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李敖:虚拟的十七17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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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急诊室还要做吗?”
“急诊室免了吧?一○一大厦等着我们。”
“可见美国学校学生算术很好,很会加法。”
朱仑慧黠一笑。“这里可是天母,美国学校学生满街都是。”
“哦。”我也笑。“可是警察也很多呀。”
“你好像有点怕警察。我们谈话没十分钟,你两次提到警察。”
“平常不怕、裤腰带以上不怕。”
“你很有幽默感,美国人最讲究sense of humour,美国人一定喜欢你。”
“美国的CIA更喜欢我,因为我反对美国帝国主义是有名的。”
“美国是言论自由的国家。”
“但言论后是否有自由,不无疑义。CIA会暗杀哟。”
“CIA会暗杀你吗?”
“那可难说。CIA中的化学家,要做人体试验。”
“什么是人体试验?”
“记得今年发生的一宗怪案子吗?俄国KGB(国家安全委员会)干掉了他们的一个敌人,用的是化学元素Po(钋),就是polonium,这种元素很贵,杀死一个人,要花八百万美金。我该秘密写信给CIA,说别麻烦杀我了,给我一半,四百万,我自杀好了。”
“四百万美金拿到后,你干什么?”
“四百万可以在阳明山买到有游泳池的独户住宅,可以请你来skinny…dipping,没有人偷看。”
“你会偷看吗?”
“我不知道,我正在masturbating。”
“你真可爱。四百万美金够吗?”她笑着。
“按说不太够。只要CIA肯做化学实验,找到新的居礼夫人(Marie Curie),再发现新的钋一类的元素,杀人不见血,他们就会涨价。”
“我可以冒充居礼夫人应征吗?”
“当然可以,但你一走,我也要找法国人了。”
“那个法国人?”
我手一指。“框框里的那位。”
“那女孩子真是法国人吗?”
“当然是。应该比居礼夫人还纯粹。居礼夫人祖籍波兰,但她两次得诺贝尔奖,都是法国人身份。她没忘记她的祖国,她成功的将钋和镭分离开来,Po就用她祖国Poland之名命名的。”
“我在CIA发现对你不利的新元素,会命名为CH,用我的祖国China,好不好?”
“很好。”
“那你还找法国人吗?”
“如果有你一眼就看出的四十乘三十四英寸框内的你的大幅裸照,挂在那里,就不会。”
“小一点不行吗?”
“小一点?你受不了了。你知道男的多大吗?”
“如我不用英寸,用公分,那可是一○二乘八六。”
“除了法国人鼓励你不用英寸外,没人会这样鼓励你。小姐啊,这不是数字问题,这是现实问题,你是virgin吧?你懂多少男人?”
“你相不相信我是virgin?”
“我相信你是,但我奇怪你是。你们美国学校!”
“我是。虽然我是美国学校的高中女生,但我是。我不需要对一个对我masturbate的男人说谎,不是就不是,但我真的是。只是你无法理解,也许有一天,你会理解。”
“要我帮忙吗?你可能有另类的‘处女癖’。如果压力太大,我可以帮你舒压,比如说,我直接用强奸方法解决你的问题,如果警察不在的话。”
“又是警察!”她笑得好开心。“看来你大师不要干大师了,去干警察吧。你会更自由自在。”
“我相信会自由自在,只是苦了不能照镜子。”
“为什么?”
“一照镜子,看到里面就是个警察!”
朱仑笑起来。“你真可爱,所以,我要算是a free sample,免费的。”
“可以用pro bono吗?”
“What does “pro bone” mean?”(pro bono是什么意思?)
“It means free。”(免费的意思。)
“Then why don’t you just say “free”?”(为什么不直接说free,免费的?)
“I don’t recognize it as a word。”(我不承认free这个字。)
“你不喜欢free?”
“我更喜欢古英国Sussex(苏塞克斯)郡六个行政区中的一个……”
“它叫rape(强奸)。”
“你吓到了我!你怎么会知道?”
“根据Webster’s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它是One of six divisions of the county of Sussex; England; intermediate between a hundred and shire。 这个辞典提到的a hundred,中文该怎么翻?”
“该翻成‘百户邑’,表示百户人家,是郡、shire以下的行政单位。美国史中的一些州也有这种单位。”
“辞典中说rape在a hundred and a shire之间,就指在百户邑和郡之间?”
“这是辞典解释。不是我们‘磺溪辞典’的解释。”
“我们的辞典怎么解释?”
“该解释成rape是a hundred and a shire,一百次和神殿之间,rape一百次,可以成圣,当然是先死了,再成圣。你知道,一百次,我会死了。If me dies; me dies。”
我高速虚拟到这里。我笑起来。
朱仑奇怪的望着我,我告诉她我上面的虚拟。
朱仑笑起来。“一百次,只是你死吗?”
“我有个笑话讲给你。一个六十七岁的老富翁,非常健康、有钱、有魅力。他喜欢上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女孩子,居然要结婚了。两人相差五十岁,那是非常‘老夫少妻’的。他的好朋友们不以为然,一齐跑来劝他,说,你六十七、女的十七,在床上,要出人命的。老富翁安静的听完了劝告,不以为然的说:的确要出人命的,可是If she dies; she dies! 她要死,我没办法。”
“我好喜欢这个笑话,”朱仑笑起来,然后神秘的补了一句,“虽然我会死。”
“问题是、悲剧是——”我也神秘起来。
“是——?”
“是六十七岁太强了,恐怕一次,只是一次,轮不到一百次,十七岁就被‘强奸致死’了。怎么办?”
面露忧愁了好一阵,朱仑点了点头。“可以做‘半次’吗?十七岁‘半死’可以吗?”
“如果六十七岁老富翁同意的话,也许可以。”
“他会同意吗?”
“他会抗议。”
“抗议什么?”
“抗议说:我那么长,另外那一半怎么办?”
朱仑大笑起来,她从来没有那样笑过。
我终于醒来。两手托着下巴,首先看到的,是漂亮的大腿。
我抬头望着朱仑,她静静的看着我。
“我看到你望着我的大腿,陷入沉思。”她轻轻的说。“我不敢打扰你。你好像睡了似的。”
“是睡吗?我觉得我正在‘沉迷女色’,从太虚幻境回来。一直和你在一起,现在醒来,我高兴人生好梦,我仍旧跟你在一起。”
17 智者的虚拟第三号
终于,朱仑转过身来,站在画像面前。非常令人惊异的,出现的,几乎是两个朱仑,前面是立体的、后面是平面的。不同不在立体与平面,不同在气质。单看夏洛瓦的画,会感到他画的这模特儿是东方人,因为她太东方了,但在东方之下,隐约的西方还是存在。朱仑一站出来,一切显性出来,奇怪的是,朱仑是气质,赋予了画像更东方的气质,东方得打败了吉卜龄(Kipling)。吉卜龄叹息东方西方永不交会(Oh; East is East; and West is West; and never the twain shall meet。),但是东方的立体交会了西方的平面、东方的动态交会了西方的静止。
我是一个公开的手工艺的文学家,却是一个秘密的心灵的画家。文学家是我的光环,像玛利亚(Maria)的光环,是圣母;耶稣的光环,是救世主;罗宾汉(Robin Hood)的光环,是侠盗;光环习惯是一个,这就被定了位,好像别无他技。光环就光环吧,随他去,只是我私下里别有怀抱,就是吾乃画家也,其光可能不环、可能是光束,像雷射那样犀利的光束。不要人知道也不要人承认、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承认,就是那样,我自得其乐,我是分开的文学家、秘密的艺术家。不过,是什么样的艺术家,要看找到什么样的模特儿才决定,其实,模特儿有千万种,但对我只是一种,在我内心已模糊出就是那一种,像米开郎基罗(Michelangelo)看到大理石一样,上帝已经把塑像放在大理石中,他只是给挖了出来。千百种的模特儿在人海里,我只是把她发现出来。文学作品固然也要模特儿,但跟艺术作品互有同异,画家的模特儿少一点,除非画的是“流民图”或“行刑图”,基本上,画家的模特儿是静态的、单一的,这就是为什么维纳斯(Venus)的石膏像总是最辛苦的。维纳斯过后,人体写生是另一道,艺术家们好像都选错了人,毕卡索尤其错得离谱,常常画的是不怎么样的女人,画好后就成了妖怪。还是夏洛瓦好了许多,他选的模特儿,尤其是后期的,就标致得多,他越老,模特儿越年轻貌美,画得越正点。至于我的模特儿,她在人间不在凡间,也许有一天,她为我用裸体把自己画在文字画布上。成功之日,也许我会用裸体画在她的裸体上。只是也许,也许是一个好字眼,比希望还好、比憧憬还好,因为这个字眼有哲学味,也许的哲学,永远不会贫困,只有讨厌的人,才写“哲学的贫困”。
夏洛瓦画了这幅画像,他一定有点捨不得卖掉,但是,艺术家不能这样做,除非是卖不掉的梵谷(Van Gogh)。所有艺术家都知道他的作品会远扬、会渡海、会到海角天涯,他不知道的地方,但他知道一件事,就是那件艺术品永远存在。但是,夏洛瓦永远想不到,他这张画像竟是以这样归属、这样契合的方式存在。不知是那个女孩子从画像中走出来,还是走进去,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夏洛瓦不知道,只有有灵有知的画像自己知道。画像看到真正的画中人,画家自己竟看不到,但是两者,都被我看到、并且拥有式的看到。我拥有了朱仑吗?不是。我拥有的,是“模特儿朱仑”,不是“情人朱仑”。
情人和模特儿有分别吗?
情人和模特儿的最大不同是:后者的裤子,要自己脱。
这种分类,正是大师级的语言。
又回到朱仑和画像。朱仑也有她的西方。朱仑告诉我,她有八分之一的美国白人混血。我说:
“普希金(Pushkin)、小仲马(Alexandre Dumas fils)都有八分之一黑人混血,我想起octoroon那个字,黑人血统占八分之一的混血儿。现在来了新的octoroon的定义,算是octo…white…roon吧?”
朱仑笑起来。“我是octoroon吗?我是octoroolong吧?oolong,乌龙茶的乌龙。”
“你真有趣,oolong吗?你这么白,一点也不乌龙,但你这么说,未免太‘乌龙’了。你知道俗话说‘乌龙’的意思吗?”
“是指闹出大笑话,指穿梆了。”
“是。你是美国派的,可是你已完全中国。至少在‘乌龙’上,你真会‘乌龙’。”
“那怎么办?你还叫我octo…white…roon吗?”
“可以改一下,叫作octoroomph,o…c…t…o…r…o…o…m…p…h吧。”
“octoroomph?哦,”她会心一笑,“谢谢你说我有oomph、性感。”
“不是有性感,是非常非常非常性感。性感得令人赞叹,用ooh来赞叹,你变成octorooh;用oomph来赞叹,你变成octoroomph。原因就在你有八分之七加八分之一,并且比例得那么完美,完美得忘了八月和十月,忘了被你的Julius Caesar、你的‘儒略?凯撒’掉了包的八月和十月,英文十月是October,但octo明明是八的字头,八脚鱼叫octopus、八十岁叫octogenarian、八百年纪念叫octocentenary,为什么十月反倒叫October,明明是你们Julian的强暴。”
不过,可以强暴回来。我虚拟我又一次强暴了朱仑。她留下字条,离开了我。字条是:
所有的赞美都不精确,精确的是,在OO的喘息下,我只是它的oosperm、octoroosperm当然也是你的。
英文sperm源自希腊文,是精子、精液,我所熟知,但,oosperm?我一时想不起来了。翻开字典,赫然三字定义再现了,原来是“受精卵”!我笑了。这迷人的女生真是精灵!她那么熟知OO高潮后的精液意义和生物上男人要的是什么。但是,我啊,我可不是,我可不要是。那是上帝的恶作剧。我只要射精、不要受精,上帝,你太多事了。
我的虚拟渐醒。
朱仑,从画像前走了过来,又斜倚在大书桌边,浴袍从大腿上滑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