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短篇小说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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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落了,不过至少还像个家。
我确认了一下藏在腋下的枪的重量,戴上太阳眼镜,一面用口哨吹着“小丑(lP8gliacci)”的序曲,一面绕屋子四周走一圈看看。并没有任何特别可疑的地方。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窗上挂着白色蕾丝窗帘。非常安静而悄然,实在想不到会是扯掉羊男耳朵的人物住的地方。
我绕了玄关看看。名牌上写着“羊博士”。没错。信箱里什么也没有。却贴着“谢绝报纸、牛奶”的纸头。
探查过羊博士家之后,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呢?我也没辙。因为实在太容易就找到他家了。本来应该经过各种曲折离奇的麻烦事之后,拼命推理才好不容易想到、找到房子,偏偏却这么简单就找到了,实在没办法好好整理出思路,这还真伤脑筋。我一面用口哨吹着巴哈的“以心、口、行为和生命(HerzUndMundUndTaUndLeben)”,一面试着思考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最简单的是按门铃,羊博士出来的话就说“对不起,请把羊男的耳朵还给他。”实在很简单。
决定就这么办。
决定就这么办。
13
我按了十二次门铃。然后在门前等五分钟。没有反应。屋子里还是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麻雀在庭园的草坪上走来走去。
我正放弃了想回去时,门突然啪嗟地开了,一个大个子的老人猛不防探出头来。感觉非常鲁莽的老人。可能的话我真想就那样逃回家去。但总不能那样。
“喂,好吵啊。’老人大吼。“人家好不容易舒舒服服在睡午觉,你们这些家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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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学博士吗?”我问。
“那边不是贴着纸条吗?你不会读汉字吗?听着,谢绝报纸、牛奶…·”
“汉字我会念。我不是报纸或牛奶的推销员,我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什么都一样。我不需要这种东西。”羊博士这样说完就想啪啪地关门了,但我赶快把脚伸出去夹在门缝间把门卡住。脚踝被门撞得好痛,但我面不改色地强忍了下来。
“您没事,可是我有事。”我说。
“管你的。”说着羊博士用皮鞋尖端踢我的脚踝。痛得我以为骨头都碎了,但连这也忍下来了。
“我们冷静地谈一谈好吗?”我冷静地说。
“你滚蛋。”羊博士说完,就顺手拿起手边的花瓶往我头上使劲敲下去。这下完蛋了。我昏迷过去。
14
我做了打井水的梦。我用吊桶汲起井水,把水倒入大水盒里。盆里的水快满了以后,鳄鱼就爬过来咕嘟咕嘟地一口气把那水喝光。水盆的水又快满了时,另一只鳄鱼又爬来咕嘟咕嘟地一口气把那水喝光。这样反复不停。我数鳄鱼一直数到十一只为止,然后我醒过来。
周遭黑漆漆的。天上星星已经出来了。雪梨的夜空非常美。我在羊博士家门口躺着。四周静悄悄的。皮夹和手枪都确实还在。
我站起身来把沾在衣服上的脏东西啪踏啪踏地拍掉,把太阳眼镜收进胸前的口袋。本来想再按一次门铃看看的,但因为头非常痛,因此决定今天暂时先回去。我已经做了一天份以上的工作了。听过委托人的话,拿过定金,查到犯人家,脚踝被踢了,头也被打了。接下来的事情明天再做就行了。
我弯到被萨店去喝啤酒,让“巧莉”帮我处理伤口。
“肿得好厉害哟。”“巧莉”一面用冰毛巾帮我擦额头一面说“到底怎么了?”
“被羊博士敲的。”我说。
“真的吗?”“巧莉”说。
“真的啊。”我说“我按了门铃自我介绍后,就被他用花瓶敲成这样。”
“巧莉”一个人沉思了一下。我在那之间一面揉着头一面喝啤酒。
“你也一起来。”“巧莉”说。
“要去哪里?”我问。
“当然是羊博士家啊。”“巧莉”说。
15
“巧莉”一直按羊博士家的门铃,按了二十六次。
“喂,吵死人了。”羊博士探头出来。“谢绝报纸、牛奶和私家侦探…·”
“什么吵死人,你这个大笨蛋。”“巧莉”大骂。
“哎呀,这不是‘巧莉’吗?’洋博士说。
“听说你用花瓶敲这个人的头?”“巧莉”指着我这边说。
“嗯,是啊。那个,怎么说呢?’学博士说。
“你为什么这样做呢,他是我的男朋友。”
羊博士满脸伤脑筋的样子抓了抓头。“那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啊,哎,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那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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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居然是“巧莉”的男朋友。
“哎,总之进来吧。”说着羊博士把门大大地打开。我和“巧莉”一起过去。正要关门时脚踝又撞上了。真倒霉。
羊博士把我们引到客厅,还拿出葡萄汁来请我们。因为玻璃杯很脏我只喝了一半,“巧莉”不在乎地全部喝完。连冰块都嚼掉。
“对了,该怎么向你道歉才好呢?”羊博士对我说。“头还会痛吧?”
我默默点着头。用花瓶使劲敲完人家的头,还说什么“还会痛吧?”简直废话。
“你怎么会敲人家的头嘛?真是的!”“巧莉”说。
“哎,我最近变得非常讨厌人哪。”学博士说“而且送报纸和送牛奶的也很啰嗦,所以我看到不认识的人,就会忍不住动手打人。哎,真对不起。不过年轻人哪,我是不看报纸,也不喝牛奶的。”
“我既不是送牛奶的,也不是送报纸的。我是私家侦探。”我说。
“对、对,你说是私家侦探啊,我忘了。’羊博士说。
16
“我是为了要回羊男的耳朵而来这里的。”我说。“博士三天前在超级市场的收银机旁把羊男的耳朵扯掉了?”
“是啊。”羊博士说。
“请把那个还给人家。”我说。
“不要。”羊博士说。
“耳朵是羊男的。”我说。
“现在是我的啊。”羊博士说。
“那就没办法了。”我从腋下拔出手枪来。我是非常没耐性的。“那我就打死你,把耳朵拿回去。”
“且慢、且慢。”“巧莉”插进来阻止。“你真是有欠考虑。”她对我说。
“一点也没错。’洋博士说。
我好火大,正准备要扣扳机开枪了。
“巧莉”连忙阻止。并使劲踢了一下我的脚踝,然后把我的手枪很快地抢过去。
“你也真是的。”“巧莉”转向学博士说。“为什么不把羊男的耳朵还给人家呢?”
“耳朵我绝对不还。羊男是我的敌人。下次见到他我还要把他的另一个耳朵也扯下来。”羊博士说。
“你为什么那么恨羊男呢?他人不是很好吗?”我说。
“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他们好可恨。我看到他们装成那副可怜相还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忍不住觉得好恨哪。”
“这叫做愿望憎恨或反向作用。”“巧莉”说。
“嗯?”羊博士说。
“嗯?”我说。
17
“其实e己也想变成羊男嘛。但却不想承认,所以反而变成恨羊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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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羊博士好象很佩服似地说。“我倒没注意到。”
“你怎么知道这种事呢?”我试着问“巧莉”。
“你们没读过佛格依德或客格吗?”
“没有。”羊博士说。
“很遗憾。”我说。
18
“那么,我并没有恨羊男步。”羊博士说。
“应该是这样。”我说。
“那还用说吗?”“巧莉”说。
“那么,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对不起羊男的事罗。”羊博士说。
“好像是。”我说。
“当然哪。”“巧莉”说。
“那么,羊男的耳朵应该还给他。”羊博士说。
“嗯,应该是这样。”我说。
“现在马上还他吧。”“巧莉”说。
“可是已经不在这里了。”羊博士说“老实说我已经把那丢掉.了。”
“丢掉了……丢在哪里?”我问。
“哎嗯…”
“快说啊。”“巧莉”说。
“嗯,老实说我丢在‘巧莉’店里的冰箱里了。跟香肠混在一起。哎,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没等学博士把话说完,“巧莉”就一把抓起手边的花瓶,朝羊博士头顶使劲敲下去。我觉得痛快极了。
19
结果我和“巧莉”终于把羊男的耳朵找回来了。虽然拿回来时耳朵已经变成焦焦的茶色,沾上了Tahasco辣椒酱。有一位客人点了香肠被萨,他正要把那其中的一片送进嘴里的瞬间,我们把那抢救回来。真是千钧一发正危险的时候。我把那洗干净,把起司弄掉。但只有辣椒酱的污渍怎么也洗不掉。
羊男非常高兴耳朵找回来了,不过看到焦成茶色又沾上辣椒酱时嘴巴虽然没说…但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因此我算他便宜两千元。“巧莉”用针线帮他把耳朵缝在衣裳上。羊男站在镜子前跳了两、三下看看。耳朵上下摇晃着。他看来非常满足的样子。
20
顺便补充说明一下,很恭喜羊博士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变成羊男了。他每天穿上羊男的衣裳到“巧莉”的店里来吃被萨。羊男/羊博士看来也非常幸福的样子。这种事情也都托佛洛依德的福。
21
事件解决之后,我跟“巧莉”约会。我们吃过中国菜之后,到街上的电影院去看维斯康堤的(诸神的黄昏)。在黑暗中我正要吻她时,她用高跟鞋的跟使劲踢我的脚踝。痛死了,害我十分钟都开不了口。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吗?”十分钟后我说。
“那时候是那时候。”“巧莉”说。
不过我想其实“巧莉”是喜欢我的。只是女孩子很多事情有时候都口是心非。我这样觉得。
“对不起。’电影演完后我说。
“你还是别再做什么私家侦探了吧,找一个像样的工作,存一点钱的话,或许我可以重新考虑哟。”“巧莉”说。
就像我在前面说过的那样,我有的是多得不耐烦的存款。但“巧莉”并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我非常喜欢“巧莉”。所以我想去当印刷工人也可以。
不过现在我还是个私家侦探,躺在雪梨绿街事务所的沙发上,听着布拉姆斯的“间奏曲(Intermezzo)”,这是我最喜欢的唱片。
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请趁我还没去当印刷工人之前,来绿街敲我事务所的门。我会算你非常便宜。还给你打折优惠。不过一定要是有趣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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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男
我和冰男结婚了。我是在某个滑雪场的饭店遇到冰男的。这或许应该说是认识冰男的绝佳地方吧。在许多年轻人挤来挤去非常热闹的饭店门厅,坐在离壁炉最远角落的椅子上,冰男独自一个人正安静地看书。虽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了,但我觉得冬天早晨清冷鲜明的光线独独还留在他周围似的。“嘿,那个人是冰男偌。”我的朋友小声地告诉我。但那时候所谓的冰男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我还完全不知道。我的朋友也不太知道。只知道他叫做冰男这回事而已。“一定是用冰做成的。所以叫做冰男哪。”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好象在谈幽灵或传染病患者似的。
冰男个子高高的,头发显得很硬的样子。从容貌看来好象还很年轻,但那粗粗硬硬铁丝般的头发里却随处混杂着像融剩的残雪般的白发。颧骨像冰冻的岩石般有棱有角,手指上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白霜,但除了这些之外,冰男的外表和一般男人没有两样。或许说不上英俊,但以不同观点来看时,到也相当有魅力。拥有某种尖锐得刺中人心的东西。尤其是他的眼睛,会让人这样的感觉。简直像冬天早晨的冰柱般闪耀着寡默而透明的眼神。那是在凑合而成的肉体之中,唯一看得到像真实生命的光辉。我在那里伫立一会儿,远远地望着冰男。但冰男一次也没抬起头来。他身体动也不动地一直继续看著书。简直像在对自己说身边没有任何人在似的。
第二天下午冰男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同样地看著书。我到餐厅去吃中饭时,和傍晚前跟大家滑雪回来时,他都还坐在和前一天同一张椅子上,以同样的眼神投注在同一本书的书页上。而且接下来的一天也一样。天黑之后,夜深之后,他还像窗外的冬天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一个人独自看著书。
第四天下午,我随便找一个借口没去滑雪场。我一个人留在饭店,在门厅徘徊了一会儿。人们都已经出去滑雪了,门厅像被遗弃的街道般空荡荡的。门厅的空气过于温暖潮湿,混合着奇怪的郁闷气味。那是黏在人们靴底运进饭店里来的,并无意间在暖炉前面咕滋咕滋地融化掉的雪的气味。我从不同的窗户向外