一般。濠奿榛尚忽然右手小指微微一颤,又一大颤,复又五指齐颤,右臂一抖,紧接着左手一颤,左膀一动,旋即胸口起伏,全身抖动,一转头“噗”地吐口鲜血,缓缓睁开眼睛,喘息着奋力撑起身来。
众人一惊,心道这何班头伤得可是真不轻!好在留了一条命,不幸中的大幸!只见他双眼黯淡无光,抚胸大咳三声,转头看了看堂中情形,脸上忽作惊骇之色,旋即用力撑起身,连滚带爬抢到包清身前,急喘道:“包大人,小人力不从心,有负重托,实是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责罚!”语声含混不清,说罢头一转,哇地又吐一口血。
包清面露不忍之色,温言道:“罢了,错不在你,伤得很重罢?话也讲不利落了,哎!”何明达方才以假乱真,一口咬在自家舌尖上,以求逼真之意,果然一举奏效。只是经验不足,这一口咬得过重了,入肉三分,悔之不及。此时舌尖剧痛血如泉涌,若再让他去逞口舌之利,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何明达强抑疼痛,含糊说道:“多谢包大人关心,小人尚能撑得住!不知现在案情如何了?”案情如何,在场没人比他更明白,包大人却不明白他明白,闻言感叹道:“审理颇为不顺,人犯凶恶狡猾,难以处置,现下更是咬住本官适才言语疏漏之处,索取赏银二百两!本官着实不知如何是好……”说着连连摇头,大声叹气。
何明达眉头一皱,佯思片刻,附耳含混道:“大人莫愁,依小人之见,现下匪人得势,不可强取,应徐徐图之!今日便假意给他赏银,放他离去,再命人暗中跟踪,待到查得下落,大人置下文书,调集清州守军,一举拿下二犯!”这一番言语是他躺在地上便想好了的,说来熟练已极,只是一大段话太长,舌头受伤不顶事,越说越含糊,到后来话一说完,血又流得满口都是了。血液乃人体精华之物,失的多了命也难保,何明达见这一口吐来无甚意义,大是可惜,便偷偷咽到肚里,以期补回一些损失。
包大人倒也勉强听清楚了,眼睛一亮,拈须思索。思之再三,除此也别无他法,便点了点头,摆手道:“也好,就依你之言,从长计议!”说罢喝道:“来人,去库里取二百两官银,赏!”
一差人闻声跑进后厅,没一会儿托盘而出,端至薛万里身前。盘以红绸相覆,上面银光闪闪,整整齐齐码了十锭大银。银质亮腻,成元宝状,中心刻有篆文“隆景”二字。
小方子却没见过这样整锭的银子,只看得眉开眼笑,啧啧赞叹着伸手猛抓,连连往怀里塞去。片刻间银两都放入怀里,只是颇占地方,撑得肚上衣服鼓鼓囊囊沉甸甸直往下坠,一时只得双手隔衣托着,形象奇特,如孕中妇人一般……
薛万里笑道:“财迷一个!哈哈,去,给那掌柜一个。”小方子讶道:“甚么?他不是说不要了么?”薛万里微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虽是逃犯,却不是无赖。”小方子点点头,挪身过去。
胖掌柜仍然在昏迷当中,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小方子摸出一锭银子,想了想,端端正正放置在他大肚中央。那胖掌柜大腹便便,便躺着肚子也鼓起老高,这下如同一个圆圆的坟茔上,又加了个小小坟头,十分的不伦不类。小方子躬身看了看,摆得挺稳当,心中又有些不舍,默立注目片刻,才转头走开。
薛万里哈哈大笑,挽了他向外便走。
果然看了一出好戏,不虚此行!眼见衙门给闹得乌七八糟,官差躺了一地,包大人气得猛揪胡须,众人不由大呼过瘾,胸中出了一口恶气。这时眼见二人过来,忙让出一条路,纷纷大声鼓掌喝彩。
一大一小迈出衙门口,满面春风,如得胜大将军般,于众人拥簇中扬长而去。
散场了。
观众走个干净,戏台一片狼籍。
——得了银子,不辞而别,还有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又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
——更何况,案情虽明,尚未最后宣判,便不了了之,又教本官作何感想?
——这世上,还有王法么!
何班头见包大人脸色忽青忽白,胡须也扯掉几绺了,忙忍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