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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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拱手笑道:“在下邹国孟轲,呵呵,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咏春拳祖师严咏春师承少林五梅师太,你师父黄飞鸿却是少林俗家弟子,算来咱们还是同宗。幸会,幸会,老弟若不嫌弃的话,愚兄做东,咱们好好喝一杯去!”
——呵呵,这可不是胡乱编排孟子,在这个时候,儒家已经不是一门一派了,而是分成了若干门户。孔子是儒家的祖师爷,门人众多。他老人家有个孙子,叫做子思,继承了爷爷的学问,开馆授徒,其中有个不知名的徒弟就是孟子的师父。子思的师叔里边,开宗立派的有好几个,各有所长,各有所专。就比如达摩孔子创立了儒家少林七十二绝技,后辈们没人能把这七十二绝技都学全。于是,你学了大力金刚指,我学了罗汉伏虎拳,然后又各自授徒,其中若再有厉害人物出现,便又成了那曹源一滴水,一花开五叶,越传越广。这一段历史时期里,很有一些风云人物是出自孔门的谱系,虽然这些人看上去好像不大像是儒家,比如和孙武并称的大军事家吴起,还有我们初中历史就学过的改革家里悝,还有给刘邦制订朝仪的那个投机分子叔孙通,还有一位后来成了墨家钜子——这个身份有点儿相当于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或者青帮头子杜月笙,但这个人的名字太怪,输入法打不出来,我就不写了。儒家还有一位大名人,就是前面已经介绍过的那位荀况——孟子在稷下擂台上抡胳膊晃膀子的时候,荀子还只是看台角落里的一个毛头小子(取一说),孟子此刻还不知道他这位同门小师侄(我也不知道这辈分到底该怎么论)将来也会成长为一代高手,并且还会对自己的武功家数横加非议,毫不留情。对了,还有一位陈国人,虽然不是太有名,但出于我和陈国人的私交,还是拿出来抖搂抖搂,这位仁兄名叫颛孙师,是孔子的嫡传弟子。
看看,孔子死后还没多久,后学们就开始拉帮结派立山头了。当然了,这是对儒学的发扬光大,是件好事,但问题是,有些山头之间属于各有侧重,有些则产生观点冲突了,那么,越发展下去,冲突必然也就越多。荀子在自己的书里就攻击过自己的同门师叔伯和师兄弟什么的。韩非子也奚落过所谓“儒家八派”,觉得太多人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干活。
如果儒学真的成了一门宗教(直到康有为的时候才真正要把儒家思想作为国教,而且这还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尝试),那么,这些分歧和冲突还大有调和的可能,正如佛教,佛陀去世之后,五百罗汉第一次集会就发生观念分歧了,你说佛陀当年是这么说的,我说他是那么说的,后来也搞得派系林立,但从“学”入“教”之后,总是能有“万法归一”或者“不同法门针对不同根基的受众,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等等这类调和的说辞,但儒学作为学术,要想调和分歧可就远没有这么容易。而且,再加上有些弟子独特的个人悟性——比如荀子的学生里就既出了韩非又出了李斯——儒学的世界就越来越丰富起来。所以,孟子的咏春拳和猪肉荣的佛山无影脚虽然乍看上去如此不同,其实却是同宗同源。
现在再回到上面那个问题,我们就清楚了:这个时候呢,笼统地说“儒家”已经不太准确了。
那么,我们可以把问题改成这样:孟子这支儒家在稷下这个武林大会上算是少林呢,还是武当呢?
得等孟子死了多少年以后成为圣人的时候,我们才能说他到底是少林还是武当,现在这个时候,孟子可远远算不上名门大派。孟子在后文里亲口说过,当时的天下是非杨即墨,也就是说,杨朱一派和墨子一派才是少林和武当,虽然儒家也是显学,可孟子呢,可能连五岳剑派的位置都够不上。但是,即便是这样,孟子却从来不把这些名门大派放在眼里,他是个好斗的人,他要战斗战斗再战斗,终于在死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武林神话。
咏春拳诀
天下高手云集稷下,齐宣王并不仅仅是要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也不仅仅是要搞一个面子工程,他是真要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向各位高人讨教一二的。孟子对齐宣王很有好感,所以,自己既然是咏春传人,那就借此机会把咏春拳诀向齐宣王倾囊相授。
齐宣王问:力由何起?
孟子答:“力由地起。”
齐宣王再问:“拳由何发?”
孟子答:“拳由心发。”
——这可不是我顺口胡诌,这确实就是咏春拳诀。而且,《孟子》这一节里和齐宣王的一段对话,孟子通篇都是在围绕着这两句拳诀来作解释的。我们终于可以来看这段对话了——
齐宣王问道:“你能给我讲讲齐桓公和晋文公这两位霸主的事吗?”
孟子答道:“嘿嘿,我们这些孔门弟子谁都不尿他们那壶!所以呢,这两位的事我是一问三不知,您问我是问错人了。不过,您要是想听我说点儿什么,那我就跟您讲讲怎样以德服人、称王天下的王道吧。”
齐宣王心说:“这老小子,屎壳郎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倒听听他说什么。”于是问道:“你给我具体讲讲,以德服人,那是什么样的‘德’呀?”
孟子说:“‘德’很简单,您要是能把老百姓都照顾好了就是了,那您去称王天下就没人能是您的对手了。”
齐宣王狐疑地说:“就我这德行,还照顾老百姓呐!你这不是裤裆里拉胡琴——扯蛋么!”
孟子忙说:“我可没扯蛋,我是说真格的,您一定行!我说您行,您就行,不行也行!”
齐宣王说:“我说我不行,我就不行,行也不行。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行呢?”
孟子说:“是这样,我听您的大臣胡龁散布过您的一桩小道消息,说您在大殿里正坐着,有人牵着牛从外边过,您看见了就问:‘把牛弄哪儿去啊?’牵着牛的人就说了:‘要去杀了它,用它的血涂在钟上做祭祀仪式。’您说了:‘我看就放了它吧,瞧它那发抖的样,多可怜呀。’那人回答说:‘那祭祀仪式就不搞了吗?’您说:‘仪式还得搞,找只羊来杀好了。’大王,我没忽悠您吧?是有这么档子事吧?”
齐宣王点点头:“不错,有的有的。”
孟子说:“您这份善心就是我说的那个可以用来征服天下的‘德’。您这件事呢,大家都觉得您用羊来代替牛是因为您抠门儿,可我知道,您不是抠门儿,您是心里不落忍!”
齐宣王激动地说:“对呀,让你说着了,还真有人说我抠门儿。嘿,我堂堂齐王,那好歹也称得上是张飞卖刺猬——人强货扎手,难道连一头牛都得抠吗!我当时就是看那牛吓得发抖,不忍心杀他,这才用羊来替换的。哼,说我抠门儿,这不是孟夫子看窑姐儿——挨不上么!”
“靠,”孟子心中暗骂,“这是谁这么损啊,编歇后语把我也给编排进去了?!”
孟子一咬牙,接着说:“大家都说您抠门儿,您也别觉得奇怪,您拿小羊去换了大牛,任谁看见都得说您抠门儿。唉,可有谁才能体会到大王的深意啊!不过,大王您再想一想,如果您真是出于同情心才这么做的,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宣王被问愣了,想了想,解嘲地一笑:“的确像你说的这样啊!这么说来,大家觉得我抠门儿也的确在理啊!我这到底是种什么心理呢,可我的确不是为了省俩臭钱才用羊来代替牛的!”
孟子得了理了:“瞧瞧,我说的在理吧,方才您还那么不服气呢,您真是皮球掉在汤锅里——说你混蛋,你还一肚子气!现在明白了吧。”
齐宣王两眼一亮:“原来圣人也说歇后语啊,这会咱们可找到共同语言了!您老人家多多提点我两句,我这人是武大郎穿高跟鞋——高也有限。您快多讲讲!”
孟子搞推销这么多年,可算遇上要掏钱的主儿了,赶紧说:“不,我看您高得很。您这种心态正是仁心的体现。您当时只看见了牛,却没有看见羊,如果您看见了羊,也一定不忍心杀羊的。君子对于禽兽,看见它们活蹦乱跳的样子就不忍心看着它们被杀,听到它们的哀鸣更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呢,君子总是离厨房远远的。”
这顶高入情入理的高帽子捧得齐宣王非常高兴,忙说:“《诗经》里说:‘别人的心思我能猜得到’,这分明就是在说孟老师您啊。这把羊换牛的事虽然是我自己做的,可回头一想,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经您这么一说,我真是豁然开朗了。可是,要说我的这份仁心能和征服天下的王道挂得上钩,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没有直接回答,又设了个逻辑陷阱:“如果有个人来对您说:‘我力气大得能举起三千斤的重物,却拿不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能看到鸟儿小小羽毛的尖端,却看不见一大车柴禾’,大王,您能相信他的话么?”
齐宣王摇摇头:“他这是高粱地里找棒子——瞎掰!”
我插一句,其实孟子这逻辑是很不严密的,我要是齐宣王,就这么问他:“高射炮能打飞机,可打不了蚊子;显微镜能看见细菌,可看不见大象。”可是,齐宣王连牛和羊的事都搞不清楚,大概不会有我这么聪明的。^_^
孟子接着步步深入了:“您的恩惠就连禽兽都感受到了,可您齐国那么多老百姓却感受不到,原因何在呢?要是您方才不相信那个人的话,您又怎么解释您自己身上的这个现象呢?这样看来,那个人所说的‘拿不起一根羽毛’并不是真的拿不起来,而是根本就没用力;他说的‘看不见一大车柴禾’也不是真的看不见,而是根本就没去看。所以呢,齐国的老百姓没有感受到您的仁心,不是因为您没有仁心,也不是因为您仁心不够,而是因为您根本就没有把仁心用在老百姓身上。大王,您没能征服天下不是因为您做不到,而是因为您根本就不去做!”
孟子的论辩技术还是很厉害的啊,这里提出来的“不为”(不去做)和“不能”(做不到)是孟子的一个重要命题。齐宣王开始参与讨论这个命题了,他问:“‘不去做’和‘做不到’的表现有什么不同啊?”
孟子答道:“让一个人挟着泰山跳过北海,这个人说:‘我做不到’,他确实是做不到,换我们谁去都做不到,可要是让这个人‘为长者折枝’,他说:‘我做不到’,那他可不是真做不到,而是不去做。大王,我劝您要行王道来统一天下这件事,不属于挟着泰山跳过北海这类事,而属于‘为长者折枝’这类。”
孟子的生活作风问题·说实话骗人才是真功夫
这里我又要插几句了。读书呢,经常有问题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问题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看上去是问题而实际上却不是问题的,另一种是看上去不是问题而实际上却是问题的。我先举个例子:
齐宣王非常绅士,跟孟老师聊天聊累了,溜达到外屋吸烟室吸烟去了。一支香烟吸罢,回到屋里,却发现孟子正和自己的宠妃同在一张榻上待着,而且,两人谁都没穿裤子!
——孟老夫子耍流氓?!
吸一支烟的工夫虽然不长,却也足够发生很多事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子看见齐宣王进来,气定神闲,给自己找辙说:“这是我们儒家的传统。想当年,孔子他老人家去见大美人南子,这两人也是在一张榻上混,也都没穿裤子。为这事,孔子出来以后正碰上他的学生,也就是我的师叔祖子路——也不知道子路是把风的还是撞见的,反正,子路是很不高兴的,孔子为这事还对天立誓赌咒呢!这件事可不是我孟轲捏造的,这在《论语》里边白刀子青竹子都记载着呢!(那时候还没有‘白纸黑字’。)”
哈哈,这可是个大问题呦,这可是生活作风问题呦。
其实呢,这个看上去是问题的问题却不是问题。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椅子,人们就是像日本人一样那么跪坐在榻上的,而且,那时候的中国人也都不穿裤子——不是因为穿不起,是根本还没有裤子呢。
现在我们有一个“日用而不知”(这里解释为:天天用到却不明白本意)的词,就是“衣裳”。“衣裳”的“裳”字本不读作轻声的“商”,而是读作“常”,“衣”和“裳”本是各有所指的。“衣”是上身穿的,“裳”是下身穿的,像是裙子,男女都穿,古人就是这样上面穿的是“衣”,下面穿的是“裳”。所以呢,唐朝那个“霓裳羽衣曲”该读作“霓裳(常)羽衣曲”,白发魔女练霓裳也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