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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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要怕,等我忙完这一块,马上也去给你老人家捏脚!」
俺爹笑着向我摆了摆手:
「不忙不忙,你忙你的大事;等你忙完,到时候就不是你给我捏脚的问题了,我应该给你捏脚才是呢!」
我忙不叠地说: 「爹说到那里去了,这玩笑开得过了头,儿可担不起!」
爹又开通地说:
「什么爹不爹儿不儿,就是爹儿也不就是今天一晚上了?到了明天一上吊,我们一步也就跨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时候谁还认识谁,我们不也是甩开手你和我何干我又和你何干?我们提前结束这种契约反倒痛快。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我们两个哥儿俩相称好了!」
我死抱住过去和今天不放说: 「爹,不能这样,不到明天早上,我还是我,你就还是我爹!」
我爹又大度地说: 「如果你非要这样,那我也随你!」
一切显得热络随和。这时你想怎么样,你就怎么样,理想的社会和风气就这样在上吊的前夜提前来到了。过去我们变换了那么多的人间制度,从异性关系到同性关系,从同性关系到生灵关系,从生灵关系到灵生关系,都没有改变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说它们是换汤不换药毫不过分,没想到现在一切制度都不变了,就来了一个上吊,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和随风而散了。早知这样,何必当初呢?我们还经过那么复杂的过程干什么?我们早一点上吊和就谈上吊不就完了?后来的研究者研究到这里也有些含糊和含混,这里是直线延伸呢,还是缧旋上升了一圈呢?如果不存在螺旋的话,其实那点过程倒是真可以省略哩。这是多么重要和清风徐徐的一个夜晚。社会风气和人的素质一下就得到了大的提高。人变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了。人人都成了洁白无瑕的瓷人。一群瓷人像儿童玩具一样凑在一起共事和说笑,它怎么能会不是清风明月呢?就是撑着让它坏,它还能坏到哪里去呢?──但是令我们事前怀疑和照过去复杂的龌龊的多变的既定的标准来看,这是祥云到来之前的宁静呢,还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前奏呢?真是无为而治呢,还是引而不发呢?──当然照过去的思路如果是前者的话,我们倒是不放心,世界是还有这样的好事和免费的晚餐在等着我们吗?我们一步步往前走,我们又提心吊胆──前边说不定就是陷阱;如果是后者的话,我们倒觉得是正常的我们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倒是可以暂时欢乐一下子的。这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前奏,这是行将灭亡之前的一次联欢。我们得过且过,我们风和日丽。本来灭亡之前我们应该像热锅上的蚂蚁或者火燎蜂房之中的马蜂一样着急,但是不,我们反倒平静了有礼貌了,可以为所欲为和畅通无阻了。我们一切都想通了。这才是故乡和他乡的一点区别和它适得其反的一览无余呢。唯一令我们有些担心的是:为什么总是引而不发呢?快乐为什么总不停止呢?什么时候是一个头呢?但这点担心反倒增加了我们的快乐。本来应该是慌乱的,但在慌乱到来之前,我们像听到一声锣响,一切的慌乱和举动都停止了,接着就按步就班和从容镇定了。本来正在唱快板,一下就转到慢板、西皮和倾拆了。练功场上本来一片慌乱,现在就从容镇定走着悠闲的步子──暴风雨到来之前我们并不慌乱,我们并不随着刮起的腥风顶着书包和簸箕往家跑,那样反倒让风一阵阵地往我们脖子里灌,弄得我们一头一脸的土;本来我们还在跑,现在反倒不跑了,我们停下来了,迈着悠闲的步子。不就是淋一个落汤鸡吗?暴风雨,你来和更猛烈一些吧!我们反倒停在路边开始深入谈心。过去没有说出的话,现在都说出来了。平静地端着碗,吃着我们最后的晚餐。在别人眼里是暴风雨到来之前刮起的一阵阵黄沙,但到我们心里,却是月明星稀的祥和的夜晚呢。因为我们知道明天早上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于是我们现在悠闲地吃我们的晚饭谈着我们的心尽着我们的孝给爹捏着流出黄水的脚把丈夫都让给对方──在这最后的晚上。莫着前边已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时我们就变了一个人──本来一个个蓬头垢面,脚上流着黄汤,现在就成了一个个白玉无瑕的瓷人,这样我们就万众一心地一切都能想到一起地终于合成了一个人,我们前边就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草丛和花朵。一开始也没想到成为一个,问题出在谁去探求这草丛和花朵上面,大家起了一些无大雅的争议。虽然我们可以避免无原则的争论,但是在上路上的细小枝节上,还是会有不同意见的。但是这个时候的争议是通过讨论的办法心平气和的交谈来解决,而不是通过战争和阴谋了。说来也怪呀,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反倒对战争、狂喊和阴谋诡计有些向往了。那样解决问题毕竟要简单和直接得多,在解决一些矛盾的同时,还可以掩盖和忘记另一些矛盾,也许那些被我们忽略和忘掉的才是主要的,深入细致的讨论和思想政治工作做起来可真是磨人和让我们耐不住过去的性子和违背着我们过去的心呀。操刀一快,说割了也就割了比在法庭上讨论和辩护几天、几月和几年要痛快和稳便得多。不是我们看着就剩下今天和晚上来日不多的面子,如果我们现在再不变得文明和文雅一些,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们真想一下就恢复到猪蛋、牛蝇.随人或横行.无道甚至是一杆子插到底就是老袁和老曹时代的样子。现在让我们太憋屈了。我们这个豪放和爱唱歌骑在马背上的民族。为什么现在变得温文尔雅和柔情似水了呢?这中间牺牲了我们多少人性和本性呀。从另一方面说,我们又是一个多么能忍耐和识时务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民族呀。我们在压抑着自己来讨论我们的细枝末节,而这个细枝末节在以快刀斩乱麻的过去是不存在的。到底谁去草丛和花朵中穿行呢?如果照过去的传统这个人就应该是我们的强人和领袖,但现在我们心平气和了,明天大家都要上吊了,这个强人和领袖马上要和我们一样去球和不存在了,在一个没有强人和领袖的前提下,就好象小刘儿他爹在小刘儿面前都要提前封爹、挂印、挂靴和挂拍的情况下,爹已不爹儿将焉附,这时遇到草丛和花朵该派谁呢?放到过去不是一个问题的问题现在就成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摆在了大家面前。这时当然就起了文雅和带着微笑的争论了。争论到最后发现派谁去都不合适,谁去都有纰漏和欠缺,谁去都不能代表大家,过去有强人和领袖的时候大家还好代表现在大家一律平等了反倒不好代表了。你是派小刘儿呢?还是派小刘儿他爹呢?小刘儿一个黑孩子我们过去看着聪明可爱,替我们跑一下腿送一下信探一下路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一下把这么大的历史重任和责任放到他身上就显得不那么合适了。派他去磨房可以,派他到草丛和花朵之中就不一定合适。小刘儿他爹如果克服过去的啰嗦和不着腔调的毛病派他跑一趟倒也无妨,但是马上就有人客观地而不是人身攻击地换言之是出于公心而不是泄私愤地提出,小刘儿他爹改变的人品如果放到过去我们放心,但是放到改变的现在就成了改变的改变我们倒是不放心了。还有他的个头呢?品性改了,个头没有改。是不是长得过于粗矮了一些呢?而且有口臭,遇到好奇的东西爱探头探脑──这些毛病也没有改,如果在草丛和花朵中映现出一个探头探脑的老杂毛,这事实本身不也够违反今天晚上初衷的吗?如果不派小刘儿和小刘儿他爹,再换一个白蚂蚁怎么样?白蚂蚁别的倒没什么,但蚂蚁一遇暴雨爱钻地洞,穿行之中真下起雨怎么办呢?白蚂蚁不行,老袁或是老曹怎么样呢?老曹老袁性格勇敢,唯一的不足是他们两个都有脚气,流着黄水的一双旧脚从新鲜的和鲜艳的花朵上踏过去,不也是对我们心灵的践踏吗?猪蛋和刘老孬,牛蝇.随人和横行.无道,性格上虽然克服了暴躁的一面,但心中也过于自由主义了,谁知道他们在花朵之中会穿行到哪里去呢?会不会真的横行无道呢?郭老三和刘全玉又太爱夸夸其谈了,花朵是让看的和用心灵来感受的而不是让你来品头论足的;他们的这种特点用来讲课和说数来宝可以,但是用到穿行草丛和花朵上,就明显是避其所长和扬其所短了。小蛤膜和脏人韩,瞎鹿和六指,尽管他们在历史上都有些作为,但是他们也不是多么沉稳的人哪。找来找去,个个不让人放心。既然我们在过去的男人中寻找不出合适的人选,要不我们在那些花朵般的过去曾经是女人的人中来找找看?女人是水做的。但寻找起来也让我们失望。卡尔.莫勒丽是不行了,她过去爱割东西,虽然她现在不再割人了,但是会不会割草和割花呢?单是拿一把镰刀在花丛里穿行,就够吓人和唬人的。别吓着我们的花朵。接着女地包天也被筛了下来。女兔唇也被筛了下来。前孬妗也被筛了下来。她们在一缕古老的阳光下也露出许多霉点。最后就剩下后孬妗冯.大美眼和当年的歌星呵丝.温布尔。挑来挑去,人群中就剩下孤零零两个人,这时我们倒有些着急了。就像我们在挑烂梨一样,刚开始挑的时候我们毫不珍惜,但是当挑着挑着露出筐底的时候,这时反倒觉得筐里剩下的两个是宝贝了。本来她们两个也是不行的,有人提出她们一个是模特,一个是卖唱的,从本质上讲,她们和男瞎鹿男六指这些艺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些人除了爱拋头露面和爱出风头,一般还有自恋症和自怜症,不见花草她们还没什么还想着大家,一见花呀草的她们再对景伤情在那里顾影自怜起来,这时思前想后掩面掉泪只顾在临死之前想自己的心事忘了大家伙对她们的嘱托到时候可就晚了和完喽。我们就白选她们了。本来大家是这样想的,但因为现在就剩下两个,把这两个扔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一个草筐了,大家也就谨慎起来甚至破碗破摔地想犯老毛病有奶就是娘了,就是她们了,就在她们两人中间选一个了,大家就要这样拍板了。但是问题是现在剩下两个而不是一个,就又使问题复杂化了。如果剩下一个,我们没有挑拣的余地也就是她了也顾不得她上路之后会不会顾影自怜,真到那个时候我们也会自我安慰地把她的顾影自怜当作我们大家的影和伶也就是了──影怜,是不是一个好名字呢?但是现在筐底偏偏剩下两个,这就给我们和她们俩出了一个更加陈旧和古老的历史问题。二者必居其一,在任何时代都是令我们害怕的选择。模特说她步子走得好,摇曳的步子,和那摇曳的花朵儿正好相配;说着说着就做出了要收拾行李和卷铺盖上路的架式。但这时呵丝.温布尔已经亮起了她高亢有力的喉咙唱起了直穿云霄也穿透了我们心灵的歌。不唱歌我们没有什么,一唱歌我们从心理上一下就和花儿呀草儿呀的心相通了。原来歌声不但是没有国界和民族限制的,不但没有时间和空间限制,外星人听到我们的歌声也在那里犯楞──除了这个,原来它还不受生物和植物的限制,花儿呀草儿呀听到这么优美的歌声也支起了耳朵和摇曳起它美女般的脸庞。这时我们就为难了,又觉得冯.大美眼的步子不算什么了,要从动人的角度,还是我们的黑歌星呵丝.温布尔合适。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不同意这种主张,还是坚持原来的选择,譬如小刘儿和他爹(这时爷儿俩倒是统一了),就觉得相对于声音来讲,对于美丽的花朵来讲,还是婀娜多姿的步子对于它们更重要,还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地要好──如果一种状态真是好的话,其实不用说什么,事物的本身自然会传导出一种声音、韵味和弦外之音。我们要的是感觉是心而不是耳朵,所以以他们爷儿俩为代表的感觉派,还是同意冯.大美眼的成分居多。最后争来争去又浪费了一些时间,本来筐底两个不烂的梨,现在受着烂梨的传染(虽然烂梨己经被我们扔出筐外,但在没扔出去之前,筐子已经受到霉菌的感染,现在潜伏期到了),也和筐外的烂梨一样烂掉了。这时大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就是同意冯.大美眼或是呵丝.温布尔也没有用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对着一个空筐反倒是轻松了。一个也甭挑了,没有了;扒来扒去,一个合适的也没有。如果把这种结果放到以前,大家肯定会有些不服气和怨天尤人,譬如冯.大美眼和呵丝.温布尔就有话说,我们可是被你们给耽误的。但是现在不是和以前不同了吗?现在大家不是心平气和和有教养了吗?大家之间的差异也就是在性格上,你沉闷一些我爱多嘴多舌一些,但在本质上和品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