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4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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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发兵去救郑州?”完颜赛里,也是金国宗室,南人称之为“盖天大王”,一直以来都是金东路军的主要将领,很得兀术重用,因此以东京相托。现在,他面对着兵败回来,同样是金国宗室的撒离喝,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问道。
“怎么?”撒离喝感觉到了对方的谐谑。
“莫说我手里兵力有限,便是有兵,郑州恐怕也不用救了吧?你不是也说,主力都扎在城外,被西军扫荡无余,那虎儿军攻守城池都是一把好手,你认为郑州能等到我发兵去救?”赛里笑道。
撒离喝正待说话,便有一将踏入堂中,报道:“有两个妇人,自称是应国公的侍妾,在外求见。”
这话一出,堂上两个都是一头水雾,撒离喝自己也没闹明白,我的侍妾?怎么又到了东京?
赛里知道撒离喝好渔色,故意道:“应国公,这是我帅府,威严之地,你的侍妾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撒离喝脸上阴晴不定,好半天之后,疾声道:“让她们进来。”
不一阵,便有两名妇人入内,撒离喝一见,脸色就变了。这两名侍妾是他从金国国内带出来的,本该在郑州城里,现在出现在东京,也就是意味着,郑州易主了!
再说这两名侍妾,一见了撒离喝,那千般委曲,万般无奈一齐涌上心头,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哭了起来。赛里很不悦,你一个败军之将,弄两个女人在我帅府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因此冷声道:“要搞这些,应该回家去,我这里”
撒离喝一口打断:“她们是从郑州来的。”
赛里也吃了一惊,从郑州来?这么说,徐虎儿已经攻下郑州?正疑惑时,只听撒离喝向妇人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其有一个,年纪较轻的,哭诉道:“宋军攻进了城池,把府里搬运一空。国公的金银、战马、宝刀皆被抢夺。那宋军大将派了人将我们送来东京”
“行了!”撒离喝狂怒!就算兵败,也没有这事来得让他难堪!金银是身外之物,不足为贵,丢就丢了。可战马宝刀,非但是武人的象征,更兼皇帝所赐,落到了徐虎儿手里,岂不叫旁人笑话?更可恶的是,徐卫现在派人把侍妾给我送回来,这分明就是一种侮辱!
撒离喝一张脸因愤怒而扭曲着!赛里见状,也不好再讥讽他。
另一个侍妾从身边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这是那宋军大将的信。”
撒离喝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一把抢过来,看也不看,扯了个粉碎!而后猛然转身,对赛里切齿道:“借我五千精兵,我去跟徐虎儿决一死战!以雪耻辱!”
赛里干咳两声,摇头道:“办不到,徐虎儿乘胜之威,兵势正隆!大王在打襄汉,东京万不容失。郑州距此只一百多里,我现在就必须马上布置应敌,哪有兵给你?”
撒离喝也只是说说气话,让脸面上好看些。听对方如此回应之后,再也呆不下去,拔腿就往外走,竟也不管他的侍妾!慌得两个受足惊吓的女人赶紧跟了上去。赛里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想当年起兵攻辽的时候,你撒离喝也是一员猛将,时常奔驰于前。如今这是怎么地了?大王将郑州重任托付给你,你倒好,成天没事就是美酒佳人,架鹰牵狗,这下误事了吧!你兵败受辱就不说了,还得连累我东京也受威胁!
郑州大败的消息被火速报往襄汉前线。赛里心知徐虎儿必来东京,丝毫不敢大意,下令封闭城门戒严。东京是金军的钱粮屯积所在,但兵力不满万人,前线打得太苦,沈王几乎把所有军队都调去了。凭我不满万的部队,怎么跟虎儿军抗衡?
然而,没等到兀术的任何回应,西军就已经出现在东京!
这是一个高数丈的小山丘,此时,徐卫驻马丘上,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从他所在的山丘看下去,眼前是一片平坦的水草地,大量的马匹正在旷野中悠闲地散步。而往北看,那两山相夹之中,是虎儿军将士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牟驼岗”徐卫喃喃地念着。当年,他在东京练兵,此地就是他军营所在。如今,十年过去了,牟驼岗依旧,可东京却已经易主。
一将风驰而来,身裹铁甲,秃头发辫,手提一杆铁枪,腰里却别着一把精致的弯刀。到徐卫身后停下,掩饰不住兴奋道:“大帅!这是金军放养战马的地方!看来,他们是没来得及将这些马匹转移!白白便宜了我军!哈哈!”
也不怪他如此兴奋,缺马,一直制约着西军骑兵的发展。现在,如此之多的良马就在眼前,有的吃草,有的散步,还有的撒着欢似的奔跑,多么喜人的场面啊!
“这里从前是朝廷的天驷监,本就是养马之地。昔年,本帅的军营就在西北方向。”徐卫叹道。
张宪、吴璘、杨再兴、杜飞虎四大将先后过来,他们都是徐卫的老部下,当年都在牟驼岗军营呆过,如今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十年了,我们又回来了。”张宗本禁不住一声长叹。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十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回想起来,竟如梦境一般。
吴璘手指东南,沉声道:“大帅,东京。”
六人齐齐南眺,除了李成卫以外,其他五人心里头都是五味杂陈,又尤其是徐卫。东京城对他来说,不止是发迹之地,更曾经是他的家。西水门,徐府,他和父兄亲人在那里渡过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牟驼岗练兵,每个月回去一两趟,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也是在那座城里,他遇到了张九月,并迎娶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现在,这些都只存在于记忆当中了
怀旧的感伤如昙花一现,徐卫深吸一口气,本来带着些许忧伤的眼神突然坚决!
“兀术很快就会调集大军前来,我们得抓紧。唐卿,这些战马你立刻组织人手送回陕西。李成卫,你派出踏白游骑,密切注意金军动向;宗本,你负责扎营,就在牟驼岗,知道该怎么扎吧?”
张宪一抱拳:“卑职晓得。”
牟驼岗距离东京不到二十里,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距离。徐卫甚至可以动用舟船从此处出发,让军队顺着汴河而下,直接去进攻东京的西水门。东京城里,金军的恐惧可想而知。
赛里闻听徐卫兵抵牟驼岗,根本无暇去心痛在那里放养的六千多匹战马,事实上他应该庆幸。从前,伪韩在牟驼岗设立了一个马监,放养战马两万多匹。此次兀术率大军攻襄汉,带走了一万三千多匹供军用,要不然,全落到徐卫手里,真如剜肉般痛!
赛里一面戒严,派士兵上城备战,一面急报兀术,请他火速发兵回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经历了虎牢关和郑州两次失利以后,金军似乎愿意相信紫金虎驱军十一万的传言。
然而此时,兀术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在他挫败宋军反扑襄阳以后,正发动大军围攻唐州,岳飞率部坚守。但宋军主力自上次失败以后,这么多天,一直不见卷土再来的迹象。兀术认为,宋军的锐气已经消耗殆尽,对方不太可能发动大规模的反扑。换言之,金军正式占领了襄阳!
襄阳一下,剩下的周边地区就好办得多了。用不了半年,襄汉诸州都将沦入金人之手,南朝的防线上将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而这个缺口,就是赵宋长堤崩溃的开始!
十月初四,距离发动襄阳之役已经整整一年。今日,为了振奋军心,也为了犒劳众将,兀术在襄阳城中,他的帅府设宴,款待部下。
此次攻襄阳,所动用的绝大部分都是汉签军,因此这宴席上,大多都是汉将。大金国沈王,左副元帅兀术双手端着一碗酒高举,声如洪钟道:“众将官,一年血战,折损壮士数万,耗费钱粮无算,终究拿下襄阳!这一碗,本王敬你们!也敬为大金捐躯的勇士!来!干!”
堂下,数十员武将刷刷一片起身,各捧了碗,齐谢沈王赏酒,而后都仰着脖子灌下去。来而不往非礼也,当时,便不断有汉将上前,给兀术敬酒,马屁拍得震天响,什么大王英勇盖世,神威无敌云云。兀术人逢喜事精神爽,来者不拒,顷刻之间,便已喝下三四碗。
堂上气氛热烈,因为宋军的顽强,金军的士气一度频临崩溃边缘。若非兀术下定决心,誓夺襄阳不可,恐怕金军早就溃退了。胜利得来不易,将佐们纵情狂欢,也可以理解。
又几碗酒下肚,面对殷勤的部将,兀术有些吃不消,连连摆手道:“停一阵,停一阵,你们这轮番上阵,本王也只有一个肚子。”
“大王前番攻破山东,践踏中原,兵锋直抵长江!如今又拿下襄阳之镇,可谓功盖当代!绝世之英雄!如何还吃不下几碗酒?”有汉将奉承道。
兀术穿一领紫袍,也不知是不是效仿南朝“三品以上服紫”,与往常铁甲皮裘的形象大为不同,听了这话,一声长叹道:“想我女真人起兵抗辽以来,无论上下贵贱,都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十年,攻灭契丹!辽亡同年,发兵取宋,已十五载矣。今取襄阳,实为奠定社稷基石之举!本王与诸将,有幸躬逢其盛,足慰平生!他日,鼎定天下,诸公富贵华荣,必然绵绵不绝!”
看得出来,兀术很高兴。攻占襄阳,让他看到了灭宋的曙光,宋一亡,天下已定,自然就该富贵荣华了。
众将听他如此许诺,个个欢喜,人人振奋,江山嘛,谁坐不是坐?赵官家坐得,人家女真人便坐不得?管他谁坐,只要有咱们的富贵就是!
素酒吃完,过场走完,好戏就上场了。兀术命人唤来“浣衣女”数十人,俱妙龄,有姿色,陪酒堂上,穿行于一众武夫之间,顿时让宴会热闹非凡。
值了!咱们带兵打仗,浴血拼杀,图的不就是金银、美酒、佳人么?现在全齐了!大金国万岁!
酒至半酣,歌舞助兴,兀术兴致勃勃地看着,突感内急,便起身外出如厕。在茅房里,端着老二都还在感叹,不容易啊,断断续续打了一年,总算是稳了。从国都出来时,自己夸下海口,说要取襄阳,捏南朝的七寸,要是没得逞,回去如何交待?
襄阳到手,用上半年时间,把周边诸郡清一清,便可在此积粮,造船,操练水师,过他几年,沿汉水而下,直取江南,大局可定。只是这宋一灭,女真人又去打谁?党项国小,民悍,且无油水,打着没劲,契丹余孽大石林牙又远在西域,高丽已经臣服,举目四望,女真人几无敌手,寂寞啊。
一泡尿撒完,兀术从茅房出来,本想重回宴席之上。结果,刚到走廊转角处,便闪出一人,把他骇了一跳,喝道:“何人鬼祟?”
“大王。”那人行了一礼。
兀术定睛一看,却是完颜赛里的部将,东京的军官,遂问道:“有事?”
那军官嘴唇一动,欲言又止,左右张望一阵,确定无人之后,低声道:“西军已至东京,正屯牟驼岗。”
也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不肯相信,兀术皱眉道:“你说什么?”
“徐虎儿兵临东京。”那军官放慢语速,几乎一字一顿。
兀术怔立当场,因为酒劲的缘故,一时竟回不过神来!良久,他用力摇了摇脑袋,低声问道:“几时的事?”
“两天以前,东京守军已经戒严备战,请大王火速回援,迟则有变!”那军官满面严肃道。
兀术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猝然遇惊而不慌,略一思索,即道:“你到本王牙帐去等候。”
那军官走后,兀术想了想,面色不改,仍重回堂上,与一众大将吃酒作乐,既不提西军兵临东京的事,也没有任何异样。酒席散了以后,他留下了几位心腹谋主和女真将领,都往牙帐而去。
牙帐,本来是指将帅所居的帐篷,兀术在这里却是说的他的住处。
至房内,那东京来的军官已经等候多时,众人都不觉有异,独韩昉一进门就神色微变,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众人坐下,兀术坐在帅案后,自捧一杯茶吃。韩昉发觉他心事重重的模样,遂问道:“大王,可是出事了?”
兀术将茶杯放下,冲他东京来的军官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对着几名文武道:“两天以前,西军兵临东京,眼下正屯兵于牟驼岗。”
一语惊满座!
听了这话,那本来有几分醉意的人,也立马打了个冷战!东京,是后勤保障所在,更是大军的后路,一旦东京有失,我们可是腹背受敌!
但很快,他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西军是怎么到东京的?撒离喝不是带甲六万在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