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权色-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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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休得胡言!”
智远方丈当即打断了小沙弥的反驳,而是面向青衣男子,虚心问道:“以刘施主之言,这幅对联可惜在何处?”
“大师,那在下无礼了……”
青衣男子抬眼又仔细端瞧了片刻,随后郑重道:“此联初看笔法严谨沉稳大方,得形于魏碑之风,然只得其行未得其神。”
“笔法中规中,缺少了飘若浮云之灵动。此书法严谨有余而生气不足,拘谨守成软弱无风骨,乃进士书法之通病也……”
进士书法之通病,其实就是应试教育的一种弊端。就如同后世高考之时,必须要用工整地正楷字书写试卷,如此才能取得高分。
虽然这样使得试卷的卷面整洁干净,但无疑是扼杀了学生书法方面的延生。这也是为何后世书法名家,凤毛麟角的原因之一。
智远方丈听了这年轻男子的分析,顿时是眼前一亮,十分敬佩的施了一礼:“哎呀,施主真乃书法高人,品评论卓妙语惊人,老衲佩服!”
“不瞒施主,此乃当年绍兴一位进士所题楹联,挂在此处已有多年,一直未有时机更换。”
青衣男子拱了拱手,含笑道:“哦?若是大师不嫌弃,在下愿为贵寺写一幅楹联,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施主愿赐墨宝,老衲自当欣喜,明觉,快去准备文房四宝!”
在智远方丈的眼中,这个十分年轻的公子,能一眼看出对联的优劣,足以见得对书法研究极深。
所以对于他这个喜爱字画的人来说,年轻公子能有墨宝留下,自然是求之不得事情。
说话间,几位小沙弥已经在院内摆好了桌案。
青衣男子也不客气,来到桌前,瞥了智远方丈一眼,随后执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副楹联。
智远方丈在一旁看着,见那字里行间,清秀之中带有凌厉之势的笔法,轻捻胡须暗自点头称赞。
但是随着这楹联的逐渐完成,智远方丈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
“大师指正!”青衣男子写完之后,就将盈利交予智远方丈。
智远方丈看罢之后,只是不足的摇头,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身旁的小沙弥不明其意,于是便看着楹联念了出来:“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须把意马牢栓!”
这幅对联,表面之意不但合乎佛家的生活规矩,而且创造了一种恬淡优美的意境。
若是对造诣不深之人来说,这幅对联堪称为佳品。
但是智远方丈既是当世名儒,不但佛法精深,功底也是别人所不能比拟。
他只是看了一遍,就看出了其中玄机,因此才摇头叹气自称罪过。
“大师,难道在下的对联,难入大师法眼?”年轻男子见智远已经猜出其中缘由,颇感意外之后,便用言语相激。
智远方丈此刻颇为难堪,随即面露难色道:“小施主此联甚好,无论从工整对仗,还是意境营造都恰到好处,只是……”
“只是什么?”
“这……”
青衣男子的连番追问智远方丈难以开口,而寺里的沙弥确实疑惑不解。
“只是这副楹联若挂在殿外,有些不合理罢了!”
就在智远方丈感到十分为难之际,从院外走进两个人。为首开口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身白衣,素中带雅颇有风姿。
而跟随在后的则是个黄脸男子,一身劲装显得极为干练。左手持有一柄环首刀,静若无物却透着神秘。
不过这环首刀用黑布裹着,只露出些许刀身。
方才的尴尬被不速之客所打破,青衣男子自然露出一丝不悦。
而智远大师却如释重负,几步迎上前来施礼道:“看施主一路风尘,想必是远道而来!”
“大师真乃慧眼,弟子自京城而来,路过此地……”
二人寒暄相谈之际,姓刘的青衣男子便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冷笑道:“这位公子方才说在下的楹联不合理,还请赐教!”
白衣男子爽朗一笑:“赐教不敢当,只是阁下可知,这寺庙悬挂楹联要分主次?”
说着便一指眼前这座佛殿,解释道:“这殿内供奉乃是弥勒佛,若要意境相融,当以弥勒为题撰写楹联!”
“不错,施主所言极是!”智远方丈见这白衣男子替他解了围,心中顿时放松了不少。
姓刘的男子露出不服的神色,继而冷笑道:“哦?那这位仁兄想必已有佳句,何不留下墨宝在下也见识一番?”
“我只是就事论事,可没说要书写楹联,在下不过是个山野之人,粗读几天文书,怎敢班门弄斧?”
白衣男子话音刚落,智远便慈祥的笑了:“施主气度不凡,必是胸有沟壑之人,所谓送佛送到西,施主就不必谦虚了……”
智远方丈一句话点破其中玄机,其寓意不过是说:你好人做到底,留下一副楹联也好迈过这道坎。
“既然大师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白衣男子说着便来到桌案前,拿起毛笔在纸上是几起几落。其笔势之快智远以及姓刘的公子愕然。
写完之后,白衣男子向二人拱了拱手谦逊道:“随意涂鸦,见笑了。”
话虽如此,但智远方丈与刘姓公子,当看到那纸上两行墨迹之后,顿时神色为之一惊。
笔法苍劲有力犹如铮铮铁骨宁折不弯,字里行间的气势跃然于纸上,似乎每一笔都有破纸而出的态势。
“好书法,施主这幅字堪称大家之作!”
“大师若不嫌弃,就当弟子结个佛缘如何?”
智远方丈欣喜地点了点头:“此楹联乃绝世佳品,而施主单以左手书写楹联,书法就已经如此卓绝,施主莫非就是……”
“嗳,大师过誉了,弟子不过是读了几年书罢了!”
“呃,呵呵,施主所言甚是,是老衲着相了……”
此刻那姓刘的青衣男子,端详着桌案上的那副楹联,神色几经变幻却默然不语。
一旁的沙弥觉远,看了一眼方丈赞赏的楹联,就随口念了出来:“张开口吞江山月;不动神游海角天。”
小沙弥的话音刚落,那姓刘的公子却摆了摆手道:“不对不对,应该是‘张开,口吞江山月;不动,神游海角天’!”
智远方丈听了二人的读法,随即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只知字面之意,却不知其中内有乾坤,这对楹联应该这样读……”
智远方丈说着,神情郑重道:“张开口,口吞江山月;不动神,神游海角天!”
小沙弥不明其意,疑惑道:“若是如此念法,不是少写了一个‘口’字,与一个‘神’字吗?”
“哈哈哈,此联秒就妙在此处,上联隐去一个‘口’字,其寓意是说佛像虽小,他若是开口说话,江山万物皆能听见。
下联隐去一个‘神’字,寓意是说神像虽坐立不动,神念游走于天地之间,天下之事岂有不知?如此大气磅礴,故而老衲才说是绝世佳品……”
智远方丈的一番解释可谓是鞭辟入里众人恍然明白了其中深意。
姓刘的公子沉默良久,最后拱手佩服道:“兄台文采斐然,在下佩服!”
“佛门乃是清静之地,阁下那副楹联还是自己留着吧!”白衣男子神色微微有些冷意,显然对之前的那副楹联心有不悦。
第189章 一场误会()
只要是对楹联颇有研究的文人,都会看出刘姓的男子用心不良。。。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须把意马牢栓’,这幅楹联其实玩的是拆字、组字的手段。
日落香残:一个‘香’字落去‘日’字,就是一个‘禾’字。
扫去凡心一点:一个‘凡’字,扫去一点,就是一个‘几’字。
因此上联‘禾’与‘几’字组合,就是一个‘秃’字。
炉熄火尽:一个‘炉’字熄去‘火’字,就是一个‘户’字。
须把意马牢栓:这让最后一句主要是一个‘马’字。
将‘马’字捆绑到‘户’字上,那就是一个‘驴’字。
所以整个楹联组合在一起,无非就是‘秃驴’两个字。
也正因为智远方丈明白了这一点,才十分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身为佛门之中,讲究的不嗔不痴,所以对于姓刘的公子暗骂,智远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最要命的是,这骂人的技巧隐含于楹联之中,所以这幅对联他收了等同于接受‘秃驴’二字。
可若是不收,又失了应有的礼数,所以这对于智远方丈而言,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此刻姓刘的男子,神色极为尴尬,先是将写的楹联揉成纸团,最后向智远方丈赔礼道:“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方丈海涵……”
“呵呵,阿弥托福,罢了罢了,年轻人犯点错误在所难免。几位远道而来,如今天色已晚,若是不嫌鄙寺简陋,就在此暂宿一晚,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劳烦大师了!”
智远此事心情大好,爽朗笑了笑:“老衲这就去准备斋饭,几位请随便……”
说着就吩咐寺里僧人准备禅房,而他则亲自前后膳堂准备斋饭。
“在下刘瑛,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姓刘的青衣公子,率先向白衣男子套起来近乎。
“呃,在下叶……承天,不知刘兄是哪里人士?”
“呵呵,刘某家居川蜀,听闻绍兴兰亭盛会很是热闹,而刘某自负有几分才学,因此就前来观光一番。”
刘瑛介绍完自己之后,又仔细打量了眼前男子一番,见这叶承天俊雅不俗,而且气质远非什么山野之人。
更为的是,那身后持有环首刀的黄脸男子,显然就是贴身护卫个高手。
“以叶兄之才学,莫非也是这兰亭盛会?”
“兰亭盛会?呃,没错,当年王右军一篇《兰亭序》,成为天下第一书,叶某也是憧憬已久,故而在这暮春之际前来游览……”
二人说话间,寺内的禅房已经布置妥当。二人这才各自带着随从,住进了安静的禅房之中。
西禅房里,刘瑛坐在桌前,若有所思轻声道:“这个姓叶的不简单,尤其是他的那个随从。”
“那该如何是好,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其中一名随从,很是恭敬的询问道。
“无妨,距离兰亭盛会还有两日,我们将此人支开就可以了。记住,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
东厢房里,十分安静,而躺在床上的叶承天,就是此次代天巡狩的叶宇。
叶宇很想给自己取个字,比如大文豪苏轼,字子瞻,以及诗仙李白,字太白。
以前是因为年纪小不合规矩,如今他已经过了而冠之年,也是该取个字以作衬托。
不曾想,今日不以真名示人,随口就以叶承天作为化名。
如此倒也省事,以后就直接以承天,作为自己的字。
如今代天巡狩的仪仗队,正在缓慢地向福州开拔,而他则率先来到了这绍兴。
此次奉旨离京,叶宇可不认为仅仅是通判之死。
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渐渐地走向了成熟,不会去单纯的去想一件事情。
而无论这其中缘由究竟是什么,浩大的仪仗队所到之处,恐怕是很难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况且曾经欲要致他于死地的敌人,说不定就会借着他出京之际予以暗杀。
同时叶宇也相信这帮刺客,经历当年驿站的金蝉脱壳之后,一定不会轻易的上当扑空。
但是他与随从游走于市井之中,显然要比仪仗队的目标小很多。
即便这群人看破了这一层,茫茫人海中,想找到他又谈何容易。
至于仪仗队穿州过府,途径的官员接待,他也已然做好了应对之策。
就连太上皇在意的《济公札记》,他也已然写好了存稿,以便于自己仪仗队中,也能够如期的交稿。
今日刚绍兴府,途径这菩提寺,叶宇本想在这寺庙暂住一宿,可不曾想竟遇到这种事情。
回想起方才的事情经过,叶宇玩味的轻轻一笑道:“孤狼,替我暗中盯着那个刘瑛以及随从!”
叶宇的话,换来的却是一阵沉默,不过黄脸男子静静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出了房门。
第二日,叶宇刚起床不久,就有刘瑛前来拜会,说是想游览绍兴府的风土人情,想邀请他同行相伴。
叶宇虽然不知刘瑛此番何意,但他也想乘此机会微服私访,看一看这绍兴府民风如何。
于是便同意了刘瑛的邀请,二人带着随从便下了兰渚山,直奔绍兴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