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7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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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她们别动,也别说话,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案桌边,徐徐从旁边的架上取下了佩刀。
一见这阵势,祝季兰当时就慌了。张九月出身行伍之家,倒沉得住气,立即朝外望去。但外头黑茫茫一片,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在此时,远远地传来几声颇有节奏的鸟叫声。这个时辰,就是洲上的白鹭也早歇了,什么鸟在叫唤?
徐卫听到那声音,本来已经搭上刀柄的右手放了下来,对妻妾道:“不早了,你们去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张九月最是晓事,当下什么也不多问,便拉了祝季兰离开徐卫的书房。她们一走,徐卫回到书案后,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小玩意儿来,也就指头般大小,来到窗边,将那东西含进嘴里,立即,几声清脆的鸟鸣声从他嘴里传出,似乎在回应着方才的声响。
不一阵,便瞧见一条黑影出现在不远处,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过来。徐卫见状,回去吹熄了灯。当他回身时,一个人影已经立在徐卫窗户外头。徐卫过去时,那人抱拳道:“相公。”
“你亲自来了?你父亲还好么?”虽看不清对方面容,可一听声音,徐九就知道来的是李贯的儿子。而正是李贯,当年网罗了江湖上大批奇人异士,组成了徐卫特殊部队的雏形。即使后来徐卫将这股力量纳入正途,由张庆亲自统率,李贯也是得力干将之一。
“谢相公挂念,家父的病好是好不起来,医者言,带病延年。”那人回答道。
“嗯,回去代我问候他。”徐卫道。
那人应下,在身边摸索片刻取出一物来,双手呈到徐卫面前:“这是吴机宜亲笔所书。”
徐卫接过,又问:“还有其他事么?”
“吴机宜派遣卑职来时说了,详细情况都在书信里,相公看了便知。”那人回答道。
“行了,没事你回去罢。转告他们,小事不必报我,尽量减少往来。我这里虽有人护着,但也不知能护到几时,还是小心为上。”徐卫吩咐道。
那人领了命,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卫等了一阵,这才重新掌上了灯,坐在案桌后,动手拆开油纸封皮,取出里头吴拱的书信来。
信中,吴大向徐卫报告了自他离开兴元府以后,陕西发生的大小事件。先是鄜延徐五经略按照原定计划,向金人交还降军,结果降军们果然叛逃,都投夏境去。接着是刘光世准备裁撤环庆军,向朝廷奏请暂时关闭环庆边境上的榷场。哪知朝廷一道政令下来,所有陕西边境的榷场全部关闭,由此,触怒了契丹人。
因没有官方往来,萧朵鲁不委托了一位商人前来兴元府拜会刘宣判。在交谈之中,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最后刘宣判下令,将使者乱棒打出,驱逐出境。此事彻底激怒了萧朵鲁不,不久前,他发兵攻占了金肃军,将守军全部缴械放还。鄜延军上下大怒,皆欲请战。刘光世惟恐事态闹大,推托给朝廷
徐卫看罢,便将那信纸放烛火上点了。拍拍手,起身踱步到窗前,迎着扑面的河风,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
大体上,陕西的局势还是向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只是没想到,朝廷还来“帮”一把。沿边的榷场养活了多少人难道朝廷不知道么?有多少官员牵扯到里头的利益朝廷也不知道么?竟然搞一刀切!
边境贸易一旦中断,走私必然猖獗!而且宋夏边境的走私,不仅仅是为了获利,更是为了生活,为了生存。说到底,损失的,还是官府!而且,以前宋夏边境的走私,往往都是“武装走私”,这一下子,边区可要热闹了。
这些都是小事,大宗的,则是辽军。大宋方面这一系列的举动,在杭州那帮人看起来或者还觉得这是我内政,想怎样就怎样。但在契丹人看来,却是明白无误地释出了敌意。契丹人牢忘亡国之痛,志在东征,恢复旧疆。一旦感受到威胁,其反应之激烈,不是旁人可想的。再者,边境贸易的禁绝,等同于对夏境进行经济制裁。萧朵鲁不若撑不下去,就会铤而走险。
吴拱的信里,倒没有提到女真人。看起来,完颜亮一则受困于自己篡位所带来的负面效应,暂时隐忍,二则也在观望。宋辽双方,有任何一方先动了手,女真人立即就会有所反应,这是肯定的。
杭州如果聪明,就完完全全按照自己往日的方针路线来经营川陕。不是我徐卫聪明,而是我的政策,完全是经过十几年实践才制定下来的,符合各方的利益,大家都能互惠。如果非要“标新立异”,后果堪忧。
但是,朝廷又岂会新瓶装旧酒?整吧,尽管乱整,你整得越乱,我收拾起来越快。
六月,杭州行在,禁中。
皇帝赵谨下朝之后,漫无目的地宫中走着。本来,他一向习惯下了朝直接奔往中宫皇后处。但近来实在是烦心,接连着处理两位重臣的去留问题,惹得朝中暗潮涌动。如今偏又生出祸事来,契丹人袭击了大金国送予大宋的金肃军。朝中有大臣说,此举,形同宣战!
这可怎么得了?刚刚和女真人的关系缓和了,以为狼烟不起,化干戈为玉帛,谁料契丹人又挑出事来。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有大臣公开在朝堂上说,如果徐卫在,契丹人绝没有这个胆子。虽然这个大臣立即遭到了宰执的训斥,和朝上其他大臣的反驳,但说句实在话,如果徐卫没有去职,或许,契丹人还真不敢这样。据说,辽军当初想取河清、东胜、金肃等地,还事先派人向川陕宣抚处置司通报情况。当时,徐卫直接告诉他们,金肃挡在大宋边境丰州的北面,不容外人插手,这地方是大宋的了。辽人,还真就没取。
徐卫在西部多年,诸夷对他深为敬畏,许他去职,会不会是自毁长城?又联想起这件事最初的源头,皇帝不禁懊恼,如果当初不针对徐良,兴许,这一连串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想到此处时,赵谨抬头一看,却是个熟悉的所在。绣春堂。
“官家,回吧,已经走了这许久,想是也累了。”跟在后头的沈择进言道。
皇帝没有作声,犹豫片刻,竟抬脚往绣春堂里面去。沈择一见,也不可能阻拦,只能跟进去。自徐婕妤迁出此间后,绣春堂便没有人居住,只留了两个宫女负责日常维持。见皇帝来,都跪在一旁。
赵谨踏入里间,只见屋里所有的陈设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就是在这里,他曾经和徐婕妤,朱宸妃谈笑风生,好不快活。如今,一个去了,一个走了,其他嫔妃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徒有其表,实在不想亲近。
皇后本是极好的,奈何性子急了些,操心的事太多。见了面,温存没有多少,有时倒惹些气受。
赵谨坐在徐婕妤原先的寝室中,一切如旧,却为何这般冷清?唉,前朝事情不断,后宫也没甚念想,这日子,怎么打发才好?
“沈择啊,徐婕妤最近怎么样?”感叹良久,赵谨还是开口问道。
沈择回答道:“小人一直在官家跟前,对徐婕妤的事并不知情。”
“唉,当初朱妃死时,恳求朕,将公主由徐婕妤抚养。结果现在皇后虽养着,可朕看,她的心却不在孩子身上。公主时常哭闹,身子又瘦弱多病,叫朕担心呐。”赵谨一张脸苦得满是晦气。朱妃所生女儿,是他头一个孩子,哪怕是在重男轻女的时代,也不可能不疼。
沈择此时,当然要替皇后说话,因此道:“娘娘对公主视如己出,百般迁京,精心照料,便是亲娘,也未必如此。陛下,其实不必担心的。”
赵谨没说话,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上也像是没有力气,瘫软地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没精神。沈择惟恐他胡思乱想,又想起不该想的人来,便有意岔开话题道:“官家,今日在朝上,有言官弹劾徐良,说他在泉州且不思悔过,时常抨击朝政,并不断地上书大放厥词,含沙射影。请陛下将他远窜海岛,陛下为何不发一言?”
赵谨果然被这话题吸引了注意力,摇头道:“朕是不想作得太绝啊。不管怎么说,徐良也是有大功于社稷的,而且又是拥立朕登基的主要功臣。朕不想逼他上绝路。他喜欢说,就让他说去吧。左右,朕不理就是。”
“可是徐良上书中,却有言辞是直接批评官家的!这怎么能容忍助长?”沈择道。
赵谨又摇了摇头:“昔年仁宗孝皇帝在位时,殿中侍御史包拯因故劝谏,说到激动处,直唾君面。仁宗不以为忤,传为美谈,朕没有祖先的大才,但这一点,还是能作到的。徐良本权倾一时,如今放到泉州作个知州,发发牢骚也难免,由得他去吧。”
说到此处,他又想徐卫来,遂问道:“有徐卫的消息么?”
沈择想了想,回答道:“只听说他举家迁入四川,好像在梓州定居?哦,是了,就是初唐陈伯玉的家乡。”
“都干些什么呢?”皇帝又问。
“这小人倒没关注过,好像听说闭门谢客,终日垂钓什么的,作渔翁去了罢。”沈择道。
皇帝听在耳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徐卫向来忠于朝廷,事君得体,几代君主都对他称誉有加。如今,威震南北的军事统帅都去作个渔翁。想来,他是知道朝廷针对他,吓得赶紧放下所有权力,躲到穷乡僻壤去避祸。可大臣们还不放心,总说要监管他
一想起这些烦心的事,皇帝就头疼,此间也坐不住,遂起身离开。沈择一见,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赶紧跟在后头。出了绣春堂,皇帝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道:“徐婕妤现在何处?”
“官家”沈择正要搪塞。
“带路。”皇帝大袖一甩,不容分说。
沈择见皇帝态度坚决,干着急也没用,只能前头引路。那徐婕妤迁出绣春堂以后,住进了远离此处的迎阳门丽泽轩。那本是太上皇当年的陈太妃生前所居,太妃死后一直闲置。徐婕妤顶撞官家,得罪皇后,遂被安排在那里,只有一个宫女侍奉。
因迎阳门已经是后宫最后一道门,再往后,就已经是苑林了,所以非常偏僻。沈择引着皇帝走了许久才到。
此处虽是皇家园林的一道入门,但通常皇帝妃嫔们都不会走这一道门,因此常年锁着,那丽泽苑的冷清可想而知,
赵谨到的时候,甚至看到丽泽苑院墙的墙根底下,靠近迎阳门的地方,竟然长了草!皇帝面上罩了一层阴气,便叫沈择去唤门。后者上得前门,正要伸手,却发现大门上门环都不见了,只能攥了拳头,咣咣地那个砸。
好半晌,才听到里头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没了!没了!要让人活吗!明日再来罢!”
这话听得外头赵谨和沈择都是一头雾水,什么玩意没了?谁不叫谁活了?沈择见不开门,又咣咣地砸一阵,朝里喊道:“开门!官家驾临!”
“哼哼!官家驾临?你休拿这话来哄!门我是不开的!哪怕真是官家来了,也要有个说道!”那女子仍旧高声喝着,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怨气。
沈择怒了,往后退一步,正要撩起衣摆踹门,哪知台阶上长了青苔,滑得很,一个仰面下来,叭一声摔在古板上,着实挨得不轻。皇帝上前伸手要扶他,吓得沈择顾不得痛,一骨碌爬将起来,连称不敢。
皇帝没奈何,摇了摇头,亲自上前唤门道:“秀娘开门,朕来看你了。”
里头好一阵没有动静,皇帝又敲两下,门才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黑脸来!愣是把赵谨吓了往后连退几步!沈择唯恐他摔倒,急忙扶了他腰,这才定住!
这两个定睛一看,哪是什么黑脸?却是个宫女,脸上也不知道是抹了锅底灰还是咋地!沈择当时就喝道:“大胆的婢子!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怕惊了圣驾么!”
那宫女见真是皇帝,慌忙开了门跑出来,跪地道:“奴婢有罪!”
赵谨心头还跳个不停,纵有心发火,对方也不过就是个宫女罢了,不值当,因此问道:“你因何这般模样?”
那宫女只顾跪着低头,却不回答,沈择又催促一次,才道:“奴婢正在替婕妤做中饭。”
“做饭你也能做成这模样?”皇帝不信。
“因婕妤近日身上不好,吃不得其他,只想熬些稀粥。只是那锅底烧得久了,灰太厚,因此奴婢正背了锅出来刮锅底灰,不慎涂抹在脸上,惊了圣驾,求官家饶恕。”宫女道。
赵谨听了,也不好再加责备。她一个女儿身,还要背了锅出来刮锅灰。锅灰为什么要刮?
“适才朕听你喊甚么没了没了,不叫人活,这是何意?”赵谨想起这个,遂问道。
那宫女又不作声了,沈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